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沉默的导师
找到天舒基因的总部并不难,难的是在上班高峰期挤上总部的电梯。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电梯里,叶小舟几乎被挤成了一块柿饼,而从电梯里出来,又像穿过一条崎岖的战壕。
接待人员把他领到了一间会议室,里面的冷气开的很足,即使他不停地溜达,也还是喷嚏连连。
“好高。”
从会议室的落地窗向下望去,甚至可以看到海岸线。
不一会儿,面目可憎的男人推门而入,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POLO衫,两颗金色的纽扣纽得整整齐齐。
他用力地拖出一张椅子,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想知道我妈妈参与了什么实验。”叶小舟没有和他握手,拖出另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我现在要知道你们当年做的项目到底是什么,实验药物是什么成分,风险系数有多高。”
叶小舟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手机的录音。
“叶先生,你先别急,我们可以先互相认识一下。”男人镇定地坐了下来,“我叫罗清源,昨天张书记已经把你的情况和我说了。”
“好,我认识你了,请你快说。”
“首先我要申明的是,你母亲的死和我们公司无关……”
“你说谎!我那天在家看见的人就是你!”
“你那个时候才多大?”罗清源喝了一口水:“我昨天已经联系了你们东港县医院的主任,让他帮忙查一下关于你妈妈的事情。是这样的,当时由于死者家属不同意,所以没有尸检报告……”
“你们还想推脱责任!我妈妈跟你们是签过协议的,家里还有备份的!”
“在哪里呢?”罗清源双手一摊,继续说道:“虽然没有尸检,但是医院有你母亲当时的死亡证明存档。”
他把一份文件递给了叶小舟:“这是东港县医院传真过来的《居民死亡医学证明推断书》,里面详细地记录了你妈妈是死于病毒感染引起的器官衰竭,并非因为药物。你是医学生,应该能看懂吧?”
叶小舟接过文件,仔细地看了起来,确实没有发现纰漏。
“我妈妈肯定参与了你们的实验……我舅舅、舅妈,他们全都可以证明!”
“我已经尽我所能地提供帮助了。”罗清源又喝了一口水,缓缓说道:“这个情况我也已经如实反馈给张书记了,你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或者说你家里人可以证明,那请你带家里人去法院提出诉讼,我们可以走法律程序。”
“就算是病毒感染,也可能是因为有害药物破坏了身体的免疫系统,这份死亡推断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那就拿出证据来。”
面对叶小舟的指控,罗清源丝毫不慌,作为一个社会经验极为丰富公司高管,叶小舟根本拿他无可奈何。
“我之所以请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公司的情况,我们是一家很大、很正规的上市公司,不可能做出你说的那种违法行为。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还是希望你不要那么偏激。”
最后,罗清源瞥了他一眼,用威胁的语气冷笑着说:“你才大二,不要到最后连学也没得上。”
“好!既然你不承认,那我要见你老板!我要见岳天舒,我要问她知不知道这个情况!”
叶小舟说完就冲出了会议室,拦住一个女孩便问:“请问一下,岳天舒董事长的办公室在哪里?”
“啊?”女孩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罗清源此时也走了出来,随手招呼了几个行政人员,示意把叶小舟送走。
眼看又要被人拖走,叶小舟向女孩喊道:“我妈妈被这家公司的药物实验害死了!项目负责人罗清源现在想推卸责任,隐瞒事实!求求你帮我去问问你们老板岳天舒,药物实验这事她到底知不知情!”
女孩尴尬地看了看他,小声说:“我只是个实习生,你还是找其他人帮忙吧。”
说完,女孩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最终,叶小舟还是被扔出了公司。
在这之后三年多的时间里,叶小舟用尽了各种办法。
他先是回镇上找人证,可外婆半年前已经去世,舅舅、舅妈又外出打工,他根本联系不上。
他翻遍家里的所有角落,都找不到跟药物实验相关的文件。
“不会是被我舅妈他们销毁了吧?”
随后,他又找亲戚朋友帮忙证明,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当时事情又发生得突然,谁都不记得他妈妈去世前发生了什么。
无论他是找报社、媒体,还是报警、上诉,都由于证据不足而遭到驳回。
渐渐的,他也放弃了。
“妈妈……”
叶小舟偶尔还会梦见自己的妈妈。
梦里,妈妈躺在他的枕边,用一把大蒲扇轻轻地摇啊摇,喃喃地给他讲故事。
“对不起……妈妈。”
三年里,几乎每一个夜晚,叶小舟都沉浸在痛苦中。
追思之痛,梦呓之痛,旧伤复发之痛。
这种痛,比刚刚失去妈妈的那时候还要痛。
“快起来,要上解剖实验课了!”
一大早,舍友林皓森便在寝室里大声嚷嚷起来,他知道叶小舟最怕的就是解剖课。
“帮我跟赵老师请个假吧,我今天不去了。”
“那可不行,赵老师说你缺课次数太多,而且今天赵老师说我们系必须全体出席。”
“啊?为什么啊?”叶小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嘿嘿,你还不知道。今天我们不解剖老鼠了,我们要解剖人。”
“啊!”叶小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震住了。
“学校接到一具新捐赠的遗体,保存得相当完好。听说是个年轻女孩的,上个月自杀了。哎,真可怜。”
“这不太好吧。”叶小舟低下了头,心里说不出的感伤。
“害,她是为我们的医学事业发展做贡献!她人虽然凉了,但她的遗体仍然在发光发热啊!”
这话听上去毫无人性,但事实确是如此。
即便像静海大学这样数一数二的高等院校,能得到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也是极为难得的。
于是,叶小舟只好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解剖楼。
此时正值盛夏,外面的天气异常炎热,但解剖楼里却非常清凉,窗户的缝隙里照进时有时无的光,淡淡的福尔马林的味道在空气中飘荡。
这里是人世间生与死边界最为清晰的地方,也是最模糊的地方,这里的死者不会化为灰烬,而是作为沉默的导师,在不断流淌的时光中继续蔓延生命的意义。
进入教室后,一具遮盖白布的遗体静静地躺在操作台上,赵老师就站在旁边,不慌不忙地戴上手套。
“同学们都到齐了吗?”赵老师问道。
“还差两个。”班长点了一下人头说:“乔雅没来,呃,还有一个是……”
乔雅没来上课吗?
叶小舟心里不禁有些担心,乔雅之前可从没有缺过课。
“那没来的同学,就由班长负责联络一下吧。”
赵老师没有着急上课,而是缓缓地介绍道:“今天我们的大体老师,是一位年仅二十六岁的女孩。就在上个月,她还是一位就职于上市医药公司的职员,有着大好前程。但也许是因为工作的压力,也许是因为亲人的离世,也许是因为感情的不顺利,她最终选择了离开了这个世界。”
“自杀是一种懦弱的行为,但在遗书中,她做了一个勇敢的决定,那就是捐赠自己的遗体。所以在正式上课之前,让我们先为她鞠上一躬。”
赵老师和同学们围在白布周围,严肃深沉地为遗体鞠躬,他们的敬畏并非来自鬼神,而是对死者的尊重和对科学的敬仰。
就在赵老师掀开白布的那一刹那,叶小舟一下子叫出声来。
“啊!”
眼前这个女孩,就是三年前,叶小舟在天舒基因总部见到的那个实习生!
“你又怎么了?叶小舟同学。”赵老师并没有为叶小舟的古怪行为而感到诧异,他只是不希望这来之不易的一堂课受到影响。
“这个人,我认识。”
“小舟,我知道你对解剖充满了恐惧,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开导你……”
“不是的,赵老师!”叶小舟的大脑非常混乱,一切和天舒基因有关的人和事都会使他异常敏感:“我真的认识她,她生前是不是天舒基因的员工?工作的地点在啬园路270号天舒大厦?她、她叫什么名字?”
“这么详细的事情我并不知道,她的生命已经结束了,但她有权利保留自己的隐私和尊严。”
“她的死亡原因是什么?”
“她是割腕自杀的。”赵老师把遗体的右手拿了出来,指着手腕上一道道伤口说:“这些平行伤口都很浅,其中一道致命伤较深,大约在两厘米左右,有多次割裂的痕迹,且伤口角度符合自杀……”
“那她的遗书里写了什么?有没有工作原因呢?是不是发现了公司某些黑暗的秘密?”
同学们已经开始偷偷笑了起来。
“叶同学,我们上的是解剖课,不是探案课,你如果对这方面感兴趣,将来可以做一名法医,但前提是把解剖实验课上好。”
“老师!你听说过的,我妈妈的死也和这个女孩工作的地方有关,我不会拿自己的妈妈开玩笑!我想知道她具体死亡的时间、地点,还有她遗书的具体内容。”
“那你去找吧。”赵老师无奈地看着他:“但我们现在要上课!”
“好的……”叶小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闭上了嘴。
“那我们现在正式开始上课!”
赵老师完全揭开了白布,说:“这是一具非常难得的遗体,由于我们院系课程研究的深化,经各级领导审核批复,她的皮肤组织、内脏组织和脑组织都得以保留。”
看着眼前的裸尸,叶小舟心里五味杂陈。
第一次看见女性的裸体,竟然是在解剖课的操作台上。
这个女孩曾经鲜活灵动的身姿,还在他的大脑里回荡,但她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出于对天舒基因的了解,叶小舟认为这个女孩的死一定有蹊跷。
“赵老师……”叶小舟举起了手。
“又怎么了?”
“平时用于解剖的人体都是经过加工的干尸,这次的尸体保存的这么好,是不是说明法医没有进行尸检,没有按照正常流程对死者的死因进行分析?”
“呃。”赵老师被问得有些无言以对,只好悻悻地说:“据我了解,这次情况比较特殊,死者家属是不同意尸检,但是同意遗体捐赠的。”
“没有人觉得奇怪吗?怎么会有家属连尸检都不同意,却同意把尸体送进大学里做研究?这一定是被天舒基因的黑钱收买了啊!他们杀了人不赶紧毁尸灭迹,而是堂而皇之地送到大学里来,这更加说明他们已经嚣张到了极点!他们已经彻底失去对法律最后的敬畏!如果这样的公司还能……”
“滚出去!”
一向和蔼的赵老师也忍不住发作了。
“听见没有?我叫你滚出去!”
全班同学一齐望向了站在窗边的叶小舟。
还没等叶小舟开口,突然,窗外有什么东西自上而下一闪而过。
“啊啊啊啊!”班上几个女同学似乎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大声尖叫。
“咚!”
楼下传来一记巨大而沉闷的坠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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