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雷棠家里承着祖上基业,坊巷四遭一溜儿都是雷家外赁的宅屋。
就这,还只能说是平渡城中殷实的人家。
真正富贵的人家,高门大宅,庭院深深,都在平渡城东扎了堆。
城东,杜府。
三五个仆役正簇拥着一位衣饰华贵、身干粗圆的中年男子踏进府门,直奔府中一处院落而去。
越走越近,里面彼伏交错的哭嚎与人语也愈发刺耳,杜老爷脸上原本带着的三分不耐登时飙到了八九分,待想起里面那个是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独子,又按回了五分。
他迈着大步走进屋内,气势一扫过去,原本掀翻了天的声音立时弱了下去。
零星几声细弱的“老爷”响起,杜老爷随意地颔了颔首,脸上的肉也跟着随便地晃悠了两下。
他原本正在库房检视新贩进的货物,府中来人惶急大叫着“老爷大事不好”,硬是把他拖回了家。
说实话,杜老爷并不十分相信真有什么大事不好。
一来,类似的状况不止一回,回回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无非就是后院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瞎嚎。
二来,作为平渡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商贾,没有什么大事是杜府拿钱砸不好的。
不过,这回轮到了自家独子,杜老爷还是摆出了几分真心。
他将屋内乌泱泱的一干人等扫视了一番,正要抓一个看上去合眼的出来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一道拖长嘹亮又夹带哭腔的“爹”在人群中炸开。
杜老爷瞬时头皮发麻,但当他看到人群散开,那围在中间的矮个儿人影时,感觉自己的眼前也黑了。
只见自家独子半瘫在床榻上,一身紫裳,与脸上、眼周大大小小的淤斑,说不上哪个更紫一点。
更别提眼里还蕴着一泡泪,鼻孔里还有什么将落未落。
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杜老爷的细缝眼一闭一睁,缓过了神,便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小少爷停了没多久的哭嚎重出江湖,周围几个女眷也抽泣着捻起手帕擦拭眼角。
就着这混乱,几个小厮挤到杜老爷身边,你一眼我一语地开了口。
“今日书院散学后,少爷带着小的几个去…去……”
“去干嘛!”
“去…去堵人!”
“几个人?”
“一…一个……”
“一个?一个你们加起来打不过?”
杜老爷上下打量了几个小厮,只见几人衣上沾着灰尘却毫发无伤,再一看少爷,整张脸找不出一块儿好地方,直接气笑了。
“打不过也护不住少爷?打架的时候你们几个是躲在少爷后面吗!杜府养你们做甚!吃干饭吗!”
话到末尾近乎一声吼,杜老爷脸上的褶又颤了颤。
他喘了两口气,将声音又沉了回来,问道:“打的是哪个?”
小厮们唯唯诺诺,嗫嚅了半天,就听到小少爷在后方已替他们喊了出来。
“花孟泽!”
花家那个小的?
杜老爷在脑海里转了一息,便揪出了花家那个小身板儿。正要不屑,又纳闷了起来。
小少爷是宝贵独子,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多少会点拳脚功夫,如何能被一个小身板儿给揍成这幅非人的模样?
小少爷喊完,从周围女眷手里抢了块手帕,狠狠地擤了把鼻涕,牵动了脸上的淤伤,哼唧嗷嗷了几息,才咬着牙接着对他爹诉苦:
“花孟泽那小子,就他手无缚鸡之力那样儿,以前揍他,他从来还不了手。”
几个小厮在一旁忙不迭地点头。
的确如此,那小子细胳膊细腿儿的,少爷一个人揍他,压根儿用不着他们。他们充其量是站在少爷背后,给少爷捧场,加油喝彩。
“这回…这回他竟然还手了。不光还手了…还掀翻了我…我们那么多人?”
说着说着,小少爷咬着的牙松开了,语调上还带着几分迷惑和不可置信。
他顶着一张花脸,又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当时跟着他的小厮挨个儿地进行指指点点。
这幅略显诡异的场景,让在场的人也都有些迷惑。
几个小厮被少爷指点成功,接过话头继续还原当时的场景。
“少…少爷原本正在兴头儿上,那小子本来已经被打趴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蹦了起来,直接给了少爷一拳……”
“小的当时也没看清,那小子一拳直接往少爷脸上去,咱们没来及反应,少爷仰面就倒下去了……”
“咱们立马就慌了,想上去接少爷,再给那小子点教训……”
“谁知道那小子更狠,把少爷按在地上,还继续往少爷脸上…招呼……”
“奇怪的是,小的们想靠近都不行!那小子的拳风可有劲,咱们一扑过去,就被掀翻到了一边……”
“还是那小子自己也昏了过去,咱们才赶紧把少爷救回来……”
杜老爷皱了皱眉。
小少爷一边听,一边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脑子。
他回想着当时昏过去前看到的画面,忽地跃起的少年,凛冽割骨的拳风,浓黑摄人的眼眸……
还有……
纵裂的瞳孔,好似兽瞳一般……
小少爷缓缓瞪大了双眼,突地大叫出声:
“妖!他是妖!”
众人正一头雾水,忽地被这一声惊起,就见小少爷张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继续细数他所见的诡异之状。
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乃妖也。
坊间一向有妖异邪煞之说,妖即为之首。
是以,在场的人听了小少爷所言,无不惊慌急呼。
平渡城人虽没见过活的四凶,但他们从幼时便耳濡目染那些宗门道派护佑陇安十三城的传说。
于是有人细声出言:“这…这要…要请仙人。”
“如何请得?”
“或许报官……”
“听说今日城里来了位仙师……”
杜老爷听着纷杂细语,静默半晌,突然出声:“仙师?什么来头?”
府中管事赶忙上前:“一位女修,早些时辰在城西卜卦,好像说…是个散修。”
杜老爷闻言不由嗤笑:“不过是个散修。”
在场人语又落了下去,小少爷有些慌:“爹?我被那小…那人模人样的妖——”
“爹知道。”杜老爷打断儿子,温声道,“爹不会放过他。”
不止如此,他还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世人敬仙人,他也敬。
只不过,他行商经营多年,店肆遍布陇安诸城,还曾入过十三枢的府邸,对仙人的见闻,自然要远胜常人那嚼烂了的市井传说。
他知晓,陇安十三城皆立有仙人的阵法与禁制,以屏退妖异邪煞。
他亦知晓,花家这妖从前起不了事端,只要在这城中,之后便也不能。
不过叫自家儿子抓住了把柄,花家这回插翅难逃。
至于请仙人,杜家自然要请一个正统仙宗的修士,才能展示他杜家通天的威势。
一个卜卦的无门散修?不过会点法术就来凡城招摇撞骗罢了。
他不是那些无知天真的市井小民,他懂什么是真正的仙家规矩。
杜老爷转了转右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细缝眼里射出精光。
“此事我已有决断,不可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我这便送信,委托还道堂,请仙除妖。”
……
闻知落脚平渡城,已有三日。
自从第一日摆摊卜卦后,不知为何,城西那条街的算卦市场已经只剩下了闻知一人。
闻知每日都兢兢业业地为民卜算,直到掏空灵力,然后稍作恢复,便接着出城处理那堆异狼。
生活过得很充实,腰包也渐渐变得充实,闻知慷慨地买了米粮,还买了很多果子糕点。
她拿米粮给福贵熬粥,而果子大多都用来招待了隔壁总是偷溜过来“打扰仙人”的小姑娘。
福贵一直没睁开眼,虽然它吃得进米粥,睡姿也很安详,爪子偶尔还会抽抽两下。
闻知想起前世福利院里的电视经常会放的《动物世界》,里面很多种类的动物幼崽刚出生时都会经历一个眼不能睁、腿不能行的过程。
她漫无边际地猜想,或许福贵是个刚出生便被抛弃的幼崽,虽然闻知把它捡了回来,但它还是很虚弱。
看着福贵时不时微颤的眼皮,闻知虽不太担忧它还有濒死的危险,但仍决定,若它再过些时日还没睁眼,她就想点儿别的办法。
为了兼顾生计和福贵,闻知每次外出时,都会再次请出她的小木雀。
闻知左耳处戴着一个黑木钉,用材是师父炼制木雀时的边角料,与木雀属于同一棵无间灵木。
是以木雀与耳钉之间,天生具备某些神奇的联系。
师父曾告诉闻知原理,闻知正巧可以一试。
她费劲吧啦地凝了两缕神识,一缕灌进小木雀,一缕溜进耳钉,再掐一道法诀,神识扫过耳钉,便能以耳钉与木雀为介,探察木雀所视之物。
她灌进木雀中的神识无法存续过久,但也够用。
闻知把它放在离福贵不远的地方,这样外出时也能监控福贵的状况,若有异状也不至于察觉不及。
这样她便可以放心大胆地出门摆摊算卦,感受着乾坤袋中日渐增多的孔方兄,她觉得仅凭她一人之力,便能向雷家赁下整座院落的日子已不远矣。
卜卦,真是个不错的营生。
“所以……”
雷棠啃着果子,坐在榻上,一脸认真地询问闻知:
“阿姐师父说的历练,便是每日摆摊算卦…这样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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