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回
子时,司马贝一袭夜行衣,宽大的蒙面只露出两颗黑曜石般闪烁精光的眼睛,她趴在房顶上暗中观察着对面。
“喵。”有只黑猫跑过来,打量了司马贝一番,在她腰上盘缩起来。
司马贝:“……”
黑猫舔了舔爪子安然入睡,司马贝在夜风中凌乱。
喵的!
简直!没有!王法啦!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不小心惹怒了表面上宽容大度实则小肚鸡肠腹黑无极限的南某人,司马贝被安排“盯梢任务”。
她原是不会武功的,“盯梢”这种听起来格外高大上的工种自然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司马贝垂死挣扎:“指挥使大人,你看我又不会武功,那种在房顶上飞来飞去的事情我真的做不来。”
故意堆起谄媚的笑容试图蒙混过去。
南文御瞥她一眼,冷淡凉薄地丢下句:“你不会搬梯子吗?”
“……”
惹谁别惹腹黑男。
司马贝一边做着盯梢任务,一边腹诽南文御种种罪过,背后的黑猫不知不觉睡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夜,很静,这样一丝充满人间烟火的咕噜声使得夜晚愈加宁静祥和,司马贝忍不住打起盹。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的路过,司马贝一震全身抖了下,后腰上的猫大爷明显不乐意了,“喵呜”一声宣泄不满,司马贝又气又委屈道:“叫什么嘛,你以为我想待着这儿吗,我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地睡在香香软软的大床上……”
可恶的南文御!
打更的手执一支燃着豆大点亮光的灯笼漫步走向巷子深处,暖黄的灯光照亮墙壁又很快暗下去,司马贝悄无声息地向后缩了下身子。
她躲在屋脊后面,听见木门开合发出“吱悠”一声闷响,打更的回到房里,点燃一只油灯,屋前的窗户倏然亮了,地上是打更的换衣服的身影。
谨慎地爬回原处,司马贝默默观察着。
又是“吱悠”一声,这次是李大郎家。
李大郎家就在打更的隔壁,两家仅隔一面低矮的土墙。
黑灯瞎火李娘子妆发周正,丝毫不显睡容,她拢着披帛婀娜多姿地走向门口,探头窥视一番,见四下无人便从里面出来。
方才打更的没关门,那李娘子直接从大门进入,反手将门一关,木门上的金属锁片撞击出脆响,节奏明快。
司马贝惊掉下巴。
眼见李娘子进了打更的那屋,二人在灯下缠缠绵绵,屋前的窗影正映着两具痴缠在一起的躯体,然后打更的吹灯,一切都消失在了夜色里。
惊天大新闻!
惊天大新闻!
司马贝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差点叫出声,这可比写小说刺激多了!
人物,场景,剧情都安排好了,而且故事的背后还有一桩命案发人深省。什么人性丑陋,欲望纠葛,男恨女怨,老天爷啊,都说福祸双依,古人诚不欺吾!
灵感犹如开闸的洪水在脑袋里肆意奔涌,司马贝先跟猫大爷打商量:“劳驾,我有事要回家了,把您放屋顶上成吗。”说完又代替猫大爷回复:“成。”
软绵温暖的女儿腰变成硬巴巴冷冰冰的瓦片,黑猫气闷地睁开双眼,就见刚刚做它床铺的人儿正翻身下房顶,或许是梯子太高,又或许她比较怂,整个动作慢吞吞的毫无观赏性,一点也不美观。
黑猫不睡了,抖了抖浑身毛发,索性当起师傅,身传身教如何姿态优雅地从高屋顶跳下矮房顶然后轻巧落地。
不知那人儿学会没有,它高姿态地转身,回头瞟了眼“床铺”,见她呆呆地盯着它,摸索试探地下脚,然后“哎呦”一声,摔地上了。
唉,
愚子不可教。
次日,
“今天天气真晴朗,处处好风光——”司马贝五音不全地哼唱。
南门大街,京城最繁华之所在,宽阔的马路,人行人道,车走车道,秩序井然,有菜贩子推着一整车新鲜的蔬菜进城叫卖,司马贝洋溢着好心情跟人家打招呼,两人错肩而过时,菜贩子一脸茫然地看她。
在城东头的刘记包子铺买了几个刚出炉的香菇肉丸灌汤包,她馋得很先拿出一个大口大口地吃着,咬下去咸鲜的汤汁裹着肉丸,一本满足。
优哉游哉晃到冷案司大门口。
威压森严的衙门,四名衣着整齐的带刀侍卫驻守,远远瞧见司马贝齐声道:“王妃早。”
那声音浑厚有力。
“你们早。”司马贝笑着回应。
司马贝对冷案司众人一视同仁,才来冷案司短短数月,上下几百号人便对她恭敬服帖,这跟她的身份无关,大家是真的喜欢她豪爽不拘,贵而不骄的性格。
冷案司规矩大得很——看南文御就知道了。简短的打过招呼,便一个个横眉冷目,面容严峻起来。
司马贝虽爱财却并非小气之人,她举起包子问大家吃不吃,四人稍迟疑,其中一个道:“我们吃过了,多谢王妃好意。”
“哦——”司马贝拉长尾音,“那就再吃一顿吧。”
说着,将一整包包子塞给那人,拍拍手阔步远去。
书房里,赵金正在做汇报,说着说着隐约听见一声极其清浅的“哈欠”声,赵金一怔,难道书房里还有第三个人?想到冷案司戒备森严,赵金很快否定这个答案。
若不是有第三个人存在,那打哈欠的不就是……
又好奇又胆颤地抬起头,果然瞧见南文御用衣袖遮掩嘴角,轻轻打着哈欠,他今日穿了件宽松的浅色道袍,柔软的面料使人看起来温润不少,漂亮的凤眸,眼廓泛红,眼底乌青,气色有些许苍白。
“王爷昨夜没休息好吗?”赵金不禁问道。
“嗯?”南文御恍惚了一瞬,似乎发现自己失态,立刻恢复正襟危坐,道:“你继续。”
“是。”赵金一揖,“昨日属下在粮行帮工的几位壮汉口中得知,李大郎的娘子与粮行掌柜关系暧昧,那李娘子日日为李大郎送饭,趁李大郎吃饭之际与掌柜眉来眼去,这本就是粮行公开的秘密,只有李大郎蒙在鼓里。那日李大郎搬米时不慎划破麻袋,白花花的大米撒了一地,掌柜出口责罚,李大郎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婆娘那些烂事,惹急了大爷我也去睡你婆娘!’之后掌柜的担心李大郎报复便给了银子了事。”
“……”
所以那日,掌柜的才一直强调他担心李大郎对其家人欲行不轨。自己偷人家媳妇被发现了害怕遭报复也是人之常情,拿钱消灾简单方便。不过也不能排除,掌柜担心东窗事发索性把李大郎“解决”掉,以绝后患……
南文御的心跳蓦地沉重起来。
“早啊!”司马贝像只可爱的百灵鸟,喳喳声打破书房沉闷的气氛。
赵金向司马贝行礼,司马贝回礼——她本不用回礼,可侍卫的头衔比编纂高,在冷案司司马贝坚持自己只是小小一介编纂,不戴王妃的高帽子。
二人互相行礼完,司马贝也朝南文御浅浅福身:“指挥使早啊。”
“……”南文御没搭理她。
切。
敏锐地察觉到氛围稍许紧张,赵金道:“那属下先行告退。”
赵金走后司马贝便找了把看着顺眼的椅子坐下来,南文御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司马贝还在生气昨夜他心狠手辣命令她盯梢的事情,今早又冷暴力不理人,口吻不自觉带上娇嗔:“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啊!”
“昨夜为何不来找我复命?”南文御沉声问。
司马贝哼哼几声:“太晚了,回来便睡了,我又不知道你在等我,我以为你早就睡了呢。”
冷酷无情的男人,把娇滴滴的新媳妇大半夜丢别人家屋顶,也只有他干得出来!
“本王等了你整整一夜!”南文御抚案。
闻言,司马贝朝南文御看过去,他今日气色是有些不佳,容颜略显倦怠,同样是一夜没睡,跟因为写出好故事而兴奋不已的她比起来,他确实憔悴许多。
“哦。”司马贝敷衍道:“你辛苦了。”
南文御:“……”
角落幽幽燃着松香,室内一片静谧,司马贝很识大体的暂时休战,对南文御道:“你猜我昨夜见到什么?”
南文御不语,眼角一斜。
司马贝努嘴:“李娘子与邻居幽会,两人暗通款曲,情意绵绵,干柴烈火……”
“可以了。”南文御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
“那你再猜,她邻居是谁?”司马贝笑容狡黠。
嘴唇一弯,南文御道:“打更的。”
!!!
司马贝愣住。
他他他他怎会知道!
“不是,你都知道了还叫我去盯梢?!”转过弯来,司马贝越想越气。
那么晚,那么黑,还有一只气派很大的黑猫欺负她,拿她当床……想想就委屈。
南文御起身,在房间里踱步,垂感很好的道袍下摆随他的动作前后摇晃,明明没穿蟒袍,可那股子浑然天成的贵气似乎更强烈了,让人移不开眼。
禽兽都是道貌岸然的,司马贝悲愤地想。
过了会儿他轻慢的声音才传来:“只是一个猜测,尚未有确凿的证据,”
“那我们现在有证据了,可以抓人了吧。”司马贝说。
早点抓住那对狗男女,完美结案,也不枉她付出的辛苦。
窗外是青天白日,让一切罪恶无处遁形,南文御缓缓转身,迎着阳光男人的背影看起来颀长挺拔,清隽无比,他低声沉吟着,充满磁性的嗓音道:“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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