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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


我跟木怀哲离开皇宫,没有急着逃出京城,他带着我回到了他的私宅。

        这个地方跟京城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有着大不一样的残破,看着好久荒无人烟了。

        踩着脚底的杂草,木怀哲告诉我:“你离开以后我常来这个地方,后来发现了太子的人总在此处盯梢,我就没再来过了。”

        说起来,顾闻暄发现我不是乐阳公主的事情,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木怀哲对我的关心大过兄长对自家妹妹,对此他只是怀疑承运亲王的人是不是要拉拢卫家的人,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太子告诉他的。后来顾闻暄跟我讲,在猎场教我射箭的那一天,当时他如果站在我的身边而非身后,太子的那一箭便有可能会射在我的身上。

        他的那番话让我整晚整晚辗转反侧。像是沙场作战这样的事情,刀剑都在你的眼前,躲过便躲过了,躲不过无非是死命一条。可是朝廷的官场斗争,你大有可能晚上睡着觉,猛然就明白了白日谁对你放了一支冷箭,在平静的夜里吓得自个儿草木皆兵。这样的日子,也难怪人们都说京城里的人富贵但短命。

        这样的日子,我到底也活到了战乱的今天,跟着木怀哲狼狈的逃命。为何当初太子放过了我,顾闻暄说,太子喜欢自己的亲信有软肋。亲信,听听这个称呼里明明哪个字都不对。

        再说回私宅里的事,木怀哲没有去向正房,他径直去了下房的方向。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到一排下房前,踢开了一间房间的门,那间房子里放的是各种工具。

        他拿了一把锸,样子大概就是铁锹,然后离开房间,向左走去。

        木怀哲走到一棵树下,把锸插到土里开始挖土。

        我走近,在他身后默默看着。

        微风吹过树梢,树叶沙沙作响,我抬头看向张扬的树枝。我还记得那棵树,很多年前,我还爬过那棵树。

        那天,我正爬在树上,他突然回私宅,路过树旁,仰头问我:

        “你要爬墙逃跑?”

        “谁会在光天化日爬墙逃跑?”

        我让他看向我前面的一根树枝,上面蹲着一只橘色的猫。

        我正要去救那只猫,它自己在树枝上一跳,走着墙边逃跑了。我很怀疑猫步就是它们的祖宗这样经年累月走围墙传承下来的本领。

        当时我那个生气啊,那只猫蹲在那里半个时辰了,我要不是误解了它被困住了,也不会去爬树救它。我低头看向木怀哲。

        他抬头看着我,冷眼批评:“本事不足想着去救别人,结果自己骑虎难下。你知错了没,认个错我救你下来。”

        你也知道我接下来会说什么,

        “对不起。”

        墙外传来了一声遥远的哀嚎,把我拉回了现实。

        我再次看向木怀哲,他把锸扔在了一旁,他挖出了一个大箱子。

        木怀哲把那个箱子拉出土,又拿起了锸,踩着箱子砸开了上面的锁。

        箱子打开,最上面是一个包袱。

        他转头把包袱递给我,我接过。

        那个包袱很轻,我摸着里面的样子像是衣服。

        他拿着另一个看着很重的包袱,转身看向我。

        “念初,你的名字,我以前想着要是娶你过门就给你改这个名字。”

        以前,多久以前?这句话里好像哪一个字都不对,他转身走向下房,我跟在他身后。

        “你一直想着哥哥娶妹妹的事?”

        “你又不是乐阳。”

        “说不定我跟她是双生子呢?”

        “有什么关系?”

        这大概是我最讨厌的事了,这个几千年的代沟。想一想,你跟一个这个理论体系里的人说哥哥和妹妹是不能成亲的,他反问你,有什么关系。每次我遇到这样的事,都会默默闭嘴,然后在心里默默的想,这个理论体系里的人来到了我的理论体系,看着我穿着短裙夏天走在路上,指着我吹胡子瞪眼说:岂有此理。然后我从他身边轻飘飘飘过,说:有什么关系?。

        木怀哲来到下房门前,又踢开一间房间的门,问我要过手里的包袱。

        他在桌子上打开那个包袱,里面放的果然是衣服。

        “我们要先换了衣服再走。”

        他开始解着腰带换衣服,看着他的动作,我终于开始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从皇城开始,一切的事情流畅的像是一场排练。为什么木怀哲要藏着这些东西,一包金银财宝和一包粗布衣服。

        “怎么了?”

        木怀哲转头看着我还站在原地,跟我解释:

        “我们如果穿的太好会太容易被人找到的。”

        是啊,他说的太正确了,正确的像是早知如此。

        他看着我,犹豫着又说:“……我会转过去,不会看你。”

        我慢慢地把我的手伸向腰带,现在不是一个质疑他的好时候,外面都是北边人的士兵,先不论木怀哲有没有作弊,他的卷子上写的的确是正确的答案。

        我们换下衣服,再次骑上马,朝北方走去。

        破关入城的玄武门此刻肯定都是北边的士兵把守,不是一条好的逃离京城的道路,我在马上转头看向他,开始感到不安。

        他仿佛读懂了我的表情,告诉我:“不是去玄武门,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不经过门关就离开京城。”

        不是去玄武门,他走在那条所谓的小路上,我听着京城的哀嚎愈发寂静。

        深夜,马蹄的颠簸,我开始支撑不住想要昏睡。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皇家猎场。

        我又转头看向木怀哲,他也看向我。

        “你醒了,我们要越过山,然后向西走,再有一天就能离开京城,我们就能停下来休息一次。”

        他从怀里的包袱里掏出了一个东西给我,牛肉干。

        这又是什么时候带在身上的东西?不过说实话,我肯定是饿醒的,我接过那块肉,一点一点嚼了起来。

        还记得多年前我跟阿昌阔尔王被困在猎场的山上,走了一天没有走出来,但是木怀哲却说再有一天能够离开京城的地界。我该把这当作是阿昌阔尔王对于京城人生地不熟的结果吗?我忍不住问他:

        “木怀哲。”

        “嗯?”

        “现在一切还在你的计划里吗?”

        “如果你没有被阿昌阔尔王抓到的话。”

        “你在逃跑的路上因为救我被抓到了?”

        他这个人习惯沉默,所以我对他的答案也没有什么怀疑,只是毫无思考的等着。

        “……是。”

        他被阿昌阔尔王俘虏,阿昌阔尔王为了杀木氏朝廷士兵的锐气放出处死他的谣言是可以理解的。我看着眼前的树枝被他伸手折断,走着走着,我又有了新的疑问。

        “你早就知道自己会被俘虏,所以准备好了逃跑的衣服?”

        他又伸手折断了一根树枝,把它扔掉。

        “……那个箱子是某日太子即位时我的后路。”

        “那,被俘……”

        “嘘!”

        我们左边有踩着树枝移动的声音,木怀哲轻轻的向右调转着马头。

        他紧握着手中的马鞭,把缰绳交到我手上。

        只听着蹭的一声,是一只兔子突然在马前跑走了。

        我长呼了一口气,他又接过了缰绳。

        “没工夫再聊天了,我们要尽快离开京城的地界。”

        木怀哲用腿夹着马肚子,挥着马鞭砍下挡路的树枝,在山里走了一天,我们终于离开了京城。

        夜晚,连路都没有,我们走在荒凉的草间,终于看着前方有一个小小的破庙。

        把马拴在庙门口,我们走进破庙,在月光的照耀下,那个庙里空气中都是扬起的灰尘。

        木怀哲抬头看着无头的神像感叹:“人们还说瘟疫和战争是神仙给人的惩罚,简直是胡扯,人间有难神庙也要遭殃,真有神仙为何要自己破坏自己的供奉。”

        在我的人生中,那可算是潦草至极的一个夜晚了,坐在杂草上,闭上眼睛就算是睡觉。

        我将要闭上眼睛,听着木怀哲问我:“我们一起睡,还暖和一些。”

        我看向他,八月的天,何必要那么暖和。我又把头埋在双膝,听着他说:“我在军营的时候还梦见你了,梦见你从塔上跳下去,我把你救上来,看见你躺在床上,被嬷嬷脱去衣服后雪白的身子,还梦见你……”

        我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同样在逃命,他那么怡然自得的样子,究竟是为什么?

        我质问他:“你会夺回皇位吧?”

        “当然。”

        又是这种不过脑的说辞,“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们先去荆州,梅家在那有一支队伍,能打得很。”

        这算什么计划,逃难的皇帝都知道去荆州,“皇家也去了荆州。”

        “他们去不了。”

        那为何他就去得了,“为什么?”

        “阿昌阔尔王的兵也能打。”

        便是如此吗?

        便是如此。我们在路上走了十几天,终于到了荆州的城关,城门前的茶馆外就贴着北边人的告示,说是皇帝和太子已经在入荆州的路上被拦下,现已斩首示众。

        我看着那个告示,实在是担心,转头看向计划周密一切都料事如神的木怀哲,我小声问他:“顾珩也在那,他会没事吗?”

        他没有回答我,转身去了一个卖斗笠的摊位上,付了铜钱拿了一个带着面纱的斗笠回来。

        “荆州风大,这能防风沙。”

        他要给我戴上斗笠,我伸手接过。

        “我自己来。”

        那个东西除了斗笠和面纱,还有着复杂的绳子,我猜了半天,又把斗笠递给了他。

        “怎么戴?”

        他给我戴上斗笠,我们骑着马轻而易举进了城关。

        在马上走了一会儿,我们找了一间客栈,在门前停下。

        木怀哲抱我下马。

        “公子,夫人。”

        客栈的小厮说着荆州的方言,熟练地替我们牵过马。

        走进客栈,我拉着木怀哲地袖子指责他:“你骗我。”

        我看着路上的各色行人,发现荆州人戴面纱根本不是为了防风沙。

        “这面纱的确能防风沙。”

        他理直气壮地说着,走向了柜台,我跟着他。

        “你有这心思还是想想怎么……夺回家里的位子吧。”

        “放心,我阿爹家里就我一个孩子了,他肯定会把家里交给我。”

        柜台后的小厮问我们:“两位是雍州来的?”

        他轻车熟路地扯谎:“对,我们刚从家里私奔出来,就听着雍州也被攻占了。要一间客房。”

        “两位要住多久?”

        “得……四五天吧,荆州的亲戚也不知道是不是还住在原处。”

        小厮领着我们去了二楼的客房,他关门离开,木怀哲走到我跟前,摘下了我的斗笠。

        他看着我,问道:

        “你敢自己住一间客房吗?”

        “不敢。”

        “那我们两个住在一处是不是得有个合适的名声?”

        “是。”

        “那你生什么气?”

        “你被俘是怎么回事?”

        “……打仗输了。”

        “计划里的?”

        他岔开了话题:“你饿了吗,晚上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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