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权威
在蓝老爷子屋里发出声嘶力竭的急救呼唤之后,整个家里沸腾了,跟他眼前这小砂锅一样,真像煮上了一锅粥。
隔着金属门也能听见门外叮叮当小物件的撞击声,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
显示屏里大娘的屋子:江璨拉起裙摆夺门而出,随后紧跟着的几个人也神色慌张的小跑起来。
这时候不会再有人傻盯着蓝天时了。
因为此时,在这个家里,如果蓝老爷子猝死,唯一受益的只有法定继承人的蓝天时。
这绝对是除了蓝天时之外每个人都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所以拼命救蓝宏图,是家里每个人真格的在拼命。
铃铃铃……不等电话响完,蓝天时就抓起了话机。
“天时,你在。”
“大哥,在呢。”蓝天时很清楚,蓝天和这时打来电话就是为了直截了当的确认他在不在,是不是在乱跑。
“天时,爸病危了。我不能盯着你了。你最好老老实实呆着。”电话的另一头这次不再温文尔雅,话说的直白,声音也像是在跟谁怄气。
“如果爸病危了,他临终前一定最想见的是继承蓝家财产的小儿子才对吧。大哥,我不捣乱,让我看看爸呗。小爷还等着跟你们吃顿家常饭呢。”蓝小爷不打算电话里跟蓝天和争执,拿出来那个草包蓝小爷的没脑子话术,反而最后一句嘴甜卖乖起来。
停了一秒钟,电话另一头不但没发火,反而有了回应:“好,你别乱动,我给你切换到爸的手术室。”
蓝天时嘴角一扬,随手挂了电话。
穿进书里,他还没见到过一个至亲,原世界就是个孤儿的蓝天时对父母这个概念,带着一份好奇。
作为一个登不了台面的私生子,记忆里蓝小爷对这个父亲有的只是敬畏,他蓝天时倒是挺想看看真人。
此时,他跟这屋子里每个人都一样,也不希望蓝老爷子就这么一命呜呼。
不过,时也命也,心脏的突然告急不是他合掌祈祷便能解决的。
显示屏上,瞬间被白色大褂填满了。
就连正门口,也是陆陆续续的一个个往里接待。
“江夫人,这是江城大学心外科的李主任。”
“快请!”
“江夫人,这是全江城的权威赵医生,还带了整个医疗队。”
“快,快请!”
“江夫人,德国w大的心外专家也配着翻译一起赶过来了。”
……
画面上,接踵而至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队人马!如此浩荡的医疗队,就是综合医院也不多见。
紧急救人,难道是交响乐合奏,请来的人多多益善?!
蓝天时不懂医术,但盯着屏幕,不见蓝老爷子屋里任何一个人脸上有一丝舒缓。
蓝家,能把医务人员请到家里。不仅仅是有钱是爷就能拉人的□□医疗小诊所。
其实,蓝老大——如今蓝江家的大当家蓝宏图,当年也是江城有名的孝子。
蓝家,世世代代只要手里有了钱,都追求利滚利,立即瞄准下一个商机,把银子投进去才是蓝家祖训。
如此循环,上位者也是手不能离眼不能合,要日日夜夜守着这份基业,守着守着的同时,难免就是世人眼中的守财奴形象。
在一次海外上亿的竞标中,蓝宏图全身心投入的结果是竞标赢了,但医院里,心脏病抢救无效的老爷子也就在那会儿没了。
痛哭了整整一个月之后,蓝宏图拿出来了一个亿把家里的半幢楼改成了急救室标准。相序采购了尖端手术仪器。
甚至深挖了地下室,连核磁共振的大型医疗设备都搬了进来。等建成之后,远远超出了预算的一个亿。
钱花进去了,让蓝宏图能够在家里给高龄老母亲送终,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没想到,如今,蓝老大自己倒是也享受了这份优越,横躺在家里,这就请来了江城的权威和名医。
眼看着,过去了快三个钟头了,手术室里的名医队依旧神色紧张,而走廊里徘徊着的大娘和大哥两派人也只是焦头烂额帮不上忙。
蓝天时待在屋子里研究透了整幢楼的构造,盯着画面,守着小砂锅肚子咕咕叫着却不敢碰它。腰上的伤口此时也隐隐作痛,又渴又饿。
他放下笔,是时候,该走动走动了。
他再次从显示屏上确认了大娘大哥疲敝焦虑的脸,笑着用手指在屏幕上蹭了蹭,想帮他们揉开眉间紧锁的皱纹。黑压压的人群都候在东边蓝老爷子的急救室周围。
等再离开椅子,他已经蹲在了金属门边,离开白叶舟家,也没忘了带走的那把小刀柄这次又派上用场了。
他从兜里掏出来那把125厘米的小刀柄,在门轴旁边轻轻一挂,小小的备用安全阀就打开了。里面一个红色的备用按钮,轻轻一按门就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蓝天时的脚步,轻的惊不起一片灰尘,不过一分钟,虽然绕了点路,人已经进了偏客厅。
果然,白叶舟还是静静的坐在沙发上。蓝天时瞥了眼茶几上的茶杯,早已空了。
“你?”
“嘘——”
蓝天时一把抓住了白叶舟细瘦的手腕。
“好好说话,你拉我干什么。”白叶舟没甩开手,回瞪了一眼。
“这里没法好好说话,跟我来。”贴着白叶舟的耳朵,蓝天时只低语了一句,便猛地拉住了这只手腕就往外走。
边跑着他回头冲着白医生笑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油纸,里面是刚出炉的饼干。好像他拉着扯着的是两岁的豆子,几块儿饼干就能跟着他跑。
白叶舟的口型不难读出来两个字,“幼稚。”
可是,白叶舟并不敢用蛮力。
他知道这小少爷身上还有他昨晚刚刚重新包扎过的伤口,这时候狠劲把手拽回来,会重新撕裂伤口。正犹豫着已经跟小少爷上了楼,进了书房。
白叶舟进了门,银色的金属门又重新关上了。
刚左右环顾后打算往书桌走去的时候,被蓝天时拦了下来。
“白医生坐这儿吧。这里是死角,监视的摄像镜头捕捉不到这里。”
“你被监视着?”白叶舟走到电梯旁边,坐在了蓝天时手指的圆木凳子上。
“没什么,这家里家大业大所以怕偷吧。大家都彼此监视着。”蓝天时又露出来了浅浅的酒窝,从怀里递过去了一包零散的饼干。
“怎么,这次,拿这个贿赂我?”白叶舟简直看不懂小少爷是怎么回事儿。
看见白医生又抬起了那双杏花眼,每次对上这漂亮干净的眼睛,蓝天时总会不自觉地想起他的队长。
他避开了交替的眼神,又往前送了送饼干。
“这是刚出炉的,我从厨房烤箱里顺出来的。干净的。你吃吧。我本来打算给豆子,看见他这会儿有吃有喝,你不用担心他。”
包在油纸里的几块儿曲奇饼干,已经被捏碎了,看着并不像多干净。但的确是香气诱人。
白叶舟本来没想着吃饼干。
但看见小少爷就这么捧着油纸乐呵呵的等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时不时眨一眨,里面莫名透着股中二傻气……
他懒得跟这种不明事理的小少爷废话,干脆从一双宽厚的手里捏起来一块相对完整的饼干,送进嘴里嚼了起来。
看见白叶舟并无戒备的一块儿饼干下肚,他又把剩下的三块儿饼干带着油纸轻轻地放在了白叶舟身边。
转过身,蓝天时狠狠咬住了下唇,“原来,你也是喜欢甜饼干的。”这句话留在了嗓子里,没出声。
他收了笑容回到了电脑桌前,把显示屏调转了个方向,好让白叶舟正好能够看清。
其实,在决定这么做之前,他一直筹划着怎么抱上豆子,背上这庸医,从厨房的后窗外跳出去,逃离蓝家。
可是就在刚刚看见豆子并没有危险,蓝老爷子的手术迟迟没有进展之后,这一刻,他又有了新的想法,他想赌一把。
“白医生。这里头碰头扎堆儿的,是在给我爸做心脏急救。都快三个钟头了。”蓝天时指着显示屏上实况放着蓝老爷子手术的一角。
白叶舟站起身,往前迈了两步。
“三个小时了?!你父亲多大岁数?”
“父亲……”蓝天时想了想,“我是从小不被待见的私生子,老爷子的生日宴从没参加过。”
“我没问生日,我是说多大岁数。”白叶舟边说话边又拿起了块儿饼干送到嘴边,“你,还在上学?”
蓝天时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蓝老爷子的岁数,可是草包蓝小爷记忆里没有这种事儿,他也不知道啊。
而此时白叶舟的语气和眼神儿,简直就像是在问他:你是笨蛋么?没读过书么?
“我爸我哥他们没跟我聊过。我平时不在他身边,也没兴趣。大概70多吧。我不上学了,这次回来是来继承家业的。白医生还有问的么?”蓝天时保持着笑脸,耐心地回答了白叶舟的每一个问题。
“你、平时喜欢吃这种甜饼干?”白叶舟拿起了最后一块儿饼干放在了嘴边。
刚刚回答问题简单利索的蓝天时突然顿住了:原来,你不记得了。……算了,你不可能是队长。
一瞬的恍惚,蓝天时咽了口口水,喉结动了动,还是礼貌的点了点头,“嗯。白医生喜欢甜的吧。碰巧投你所好了呗。”
本来白叶舟是想问问蓝家父亲平时的饮食状况,发现问这个小少爷也是白问,真就交流障碍。他懒得说下去了。
干脆一改口,“怎么,吃了蓝小爷献上来的饼干,是让我救你父亲?”白叶舟并没有注意到蓝天时盯着他的脸,边说着话,这时候白叶舟的注意力已经全在显示屏的手术台上了。
“白医生,你需要跟我交个底儿,你有把握吗?我刚刚听家里说,屏幕里那些老家伙都是江城的权威。名医队都一脸精疲力尽没招了,白医生行么?”蓝天时把显示屏又往前挪了挪。
如果问他愿意么?他会直接了当的告诉小少爷,不愿意。
但,问他“行么?”,白叶舟继续慢慢嚼着饼干。
“不管什么权威,忙错了方向,这种事儿不是人海战术拼时间就能把人救过来的。光看屏幕,我也没把握,不过可以试试。你父亲看上去是心脏受了刺激而引起的心衰,已经肺水肿了,一味地……”白叶舟把最后一块儿饼干塞进了嘴里,腮帮子鼓起来,嘀咕了不少,可蓝天时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走!救他。”蓝天时一把按住了白叶舟的肩膀,几乎要把他垂直着拉起来了。
“你,这是求人的姿态?”
“我付费。一个亿是吧。”
“小少爷真是好记性,你不会是口头赎账欠债有瘾?”白叶舟说着话工夫,已经被他半拖半拽着到了书房门口。
“你不是说,你爸不待见你,你也不喜欢他么?”
“可他现在就是个病危的老人。记得机场的白医生也是白莲圣父心来着。先救人吧。”蓝天时蹲下身,又一次拿出小刀柄打开了金属门。
“把刀还我。”猛然的四个字太重。这一次一抬头,蓝天时对上了白叶舟突然阴晴不定的眼神。
蓝天时没说话,把小刀柄塞在了白叶舟的手里。
“最后一次。”
“什么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救你们蓝家人。”
蓝天时没回答他,不顾身上的腰伤,单手把白叶舟往身后一拉,已经悄声走进了昏暗的走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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