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Chapter 95

当世界一片混沌，人身处黑暗，感知被包裹，周身却是空无一物。欲/望成了魔鬼，魔鬼又化作了世人。为了诱骗那些迷途上的旅人，魔鬼便成为了芸芸众生。他的眼睛，他的笑容，他的一举一动，都透出人性的良善，让人深觉温暖，宛若置身于玫瑰丛中。
可那殷红的花瓣下，却是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沉迷其中的人，只待世人在花瓣丛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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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人说，命运皆有轮回。程铮想，自己偷来的这几年，终是要换回去了。
如同他之前做得那个梦一般，他深陷泥潭之中，周围是皑皑白骨，他的呐喊、他的挣扎都是无济于事。
突然间，耳边传来了阵阵欢声笑语。那声音很稚嫩，还带着奶音。
程铮记得，那时小时候的程诺的声音。
“哥哥，你为什么总是不跟我一起去玩啊？是哥哥不喜欢我吗？”
“妈妈跟我说，哥哥生病了，让我不要一直来找哥哥，会打扰哥哥休息的……但是我想陪着哥哥……”豆丁大的程诺，迈着两条小短腿，站在程铮的床边，费劲地往床上爬。
“哥哥，你是不是很无聊啊？以后程诺会一直陪着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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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走马灯飞快从程铮的眼前转过，跟床差不多的程诺已是身量抽长的少年人。每每程铮结束了家教课程，他便领着下午茶进来，与自己讲讲学校的趣事。
“老师今天问我们，以后想成为什么人。”那时候的程诺说了什么？
少年的程诺一手撑着头，一手搅杯中的奶盖。他一向喜欢这样喝，将红茶与咸甜的奶盖混在一起。“大阳想当科学家，小贝想去当探险家。”
程铮抬眼看了自己弟弟一眼，接了一句：“你呢？”
程诺看着杯中已被他搅拌均匀的饮品，不知为何笑了一下，随后答道：“我说想当医生，但是大阳说我这样的只能给医生递袍子……不过我还是想当。”
那时的程铮已然有着超脱同龄人的早熟，他从小看着世态炎凉，更懂家里人对待他与弟弟的不同。凭着自己的这个身子，是绝不可能挑起家里的大旗的。未来的这面旗，势必要交到程诺的手里。
即便不甘，也无可奈何。
“为什么？”程铮顺嘴问了一句。
程诺答得很小声，似乎是对说出自己的这个答案感到害羞。“为了哥哥。”
即便程诺说得宛若蚊喃，程铮也听得真切。他再次抬眼看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弟弟一眼，这一眼，情绪复杂，不过只是短短一瞬，他便将注意力转向了别处。
那时他在想什么？
程铮苦笑，这些场景，确如白驹过隙，在之后的须臾数年中，并未被他想起分毫。
后来……程铮还记得程诺躺在手术台上，幽幽转醒。那时的程诺已被全身麻痹，他还特意让麻醉师加大了药剂，没想到程诺还是醒了几秒。
透过护目镜，程铮与程诺对视了一眼。
这便是他们兄弟二人对望的最后一眼——程诺瞬间红了眼，眼中带着何种情绪，程铮未懂真切。想要仔细再看一眼，程诺已缓缓闭上了眼，眼角划过一滴泪珠，倏尔落在了地上，消失不见。
程诺，恨哥哥吧……带着这股子的恨意，下辈子来找我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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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乍破，程铮身处之地的天空，像是被人从外部扯破，透出了洒洒光亮。
程铮看到了一个虚化的人影，他觉得熟悉，迈着步子追去。泥潭的阻挠，似乎对他已构不成威胁，他不由自主地追逐着那一抹虚无的身影。
身后的皑皑白骨，化为了枯草，泥潭成了荒野，程铮追逐着天边的一道影子，不知疲倦。
这大抵，便是最好的结局。
满身罪孽的人，永远追逐着不可得的人和事。
而这世间，再也没了程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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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榆看着这短短数十秒间发生的一切，心中满是唏嘘，面上却是如一潭静默的水般平静。几个人的生生死死，于世间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我们行走过的一个又一个明天，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不敢乱入雷池。可明天成了昨日，那时的我们成了影子，被光揉碎在须臾之间。登场亦是退场，荒诞的小丑讲述着荒诞的往事，看戏的人，不过都是一笑而过。
“老板……”李茂收回了看向外头的视线，转而透过后视镜注视着后头的江榆。
他也未曾想到，最后的结局竟然是这般，宛若是上帝早已编排好的结局，他们这些被/操纵的棋子，照着已写完的剧本，过着他们的人生。
江榆愣愣地看着警局门口的这幕惨烈的场景出神，眼中却是隐含泪意。
所谓的善恶终有报，原是如此？
呵，原是如此。
想着想着，江榆突然笑出了声。她看着自己双手的掌心，本是洁白娇嫩的双手，在她的眼里似是肮脏，布满血垢。那鲜血从将这双手浸染，腥臭味迎面扑来。
李茂怕她犯病，颤抖着手拨了柳淮南的电话。
“怎么了？”柳淮南一直等着这二人过来，可迟迟未等到。此刻李茂打来电话，刚响一声，他便接了起来。
“魏楚喻、舒雪妤、程铮……都死了。”
此刻的车厢内，弥漫起异常的沉默。也不知是被按到了哪个开关，江榆的笑，消失得一干二净。李茂差点以为，刚刚的癫狂不过是一抹幻象。
“把电话，给江榆。”
李茂将手机递了过去，江榆呆呆地看向他，又迟钝将目光移向了他手里的手机，可到底没有伸手去接。
李茂无奈，按了免提。
“江榆。”柳淮南的声音传来，江榆不觉打了个激灵。
“江榆，你不能有事。”此时的柳淮南没了往日的不正经，语音语调都透着平和，犹如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抚平着江榆内心的暗涌。
“还有许多人等着你，还有许多人在你身后，你不能有事。”柳淮南没听见江榆的反应，继续道：“现在不是一蹶不振的时候，你知道吗？！”
江榆垂下了头，低沉地应了一声。许久，那头的电话还没挂断，柳淮南似乎一直等着江榆的后话。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所有都是徒劳。”江榆的声音中带着沙哑与呜咽。程铮死了，死在舒雪妤和魏楚喻的手上，冤冤相报，倒是真的结束了他这罪孽的一生。舒雪妤和程铮杀了三个人，左右都是一个死，如今大仇得报，也算是死得其所。
可她怎么觉得这一切都像是碎片拼凑出来的假象。
她看着警局门口的那片残局，心中发寒。
以杀止杀，以罪抵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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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榆，还有人在等着你，你不可以消沉。”他们计划了那么久，为得不过是将当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还有人在等着我……
江榆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将内心的气血翻涌深深压了下去。
少倾，她又成为了平日里淡漠冷静的江榆。“我先去趟福利院办点事情。等会去找你谈事情。”江榆有条不紊的说着。
柳淮南听着对面的女声又恢复到了往常，心中的石头顿时放下，应了一声便挂断电话。
李茂也是长吁一口气。
看到江榆适才的模样，真是把他吓了一跳。
男人的模样自然落在了江榆的眼中，但她提不起精神打趣李茂。
李茂重新启动车子，江榆看着窗外渐渐模糊成一条直线的景致，楠阳分局离她越来越远，仿佛那些喧嚣也渐渐远离。
她恍然回神，觉得左眼眼下湿润，抬手拂过，已是一抹水渍。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阴郁而又光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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