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章


  进去时,温意正在关窗户,一边关窗户一边骂自己傻逼,一边把鼻子里的清流给倒吸回去。

  窗户关好,温意裹紧外袍,可怜巴巴的看着罗淮。罗淮看她这副样子,决定好好嘲笑她一回。

  “哈哈哈,你看你这...”

  “滚!老子现在心情不爽!”

  罗淮在温意对面一坐,  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杯茶,温吞着说:“我还以为,我三两招就把那个符逸干败了的事,会让你高兴一点呢!”

  温意露出不屑的神色:“你要是三两招干不过那丫的,我会怀疑你跟那人有奸情!”

  罗淮大言不惭:“哈!我好歹护国大将军,要奸情也是跟他主子,配一个属下算什么!况且,  我可是你正宫王夫,  我可不敢给你戴绿帽!”

  温意没心情跟他胡扯,她又下达了命令:“那我的正宫娘娘王夫同志,现在有这么几件事要你去做。第一条,找那个掌柜的,把这条白狐裘买下来;第二条,给我端个暖炉过来;第三条去告诉那个车夫,让他天一亮就载着咱们离开。”

  “哦,对了,最好配几副伤寒的药,我晚上为了逞威风着凉了。妈的,老子这般风流倜傥的人物居然也会狼狈!”

  罗淮自动忽略温意的‘风流倜傥’,他的注意力在‘天亮离开’四个字上。

  他凑到温意跟前,悄声问:“为什么这么着急离开?”

  温意一巴掌拍开他的脸:“因为非走不可,我今晚坐唱空城计,明儿要是不走就露馅了!”

  “我给自己营造了一个身份非凡的表象,又让你武力值镇压那个符逸,又叫对方忌惮三分,  所以对方迟迟不敢对咱们动手。”

  “那个牧五明显不是普通人,  来这个三河县也是来办事的,我既要从他嘴里套话,又想全身而退,不得不摆出一副华丽的空架子。”

  “我跟对方说我是赶考书生,要去琼阳参加科举,哪有考生无故停留在路上的道理?所以,只有走的快、走的稳,才不至于叫对方起疑心。”

  罗淮大致明白了,他又抛出了一个问题:“话说,你究竟发现了什么?我知道你性格,不可能无缘无故罢休,你肯定得到你要的答案了!”

  温意眼睛眯着,很受用罗淮这么了解她,她手掌轻拍他的脑袋,左一下右一下,眼看着那张清丽的脸蛋浮现一层红晕。

  罗淮害羞的样子,温意真是百看不厌。

  这回换罗淮打掉了温意的手,他红着脸坐到原位置上去,下巴仰着,绷着一张死人脸说:“什么时候给我名分,什么时候才准碰我!”

  温意看着他一脸傲娇的样子,恨不得拿百花糕去砸他:“好了,先去给我拿暖炉来,不然我明儿赶路身子骨吃不消。”

  “至于其他话,明天路上,再边走边说。”

  第二天天不亮,车夫准时把车停靠在了春风得意楼门口。

  罗淮先是把裹着狐裘尚在安睡的温意抱进了车厢,随后又把买来的大包小包补给给塞进了车厢里。

  做完这一通事,才交代车夫前进。

  马车经过三河县城门时,天光已经大亮,只不过天公不作美,天色依旧阴沉沉的厉害。乌压压的黑云从南席卷到北,宛如一床沾满了灰尘的棉被盖在头顶上空,压的人更觉得寒潮刺骨。

  温意醒过来时头重脚轻,嗓子黏着难受,鼻腔也堵着,喊一声‘罗淮’,嗓子眼针扎般的疼痛。

  她也不坚持起来,依旧裹在狐裘里,询问罗淮‘到哪儿了’。

  “哦,正准备进入桃县,这次要做停留吗?”

  温意摇摇头:“不能停,一口气过了岷州再说。对了,岷州往南是瑁州吧?咱们接下来只在瑁州歇脚。问一下车夫,到瑁州要几天时间。”

  车厢内和车厢外有隔离,里头人说话,外头人耳力再好,也不能完全听清。

  罗淮跨了一步,掀开厚实的门帘,把要问的问题给说了,得到答案后又回到温意身边。

  “最快三天,慢一点,恐怕要四到五天。”

  温意重重的咳嗽一声,惊得罗淮赶忙过来给她顺背:“要不让车停一下吧,我先把药煎了,我把药炉搬过来了,还有小碗,捡点柴火就能给你煎好。你喝了药,身体也会舒服点。”

  温意皱着眉,没有同意:“不行,暂时不能停,小命要紧。让车夫走得快点,问问他有没有近路,最好能在两天内赶到瑁州的!”

  罗淮没胆气反驳温意,只好领命去了。

  只不过,再次进来的人不是罗淮,而是那位赶车人。

  车厢内光影一暗,温意眼一瞟,瞧见对方身上蓝黑色的粗布皂袍,他腰身系着黑色腰布,脚上踩着一双尚算干净的毡皮靴,很普通的小民打扮。

  对方的脸很普通,普通到看一眼后就会忘掉,一双眼睛倒是细长,略有几分神采。

  这位车夫说了:“是这样的,因为你生病了,这个车门帘总是掀开关上,容易进风,对你身体恢复也不好。所以,我进来,一次性听你把想说的、该交代的听完。好了,你现在说吧,要我怎么做!”

  温意对这位‘导游鼻祖’的主动靠近,有了些别的想法,他的考量也在情在理,温意没理由拒绝。

  她不动声色:“我想在两天时间内赶到瑁州,这能做到吗?”

  对方脸色沉了沉,表示:“能做到,就是有点险,走山路应该可以。但是,天色你也瞧见了,估计从今晚开始,一轮大暴雨会落下来,走山路实在不明智。”

  温意半个身子支着坐了起来,语气有点焦急:“什么?要下雨了?”

  对方点点头:“按照我的经验,三月份和四月份,是东庆北部地区雨水最多的时期,到瑁州,估计还不止三天才能到达呢!”

  温意听到‘暴雨’‘雨季’这样的字眼,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那道灵光掠过的太快,她一时间没有抓住。

  既然没抓住,那就不想了,温意既来之则安之,又重新缩进了狐裘当中。

谷臲</span>  “那好吧,走大路,不图快,只求稳,遇到有茶棚的地方可以停下了歇歇脚。还有,你衣裳有点单薄,找我丫头拿块金子,遇到有人家的地方,先买点厚衣御风御寒吧!”

  车夫冲温意绽放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身体一躬,出去了。临出去之前,他头又转了过来,笑嘻嘻的说了句:“公子,你貌似比你的侍女还细心不少呢!”

  说完,也不能温意回应,和罗淮交接了班次。

  在车夫离开后,温意冷笑一声,眸光里多了一层算计。不过现在她身上病恹恹、脑子昏沉沉,也不想想太多,只想继续装死。

  她昨晚开着窗户,任由凉风吹了她半天,本以为自己身体素质过人,结果还是病了。

  现下天气阴冷潮湿,接下来还有暴雨大雨,这趟路真真越走越难。

  马车走走停停、温意睡睡醒醒,直到晚间时候,初春的第一场雨果然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车夫把车赶到了一座还算干净宽敞的土地庙内,今晚三个人要在这儿休息一晚。

  土地庙门被两块破损的不算严重的木板挡着,一时间风雨也进不来,地面铺设了青砖,尽管积了一层厚灰,倒也比普通泥巴地干燥几分。

  罗淮在庙里转悠了一圈,成功找到了一些破旧的棉絮和木板,也不问土地爷同不同意,顾自生了火,给温意熬药。

  车夫也不闲着,他把庙里供奉的桌子给拆了,又给自己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区域,当作晚上睡觉的板床。

  温意身上裹了几层棉服,又给自己盖了狐裘,抱着暖炉,正坐在土地爷神像下方,两眼无神的盯着那两人忙碌。

  盯着人也没啥意思,温意闲的发慌,开始没话找话。

  “车夫,你是大丹国的人吗?”

  车夫正在给木板除灰,听到温意问他,回眸一笑,道:“我四海回家。”

  温意‘哦’了一声,脑子跟短路似的,又问:“你娶媳妇儿了吗?”

  罗淮正把熬好的药倒进碗里,听到温意问这话,差点把手里的药泼了。

  车夫笑嘻嘻的看了温意一眼,又瞅了罗淮一眼,说:“还没有,嘿嘿,如果能娶个像你侍女这样的标致小姐,我此生也无憾了!”

  罗淮已经装好了药,正把碗端到温意跟前来,突然听到这贼眉鼠眼的车夫对他表白心意,手指一僵,瓷碗从掌心脱落。他反应速度也快,不等药碗落地,另一只手又稳稳地接住了碗。

  温意很少生病,如今罗淮碰到病中的女帝了,而且还听到了一些无聊的问句,因此罗淮得出了个结论,他家女帝不能生病,她一生病,精明能干的小脑瓜就开始犯傻,这可怎么得了!

  听到车夫说对罗淮有兴趣的话,她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模样怎么看都像个二呆子。

  “四水,听到了吗?人家对你有意思呢。你两要是成,那可真是惊天动地、开天辟地、雷霆霹雳、有史以来穿透世俗颠覆伦理第一遭哈哈哈...”

  车夫状似不经意的问:“为什么会说我和四水姑娘...是颠覆伦理呢?”

  罗淮把药碗塞进温意的手中,又转头不悦的对那车夫道:“因为我是他未婚妻!”

  吼完车夫,又对温意道:“赶紧喝药,脑子都烧糊涂了,净讲瞎话!”

  温意被药堵住了口,一口苦药下肚,咂咂嘴,又不死心的对罗淮说:“哎呀,四水别害羞,我是不介意你给我戴绿帽子这种事的,郎情妾意嘛,我是个开明的人,都懂,都懂!”

  罗淮真想吼一嗓子‘懂你娘个锤子’,就在他刚要把想法付诸实践时,车夫平淡无奇的声音传了过来。

  “哦,原来你二位是未婚夫妻啊,怪不得瞧着四水姑娘有慈母风范呢!”

  温意喝完药,精神头足了些,因为穿得多,后背起了一层腻汗,她全身舒爽了许多。

  她没有接对方的话茬,而是换了个话题,温意轻咳着问:“你做这一行多少年了?你出生在大丹吗?”

  车夫收回目光,继续整理他的床板,态度一下子冷淡不少。

  “做多少年记不得了,出生地在哪儿,也不清楚,反正云川国家这么多,逃灾逃荒的人那么多,谁晓得是谁生下了我呢!”

  这样的话,透着明显的抗拒、不愿交谈、想要迫切结束对话,温意微微一笑。

  “生逢乱世,闹中取静,乱中求稳,死中念生,能活着已经很好了。你能活到这么大,也算上苍有好生之德。”

  车夫睃拉了她一眼,也不把温意刚刚的话当回事,继续冷处理:“你们这样的富贵闲人,才是上苍有好生之德,咱们这种苦命人,还是早死早超生的好!”

  说完,车夫和衣卧在床板上,身上盖了一块硬而薄的毡布,丢给温意和罗淮一记背影,不再说话。

  温意目光在这人身上扫荡了个来回,嘴角笑意渐浓。她不是傻子,知道这位车夫世故圆滑,这家伙,比那个牧五要难对付的多。

  这人肯定不是什么正经车夫!

  罗淮也能感觉到这人并不想多谈自己,他也不想管那么多,收了温意的药碗,准备张罗晚饭。

  晚饭也是罗淮做的,利用瓦罐煮了点米粥,另外配了点小菜,加上先前准备的糕饼,三个人吃的倒也顺心。

  唯一糟心的是,那个车夫好像又活过来了,把之前说的酸溜溜的话一股脑全忘了。

  不晓得是不是对罗淮有执念,不停的往他身边靠,并且不断地夸奖罗淮‘蕙质兰心,更是他这样的苦命人的精神食粮,他好稀罕他’,气的罗淮恨不得拎住这人后衣领,把他扔进屋外茫茫风雨中去。

  夜已深,土地庙外尽是劈啪作响的雨声,飘摇的风丝毫不止,将天地摇曳成苍茫颠簸的大海。零落的雨水顺着木椽滚荡,在蒙着厚灰的青石砖地面上砸下一朵又一朵疏凉的花。

  供台下的炎炎之火继续燃烧着,明艳的火花把三条寂静的人影拉的细长。

  温意裹着狐裘安眠,罗淮闭着眼睛坐在她边上打坐,唯独那位车夫依旧半睁着狡黠的瞳眸,深深地把土地神像下的男女仔细看着,随后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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