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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2章 他是死得其所


尚九一听,赶紧把她丢过来的香囊送到鼻子下面,强迫自己随时都要保持清醒,同时去看躺在床上的鬼鲛。他已经发出微微鼾声,再之后,声音越发的沉,直至悄无声息……

        尚九心说,果然可以催眠!

        可还没等他收回视线呢,鬼鲛居然一下子坐了起来,吓了尚九一跳!

        大半夜的,外面响着笛子,床上还笔直地坐了一个人,那画面想想就能让人后脊发凉。

        鬼鲛慢慢掀开被子下了床,在原地站了一会,像在思考着什么一样。红颜也注意到他的举动了,她不但没有动,还示意尚九不要轻举妄动。

        红颜紧紧盯着站在那的人,尚九则来到窗前,看向另一端的某个房间。

        “怎么,你怀疑他?”红颜问。

        “自从他来了后,阿忠就出了事,我能不怀疑他吗?更何况,他对阿忠好像很感兴趣,曾经跟阿菊打听过他。”

        “有这样的事?”

        这么一说,连红颜都不禁疑惑了,仔细想了下又说:“不过,阿忠看起来与正常人明显不同,他会好奇也不奇怪。”

        尚九盯紧那间屋子,缓缓道:“我调查过这小子,他的背景实在是太干净,干净到无从挑剔!每一处细节都是恰到好处,甚至,连诸多细节都能查得清清楚楚。总之,呈现在你面前就是个跟白纸差不多的人。就好像……知道我们会查他,提早准备好了一份写满答案的试卷。”

        说着,他拢起唇角,“我这个人,就不相信那些完美的东西,不给我怀疑你的机会,才是最大的问题。”

        就在这时,鬼鲛好像终于“想”明白了,他的身子动了动。

        红颜赶紧叫尚九,两人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鬼鲛慢慢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把锋利的刀,拔掉刀套,握紧刀柄,连丝犹豫都没有,对准自己心脏的位置就要扎下去——

        电光火石间,尚九一脚就踢翻了他的手腕!同时,红颜也扑上前,指间夹着的两根银针对着他的头直接扎了下去……

        尚九看得都慎得慌,“你做什么呢?”

        知道她会针灸,可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粗暴地使用过银针!而且还是扎在头顶上,万一扎错了,人不死也得废物!

        “想要验证的都验证了,现在该让他彻底睡一会了。”

        见鬼鲛朝床上直挺挺的躺下去,红颜松口气,这才说:“不用担心,我跟一人学过点穴,这招也是跟她学的!只是她用手指就可以,我功力不到家,还得借助我的针灸手法才行。”

        尚九听得一愣一愣的,“颜姐,还有什么您不会的吗?”

        红颜失笑,听着外头的笛声,道:“得了,干正事吧!”

        说着,她将笛子送到唇边,深吸一口气,然后吹响了笛子。

        巫飘飘喜欢吹笛,算是她唯一解压的方式。红颜跟在她身边久了,赶上她心情好的时候会教她些东西,比如笛子。

        虽然没有师傅的笛声那样悠扬婉转,红颜的笛子倒也不至于太刺耳,终归是成了调子的。

        尚九是知道红颜的,她吹来吹去也就会那么两首,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但这会吹的这首曲子节奏及韵律都略显紊乱,是他不曾听过的。

        红颜全神贯注一直用心在吹,无奈技艺生疏,还做不到像巫飘飘那样的潇洒自如。但对面的笛声不停,她就不能停!而且,对方明显也出现了慌乱,曲调变得没那么连绵温婉,倒多了几声刺耳的尖锐。

        她知道,这首曲子奏了效。

        这曲子是之前有飞鹰堡进入地下暗道与巫飘飘对峙时,她曾吹过的。红颜记忆力绝佳,从小便是只要看过的草药就能记住轮廓形态,及其药性,无论有多少种相似的,她就是能够一眼分辨出来!

        对于音律,她也能勉强记下七七八八,这也是为什么尚九听着觉得有些怪异了。

        但仅仅就是这七八分的相似,就能够遏制住对面的笛声了,原曲的威力显然更加强大!红颜倒是生出些想要了解的念头,这件事回头还得联系一下华天东,他跟巫飘飘如今都在吴丘,希望能问出些眉目。

        收回烦乱思绪,红颜反复吹着这首曲子,也是吹得越来越熟练,终于,对面笛声弱了下去。

        同一时间,外头响起了打斗声。

        尚九一听腾地站起来,二话不说就推门出去。

        红颜则一直留在屋子里保护鬼鲛,以防对方来个回马枪。

        尚九出了门,抬眼就看到了景汤跟聂隐两人,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大门!他也来不及多问,跟着也追了出去!

        这时,楼上的灯亮了。

        赫连城从书房里走出来,双手撑在栏杆上往几人离开的方向看过去,漆黑的眸子一如这夜色,幽暗神秘。

        半个小时后,聂隐等人回来了,还带回一人。

        凌晨三点,客厅内灯火通明。

        看到站在屋子中央的人,尚九跟红颜都愣了,谁也没想到会是他!

        赫连城看一眼两人的表情,“认识?”

        对面站着的,是个穿着十分朴素的中年汉子,头上戴了顶洗得发旧的解放帽,帽檐一侧圈了边,身上是套藏蓝色的旧套装,一双不太搭配的深色运动鞋,也不知穿了多久,左脚的鞋底都开了胶。

        他站在那耷拉个脑袋,也不说话,手中紧紧抓着一根黑笛。

        尚九率先反应过来,叫了声:“村长!怎么是你?”

        红颜也糊涂了,“笛子是你吹的?”

        站在那的不是别人,正是滇越村的村长,花田。

        花田慢慢抬起头,脸上表情有几分纠结,看向几人的目光也有意回避,“我……”

        赫连城招手叫来尚九,“这是怎么回事?”

        尚九介绍了花田的身份,说:“我们在滇越村时,就住在村长家里,他待我们不错。就是没想到……”

        他其实有将怀疑的目标对准江黎。

        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绝对没有他呈现出来的那么全然无害。

        可现实却打了脸,抓住的人非但不是江黎,竟然还是个万万料想不到的!

        花田将头埋得更低了。

        赫连城看一眼红颜,红颜会意,走过去轻声问:“村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了,你得让我们知道你是不是有苦衷啊,这样我们才能帮你。”

        花田抿了抿干涩的唇,尚九忙送过来一杯茶,“咱们坐下来喝口茶再说吧。”

        花田迟疑着坐了下来,手里握着热茶,也顾不得烫,端起来就喝了一大口。

        几人看着他,红颜看一眼他放在旁边的黑笛,“想不到村长还会这一手,笛子吹得不错,应该有练过几年吧。”

        知道这是成心揶揄他,花田的脸微微发红,“这笛子都是祖传的,源自痋术一种,可以束缚人心。”

        尚九又问:“这可以说是机关重重,到处都是监控,村长又是怎么进来的呢?我们的人居然没有一点觉察!”

        赫连城也看向他,这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花田尴尬道:“我没进来……我就在你们宅子外面的那个小公园里,白天也睡在那。”

        “怪不得!”红颜道:“怪不得笛声听上去悠远,还有些后劲不足的样子。”

        花田不好意思地低头,手摸了摸肚子,“就是……没吃饱饭,没什么力气。”

        红颜微微挑下眉头,如果吃饱了,是不是就没她什么事了?

        尚九一听,转身就离开客厅,不大一会端来些糕点还有果汁,“村长,饿了吧?先吃点垫垫肚子。”

        “这……这……”

        花田又是惊又是羞,双手无措地在外套两边搓着,红颜干脆抓起他的手,拿起两块蛋糕放他手上,“先吃着,有事待会说。”

        “这……”花田看着她,微微红了眼圈,可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肚子是真的饿啊,也顾不得难堪了,抓起蛋糕就是狼吞虎咽,没几下就吃光一盘,又将一杯果汁喝了个干净。

        “谢谢……”他抹抹嘴巴,红着脸道谢。

        红颜就坐他对面,温和地问:“咱们现在可以说了吧。”

        终于,花田艰难开口:“我……有点对不住你们。”

        他又一口气将剩下的茶水喝光,尚九过去又给他续上,“有什么话你就慢慢说,能帮我们一定帮!”

        “诶,诶!”

        花田连连应着,脸上更加愧疚了。

        “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我们滇越村的事,其实我们都是笱澜族的后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那里,直到出了那个花暮招。”

        他说着又重重叹口气,“总之,魍魉山变成如今这样,凡是花家子孙都撇不清责任!所以,打那以后花家子孙除了要守住那座大山外,还遵循一条家规……”

        不待他说完,红颜就猜到了,“不放过任何一个从那座山上获得力量的人。”

        花田一怔,接着又愧疚地低下头,“没错。”

        尚九却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你就要杀阿忠?”

        一提及阿忠,花田就有些激动,“他本来就该是个死人!”

        老实说,这一点连红颜都不敢否认。

        阿忠是她从死神手里夺过来的人,倘若他遇到的人不是她,恐怕早就会像徐太极一样的下场;倘若不是她得到了花暮招的手稿,那么想要彻底医治阿忠,也没那么容易!

        偏偏这些巧合凑在一处,阿忠便活了下来,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死神仍没有放过他。

        花田有些气不过,道:“你们想从那座山上拿走什么东西,我不管。可为什么……偏偏就是跟‘他’有关的呢?”

        他始终没有直呼“花暮招”的名讳,显然对这个人三缄其口。其实于笱澜族一说发,花暮招就是个恶梦,正因为他,痋术的技艺已经到达巅峰!可也正是他,将这一秘术毁于一旦。所以,应该是个又畏又敬的人吧。

        “你们走之前,我犹豫过要不要动手,还是小花无意中说了一句,说你们是她见过的最好的人,我才没有动手。”花田俯下身子,手肘杵在腿上,闷头道:“说出来可能你们不信,那个人炼出来的鬼爷……就是‘猛鬼’,那东西邪性着呢!它只能留在魍魉山才不会惹麻烦,因为那是生养它的宝地,也是困住它的地方。”

        赫连城跟聂隐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些,虽说都是无神论者,但对于古老的传承还是十分尊重的,这其中就包括了古老民族的某些秘术,很多都是科学无法解释却又客观存在的,对于这部分他们选择尊重。

        红颜立即发问:“所以你认为,鬼爷已经出了魍魉山?”

        花田艰难地点点头,“它就在你们带走的这个人身上。”

        红颜的脑子转得飞快,依稀间有什么东西掠过,她许久才问:“阿忠一直撑到现在,不但身体快要痊愈,变回正常人模样过正常的生活,都是因为鬼爷吧。”

        花田哼了一声,“要不然,凭他?一个肉体凡胎的,被那么毒的东西咬过还能安然无恙?”

        尚九狐疑道:“不对啊!那个徐太极也被咬了啊,他怎么就没挺过来呢!”

        花田解释道:“鬼爷只会选择一个人,结果只能是活着的那个。”

        赫连城抚了抚额头,如果单纯当故事听,倒是个不错的故事,接受起来就有些困惑了,首先,“鬼爷”是个什么东西?被说得这么玄乎?

        “鬼爷在阿忠的身体里吗?”

        红颜这一问,把几个大男人都问得皱了眉,只是用想象的,画面就不太友好。

        更加诡异的是,花田竟还点了头。

        一直没开口的聂隐突然出声:“既然在他的身体时,那也一定会随着阿忠的死亡消失吧。”

        三人都去看花田,如果重点是这“鬼爷”,那这的确是个很严峻的问题。

        花田再一次科普,“其实说鬼爷是一只巨毒的毒物,倒也不全对,因为这么久以来,没人见过鬼爷。我想,就连花暮招都没机会见过吧!所以,它到底是个什么,连我也说不清,但我相信鬼爷是存在的。否则,这个人身上的变化又拿什么解释?”

        花田毕竟是做过村长的,说起话还是条理分明,逻辑性也很强。

        聂隐点头,表示认同:“请继续。”

        花田接着又说:“我跟花大爷也有聊过,他倒是有个新鲜的说法,他说,鬼神其实就是一种精神,一种可能蛊惑后人的精神!”说完,他又摇了摇头:“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花大爷是我们那读书最多的,他说的话,应该没错吧。”

        “精神……”赫连城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倏尔笑了:“说得好!”

        见他开口,花田看向他的眼神多了畏惧,他知道这个男人是这些人的头,自己在人家的地盘上闯了祸 ,还是人命关天的,估计是凶多吉少吧。

        花田也是豁出去了,他对着红颜就央求道:“小姑娘,你在我这那的时候跟我们家小花玩得那么好,我只求你一件事——一切责任由我来负,不要扯到我女儿!算我求你了!”

        他就要起身给红颜跪下,尚九忙拉住他:“村长!田叔!这是做什么?事情没搞清楚之前,我们什么也不会做!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再说了,你当我们是什么人啊?土匪?恶霸?我们才没那么准备好嘛!”

        花田又哭丧着脸坐回到椅子上,重重的叹了口气:“其实我没想要他的命,真的!我真没想过!可是……”他抿过头,看一眼搁在桌上的黑笛,“我试图找出鬼爷,可不知是怎么着,他竟死了!”

        花田终究是心善的,懊恼地双手来回搓,看上去既后悔又无措,“好歹是一条人命啊,怎么就会死了呢?”

        红颜则问:“既然你已经知道笛声可能会杀人,为什么没有停止?今晚又是怎么回事?”

        “唉……”花田低着脑袋,双手用力地捶了两下,“我发过誓的,一定不能让魍魉山的邪祟离开!所以……所以就算背上人命,我也不能违背誓言!否则……死的人会更多!”

        他的矛盾与痛苦,几人都看在眼里,再来看他的脸颊跟双手,从滇越村赶到这个地方,应该也是吃了不少苦吧,风餐露宿自是免不了。

        赫连城这时开口:“红颜,你先带他去休息吧。”

        花田立即露出惊恐神色:“你们……你们是想害我吗?”随即,心一横,牙一咬:“好,一人做事一人当!一命抵一命天经地义!只要不动我的老婆跟女儿,我就凭你们处置!”

        红颜失笑,“那成吧,跟我来。”

        花田站了起来,整理一下衣服,掸掸灰尘,再正正帽子,跟着红颜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准备慷慨赴死!

        他这是为了笱澜族,为了使命跟誓言!他死得其所!

        望着他的背景,尚九无奈摇头,聂隐倏尔问:“你们在滇越村都做了什么,怎么把人家吓成这样?真当我们是土匪啦?”

        “冤枉啊,我们什么也没做!就是从山下把隅子仓那批人给带了下来,又安排车将他们送走,其余都是规规矩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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