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风雪模糊了山河的轮廓、模糊了大地的边缘。世界的皮相都被这片狂暴的风雪掩盖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半空中持续不息地徘徊着，瑟瑟寒意统治着无尽的雪原。
卡尔他们一路向西北，已经离开了赤焰地狱，此处的这片雪原则被称为寒冰地狱。这里是第三圣城外的荒野，一片不毛之地。
暴风不知道是从地球的哪个角落马不停蹄地奔涌而来的，卷起乌云深处落下的灰白色冰雪，笼盖四野。这不是普通的水汽凝结成的雪花，而是地狱风暴混合着水汽、有害气体和少量平流层落下的火山灰、烟尘等诸多污染物形成的暴风雪。
山岳掌心放着一个指南针，再次校对方向。随后他抬头望向北方，那里云阵奔涌，狂风发作，只有无穷无尽的暴雪怒号着，自黑暗中向着此处来势凶猛。
卡尔也透过护目镜极目眺望着，却依旧没有看到第三圣城四周巍然耸立的神圣之墙。这里的地势不再平坦，由于地形限制，他们两天前就把核动力越野车留在了雪原边上，然后背着必要的装备，徒步走到这里。
他们都穿着厚厚的登山鞋、羽绒服和冲锋衣，却仍然感到瑟瑟寒意。
山岳握紧了指南针，沉声道：“我们的方向没错。”
大河的表情有些严肃：“这么说，两年没来，寒冰地狱似乎又向南扩大了。”
“什么？”卡尔问。
大河说：“你抬头看看。”他手指着头顶。
卡尔抬头，什么也没看到。他问：“看什么？”
默说：“乌云。”
“乌云怎么了？和平时一样啊。”
默说：“自‘七日之灾’后，这片乌云笼罩着整个地球已经一百多年了。我们不见太阳，没有阳光，地球地表的温度正在逐年降低。你难道没有发现，一年比一年更加寒冷了吗？”
卡尔想了想，似乎的确是这样。在第二圣城时，虽然还不甚明显，但如果和十年前比，的确已经寒冷了许多。
默又说：“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冰雪带就会像这样逐渐南移。终有一天，这片寒冰地狱将会吞噬整个地球！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都将变成你眼前的这副样子！”
卡尔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应该……不会吧？”
大河说：“当然会。我就是出生于第三圣城的，在天启历103年4月26日那天。你也许还不知道，三十年前，我还没有见过冰雪。而现在的第三圣城，早就已经是一座冰雪之城了，一年到头都在飘雪——即使按时间来说，现在应是炎炎夏季。”
意思是……三十年前，这冰雪带还在第三圣城北侧十分遥远的地方吗？！
而现在，我们从寒冰地狱南侧边缘走过来已经几天了，却仍然没有看到那远高于千米的规模无比壮阔、绵延不止的神圣之墙。
这世界……还真是糟糕了呢！！！
卡尔毛骨悚然，他甚至已经找不到足够的形容词，来表述自己内心的感觉了。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无处不在的乌云，心中充满沉重的无力感。
山岳冷冷地说：“走吧。”
五人又背着行李，踩在寒冰地狱的污浊积雪上，朝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走去。
越往北走，卡尔就越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这是大地每一日都在经受的灾厄，这是地球此时此刻正在面临的祸殃。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寒冷中已快要失去意识的卡尔被灰白色雪地上的一块石头绊倒了。
旁边的大河扶起他，在狂躁的风雪中大喊，声音却依旧很小：“卡尔，你怎么样？”
卡尔从雪地上爬起来后，用力眨了眨眼，想要让自己清醒，勉强说：“我没事。”
如果只看战斗能力和体能，山岳和大河两人可以说是整个阿瓦什最强大的战士了。因此，按1号探索者队伍的惯例，在荒野上徒步行动时，都是山岳在前开路、大河殿后，以应对可能的突发状况，默和清兮则走在中间。只是卡尔的体力不济，不知不觉间步子早就落到了队伍最后的大河身边。
他不想拖累了另外四人，所以之前一直靠着意志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但是实际上，他的双手双脚都已经被冻得麻木了，体表冰冷，意识渐渐模糊。
前面的三个人察觉到这里的动静，也回过头。
默看见卡尔的状态似乎不太好，马上跑过来，拂去了他脸上的灰雪，扶着他问：“你怎么样？”
这雪实在太大，寒风呼啸，猛烈地吹着。卡尔感到有些困倦了，就要合上眼皮。他踉跄两步，小腿支撑不住，一下子跪在雪地上，又要倒下。
默拍拍他的面颊，有些慌张起来：“卡尔，再坚持一会儿，你绝对不能在这里睡着，否则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活下去，直到你亲眼看见太阳……
这句无数次支撑他活下去的话语再次出现在脑海中，卡尔猛地又睁开双眼。
是啊，我还没有找到最后的光照之地，怎么能就此倒下？
我还没有看见太阳……
卡尔重新振作起来，站起身甩了甩头，努力睁开眼睛，用疲惫的声音说：“我很好，我很好。我一定会走到第三圣城的。”
过了几秒以后，默还是点点头，回身对前面的两人大喊：“没事了，继续往前走吧。”他皱着眉，看向远方风雪深处的黑暗，语气中有些焦躁，小声地说，“我的心里很焦躁，直觉告诉我，我们必须尽快到达第三圣城，越快越好……”
听见默这么说，大河略一愣，无比严肃地点点头。
然后他又笑着拍了拍胸口说：“别担心，我不会让他倒在这儿的。”
默叹息一声：“那我们继续走吧。大河，你帮我照顾他。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第三圣城。”说完，他重新向前面的两人追过去。
大河则搀扶着卡尔，慢慢跟在队伍后面。
“默刚刚说的直觉是？”卡尔问。
大河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你知道吧？默是我们中年纪最小的。”
卡尔点头。
大河又说：“他虽然是我们中年纪最小的，在阿瓦什的时间却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长。”
“为什么？”
“‘天启115杀戮事件’，默和你一样都经历了那次的灾难。但和你不同的是，默躲在地狱的城市废墟中，十分幸运地没有被圣城的杀戮者们找到。后来，阿瓦什听说了‘天启115杀戮事件’，也派出过许多批人，去荒野的废墟中寻找幸存者。更幸运的是，默被阿瓦什的人找到了。而找到他的，正是宇召将军。”
“默6岁时就去了阿瓦什？”
大河点头：“从那时起，默就成了宇召将军的儿子。”
“默是宇召将军的儿子？默不是出生在荒野上的吗？我不明白。”卡尔疑惑不解。
“这也许正是人类与其他所有动物不同的地方之一吧。”大河感叹。
“什么意思？”
“伪神这么多年一直在试图消灭人类的家庭关系。他可以杀戮我们的生命、剥夺我们的自由、消除我们的记忆……但有一样东西，让人类的家庭关系一直在延续着，成了天启一百多年来，在‘家庭关系’这片战场中，人类与他抗争的最重要武器。”
“什么东西？”
“动物家庭关系的维系只有一条纽带——血脉基因。人类的家庭关系曾经也只有血缘关系这一条纽带，但人类在时间的长河中却创造了另一条纽带。这条纽带曾在‘七日之灾’中遗失了，但在阿瓦什建立之初，我们又从一位先代遗民身上得到了它——道义恩情！”
“道义恩情……”卡尔喃喃着。
大河说：“宇召将军在地狱中找到默后，就以此与他缔结了新的家庭关系。他将默收为养子，抚养他长大。多年来，默在将军的教导下，一直在阿瓦什进行着各种各样的磨炼。而山岳、清兮和我，都是很多年之后才到阿瓦什的。”
“原来如此。”卡尔点头。
“默十岁时就成为了探索者。然后他又在11岁时宣布成立自己的探索者队伍，并且宣称只招募来自圣城的觉醒者。他招募的第一个队员就是那时刚刚来到阿瓦什的山岳。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支只有两个人的新成立队伍，很快就完成了各种高难度的任务，排名也从两百名开外飞速上升。三年后，默邀请我加入。那时这支队伍的编号已经是10了。再之后，我又找到了清兮。”
“然后就是我？”
“没错。”大河说，“我一开始也奇怪为什么这支两个人的队伍排名能够上升那么快——直到我慢慢了解到了默的直觉。默总是有一种直觉……我说不清楚……他仿佛可以受到整个世界的指引，时不时做出一些关键的选择。他的选择有时甚至要多年后才能被证明是正确的，但大部分关键的选择最终都能发挥出巨大的效用。”
“会是巧合吗？”
大河摇头：“一两次也许是巧合，但是次数太多了。阿瓦什也有很多人想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很遗憾，至今我们没有任何的生物学或医学之类的知识可以解释他身上的这种奇怪现象。没有人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只能说，当他这种直觉出现时，我们最好相信他。毕竟……”
“怎么？”
“他的直觉第一次发挥效用的时候，是他刚来到阿瓦什不久。他翻译出了先代遗书上最重要的信息。这是整个阿瓦什历史上最至关重要的信息。它几乎写在每一本先代遗书的末尾，却从没有任何人能翻译出来——直到默的出现。这条信息仅有一句话，但所有人都十分清楚地知道，它的价值对于人类来说，不亚于阿瓦什的创立！某种程度上来说，它的价值甚至还要超过阿瓦什的创立！”
“超过阿瓦什的创立？！”卡尔惊呼。
大河说：“它是先代遗民的预言。”
“什么预言？”
“当姬姓之人再次踏入朝歌之时，将带领人类走向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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