第60章 第60章
雨一直下到凌晨。
伴着雨声，边境三城的百姓们在自家的屋子里安然入水。
屋檐下，一向忠诚护家的大黄狗也难得打起了盹，呼呼大睡。
在这样的深夜里，与边境接壤的楚国却是一片狼狈。
狂风大作，暴雨如注。接连两天的暴雨让刚插下的秧苗全都淹了水，奄奄一息。而百姓居住的房屋也难避天灾，漏雨无数。
一夜过后，天亮了。
南方各处皆是一片天晴。
风吹来，带来青草的气息，宛如新鲜刚榨好的甘蔗汁般清甜。
林土土难得睡了个懒觉，伸了个懒腰后从床上起来梳洗装扮。
梳妆台上散落分布着几个颜色艳丽的胭脂瓷盒，其上细细雕琢着典雅的紫樱花。胭脂盒旁是石黛，其旁放着黛砚，是一种专门用来研磨石黛的方砚。
这上面便是这时代的人最先进的化妆品了。
林土土看着眼前的化妆品，思考了一下，最终选择了她最爱的朱色宫墙红。
铜镜里，清晰倒映出林土土的脸，一张清秀白皙的脸。
随着胭脂水粉的层层叠加，这张脸慢慢开始发生变化。
屋外，云卷云舒。
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正快步向着林土土的房间走去。
“叩叩叩。”
一阵稍显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与这宁静的环境格格不入。
林土土突的听到敲门声，吓得手上一抖，把抹在唇上的口红直直往外一画，脸上顿时多了一道红色划痕。
“谁啊？”
未等屋外的人回答，林土土又说道，“再等我一会。”
接着手忙脚乱的在房间找手帕，沾湿之后再快速擦掉脸上的红痕。
韩宇站在屋外静静等着，听着屋里传来一阵劈里啪啦的声响，眉头微微皱起，却非烦躁，而是好奇。
这人在里头干什么？
风吹过，院子里细碎的树叶随风在空中轻浮着，慢慢落下。
若是在北方，这会树叶早已一片萧瑟金黄，天气也该转冷了。
“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风顺着门徐徐吹向林土土的房间。
“是你呀。”
林土土说着，伸手讲脸颊旁的头发拨往耳后。
虽然这在耳边的发丝是她刚刚专程挑出来营造氛围感的。但是一见到韩宇，她感觉有些不自在，不自觉地便把头发往后拨了。
“嗯。”
韩宇回着，伸手指向自己的右肩膀。
“这里有树叶。”
“阿？”
林土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韩宇会注意到这种小事。
伸出手拿出树叶后便任由它随风而去。
其实若是平时，如果是她自己发现肩膀上的树叶的话，她会选择置之不理。
低头弄完树叶后，林土土抬起头开口道，“你……”
“先别动。”
韩宇轻声说着，细小谨慎地抽走落在林土土发上的细碎落叶。
蓝云跃过。
风沙沙作响，清晨的第一抹阳光落在屋檐上。
“我这次过来，是有要事同你商谈。”
“啊？”
林土土愣了一下，抹上胭脂的脸蛋有如桃花一般妍丽，遮盖住了她原本泛红的面色。
过一会，她反应过来，快步跑到韩宇身旁。
“什么事？”
“朝廷的事。”
两个人正欲穿过走廊，前去府里的藏书阁。
就在走廊的尽头处，韩宇突然感受到一股敏锐的目光注视着他，或者说，他们。
他迅速回头，目似寒星般锐利，但却没观察到任何异样。
还是一样的风吹落叶。
昏暗的屋檐下，一只燕子从巢穴中飞出，直击长空。
“你怎么停下了？”
“没事，走吧。”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屋檐下的眼睛再次重新注视着他们。
从凌晨开始，直到现在。
鸟鸣四起，那双眼睛伴着鸟鸣声消失于无形。
“你可还记得沈革？”
两人在藏书阁坐下后，韩宇开口问道。
藏书阁是由翁择明任御事屋坊主之时所修建的，朴素清雅。整个屋子里清一色用了檀木，韵香沉重凛冽却并不冲鼻。
这藏书阁里书海浩瀚，藏有周楚齐三国史书典章，兼有民间能人所著奇书无数。
书桌上摆放着《三国纪事》卷3，是林土土之前看了一半的书。她拿起一片树叶夹在所看章节然后迅速的把这本书卷好。
“沈革？当然记得，怎么了？”
当一个人的名字和他所要做的事情高度契合时，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当南城丰收的消息传到京城时，王让沈革开始着手土地之事。”
林土土点点头，脑海里思索着先前议论之事。
看来他们是要收回王公贵族的土地了。触动了王公贵族的利益，沈革以后只怕会是第二个商鞅，且看这周始民长寿与否了。
“不过这事跟我有关系吗？”
这事情也和她没多大关联。
不对。
林土土迅速反应过来，“是要收回我手中的地？”
这土地在她手里不过半年吧，这也太过河拆桥了吧。虽然她也没什么称霸一方的雄心壮志，但这明摆着用完就丢的办事作风太让人不爽了。
亏她还为那个臭周王出谋划策呢。
“不全是。”
“目前决策是边境三城都将由你掌管，还将特别成立农铁属，由你来统领。”
“天！”
林土土惊讶得合不上嘴巴。
这不是把她往铁架子上烤吗？！
又是边境三城又是农铁属的，不知动了多少人的饭碗。出了事她可不能保证周王会保她。
“我拒绝。若是周王真想感谢我，就给我些黄金白银作为酬劳吧。”
“为何拒绝？”
看着林土土不带任何犹豫的拒绝了这两个权高无比、众人觊觎的职位，韩宇心中有些诧异。
明明这段时间她日夜辛劳，只为了能让边境三城的百姓丰收。丰收后，也分给了百姓足够多的粮食。前几日，还刚解决了贫民的土地问题，赏赐给他们铁农具、黄牛，怎么现下不加思索便断然拒绝了？
“我可不想当你们周王改革中的出头鸟，更不想卷进这场权力争斗的漩涡里。”
“呐，给你看看。”
林土土说着，从书桌下的木盒里取出三大卷书籍，递给韩宇。
“这是我这段时间写的农事书，里面所记载的都是关于如何因地制宜种田的知识。如此，周国百姓不说能同边境一般丰饶，至少能填饱肚子。”
韩宇接过书，快速翻阅。
发现此书言简意赅，且叙事极其清晰。
“圩田法”应该便是去年所用的耕种方法。
这三卷一卷是用来晒种、除虫、储存等知识，另外两卷则讲了如何因土地、气候不同耕种不同谷物。其中的施肥法闻所未闻。
无法想象，她是如何著成这本书的。
此书若见世，林土土绝对也将名闻天下。
“此书与我们所议之事有何关联？”
“这书就当送你们周王的临别礼了。本来说好是三年之约，三年之后再回岭南。但眼下这种情形，我觉得我还是回岭南吧。”
这周王的确是雄才伟略、伯乐型帝王，会识人善任。可他绝非仁王，若有朝一日她成了弃子，只怕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吱呀”一声，藏书阁的门被一把推开。
来人身穿青衣，整个任平凡而不起眼，正是翁择明、
“现如今天下三分，为何不助我们周国一统天下，共筑乐土。”
韩宇点头，对翁择明的话表示赞同。
“我虽然没有去过齐国，但见《三国纪事》上所写，这齐国富庶至极，已是人间乐土。再者，兼爱非攻，此乃不义之战。”
“那楚国呢？楚国上至君王、下至小吏，昏庸至极，若是拿下楚国，正义与否？”
“楚国的确昏庸黑暗。但若是如此黑暗，自然有其百姓起义，轮不上他国干扰内政。”
“非也。三百年前，齐楚周本是一家。”
“时移事易。你们想一统天下那是你们的志向，我只想回去岭南，偏安一隅。”
“若是真发生战乱，林姑娘，你觉得你真能置身度外吗？”
“我观星象，楚国今年将闹饥荒，粮食为天。林姑娘今时今日早已闻名天下，如何置身度外？”
“再者，齐国也早已虎视眈眈。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林土土沉默着，其实这些道理她自然是懂的。
只是她身为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生性厌恶战争。
一将功成万骨枯。
她看向韩宇，突然想起韩宇这个大将军也不过十九二十年华。
“先调度一万士兵去岭南修水利吧。”
“接下农铁部和三城的差事，我不就跟沈革一样成了那些王公贵族的眼中刺、心头箭吗？只欲除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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