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少年天子
与此同时,上京。
一匹骏马以最快的速度逼近南熏门,守门的侍卫再见到马背上插着的旗帜之时,问都没问,迅速打开侧门放行。
骏马驮着传信兵一路疾驰,沿着南熏门大街、穿过朱雀门、再经过御前街,终于在宣德门前停下。
传信兵利落地翻身下马,从背后的包裹里掏出一个密封着的竹筒,高声喝道:“圣上,江陵来信!”
浑厚的声音穿过宣德楼以及层层宫宇,直达皇宫。
尚在御书房和大臣们商谈国事的圣上听到这个消息,连忙将奏折一合,连声道:“快!呈上来!”
一个小太监躬身弯腰,托着一个托盘走上前,上面放着的正是那个竹筒。
圣上不等他靠近,先一步站起身来,迫不及待地打开竹筒,露出了里面小小的奏折。
快速看完后,圣上激动的满脸通红,一边抚掌大笑,一边将折子递给乔丞相等人传阅,“好,好,好啊!宴卿不愧是朕的忠臣良将,短短两个多月,便查清了这么大的案子,当真是大功一件。”
连说的三声好字,足以证明他有多高兴。
底下的臣子或是欣喜、或是纠结,心里暗自腹诽,也只有会圣上把那个狂妄自大的小人视为忠臣良将了。
乔丞相接过折子看了一眼,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不错,这里面竟然还有谢庭的几分功劳,也是巧了。”
他年事已高,之前因为劝谏太后的事伤了身子,今日刚刚重回朝堂便听到这个好消息,无疑是件喜事。
“谢庭被贬回老家,竟然也能一心为民,除暴安良,当是我大仁的福气。”圣上笑意不改,仿佛当时罢黜谢庭官职的人不是他似的。
“哈哈哈哈。”乔丞相眉眼间满是欣慰,“百姓安好便是圣上之福、大仁之福。”
听了半天的吕尚书坐不住了,插嘴道:“想不到宴度支于不但精于财政,对破案之事也颇有建树,也不枉圣上听闻宴度支身陷险境后,特意派了新婚不久的宋提司前去助阵。”
圣上哪里听不出他的话中之意,这是分明在提醒他破案的人还有宋寻,宴徐行莫不是把所有的功劳抢了去?
他微微一笑,示意太监将折子递过去,“吕爱卿严重了,宋爱卿与宴爱卿年岁相近,本就有惺惺相惜之意,旁的不说,宋爱卿这通篇的折子里满是对宴爱卿的夸赞,想来也能说明此事。”
吕尚书刚刚接过折子的手一顿,一目十行地看完后,才发现这折子竟然是宋寻写的!
他擦了擦脸上的虚汗,小心翼翼赔笑道:“如此便好,宋提司与宴度支携手破案,珠联璧合,传出去又是一段佳话。”
他之前操之过急了,光听见圣上对宴徐行的赞美了,想要寻个由头打压一下,但这折子出自中立派系的宋寻之手,他的挑拨就像是个笑话。
圣上心里冷笑,要不是这个吕尚书是太后的人,不能轻易动弹,他早就革了他了。
这两年来,他听了太多宴徐行的嚣张跋扈,好在他心智坚定,从不理会这些污蔑之言。
“圣上,这折子里还写到关于那些多收取的税收。”乔丞相道:“以目前通报上来的情况来看,这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哼!都是一群蛀虫,朕封他们做官是为了替百姓谋福的,他们竟然借着朝廷的名义欺压百姓,私吞官银,此乃十恶不赦之罪,朕要诛他们九族!”
少年帝王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只想用杀戮来制止恶念。
乔丞相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感叹教导帝王之责还能漫长,也不知道他这把老骨头能撑个几年,“圣上,魏云风等人确实罪大恶极,但那些被威胁的县令罪责却有待定论。”
“有什么好说的?”圣上不屑道:“他们与魏云风狼狈为奸,鱼肉百姓,朕只是斩了他们已经是从轻发落了。”
惩罚的方式有很多种,生不如死的法子也有的是,但对于这样的败类,他只想直接杀了了事。
“圣上,杀人不难,难的是放他们活着。”乔丞相语重心长道:“他们受制于魏云风,而魏云风又是受命于他人,只有找到罪魁祸首,才能算是真正的为民伸冤。”
“可惜这个魏云风什么都不肯说,连那个方通判都被逼死在牢中。”圣上愤恨道:“这些该死的贼子,不斩了他们不足以平民愤。”
“自然是要杀鸡儆猴的。”乔丞相道:“只是杀谁?如何杀都要有个讲究,比如说那仇县令,他虽然也为魏云风做了不少坏事,但他能迷途知返,也算是大义之人。”
“此人朕也听说了,确实是个可塑之才,朕本意是要嘉奖于他,”圣上沉思道。
“圣上又错了。”乔丞相笑道:“仇县令虽然协助宋提司和宴度支破案,但他私心太重,不堪大任,为了找到妹妹的尸骨而利用朝臣,此乃不忠之举。”
“这?”圣人疑惑了,“那按照丞相的意见该是如何奖罚?”
“圣上贵为一国之君,奖罚之事自然由圣上说了算。”乔丞相恭敬地行了一礼,“只是希望圣上能继承先帝的威名,不负微臣教导之心。”
乔丞相不但是三朝元老,还曾是圣上的老师,言语间要比寻常百官松快几分。
圣上年轻的脸庞上浮现出几丝思索,颔首道:“多谢丞相教导之恩。”
乔丞相哈哈一笑,“不过这话又说回来,近几个月来边境不稳,天灾不断,新收上来的秋税不但要送去边境,还要安抚百姓,宴度支查获的银钱正好可以解一下燃眉之急。”
听到这里,一直没插上话的吕尚书连忙谄媚道:“不错,这些银钱来的正是时候,需要早些运至国库才行。”
“此事宴度支已经在着手安排了,只是现在还没清点完毕,钦天监预测今年冬日来的早,一个月后恐有雨雪降临,路上怕是有些险阻了。”圣上皱眉道。
“今年确实冷的早了些,微臣的老寒腿已经有了预兆,”乔丞相半是自嘲道:“前不久收到消息,说是北方多地突将大雪,今年要提早做些准备了。”
“丞相要保重身体啊,此事急不得,需得从长计议。”圣人面露关切地叮嘱一番,又道:“对了还有江陵府一下子去了大半官身,不知丞相对补充的官员可有想法?”
“想法不敢当,微臣年纪大了,对年轻的官员有些记不大清了,吕尚书乃是吏部尚书,不知可有合适的人选?”乔丞相将话题引到吕尚书的身上。
吕尚书管理着天下百官的任迁,问他也是情理之中,闻言忙道:“确实有几个人选,像是去年的新科进士还有好几个仍在京中侯职,至于新的江陵知府,虽说有宴度支暂任,但也要提前考虑,我这里也有两个不错的人选。”
吕尚书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几个名字,大多数熟悉的面孔,至于圣上能听进去多少,那便不得而知了。
……
天一下子便冷了下来。
谢颜家住的屋子原本就是旧屋改的,里面自然没有地龙、火炕之类的,气温一降下来,便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直冲心口。
季夏担心的不行,连夜去哀求了李家婶子,托她带着她去集市上买了不少木炭回来,将屋子烧热。
好在新话本卖的不错,不然光是这一笔支出,就要花费不少。
饶是如此,去了两趟县城回来的谢庭还是又一次病倒了。
谢颜知道他是为了谢兰之事而去的,只是收获甚微。
仇县令再将妹妹送回老家安葬后,急匆匆地赶回了安陆县,他自觉有罪在身,对县衙的琐事只过问不决断。
张师爷和周家人的定罪也一概不管,只等着宴徐行和宋寻定罪。
谢庭不得已,只好去给宋寻寄了信,请他帮忙探一探宴徐行的心思,毕竟这件事还牵扯到了宴筝,而他刚刚拒绝了人家的求亲,实在拉不下这个脸面。
“咳咳!”谢庭的咳嗽声越发重了,脸上热意涌现,像是烧红的烙铁。
“爹爹的身子才好没多久,便又病了。”谢颜一边递上熬好的药,一边拍打着他的后背,“以后要好生调养才是。”
谢庭将背上的衣裳拢了拢,苦笑道:“也是年纪大了,这点风寒都抵挡不住。”
“爹爹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这天眼见着便要下雪了,还还非要往外面跑。”谢颜抱怨道:“我回头定要和娘说道说道。”
“你娘若是在世定会说我。”谢庭眼神柔和起来,“说起来你娘最喜欢下雪天,每次上京一下雪,她就跟孩子一样跑出去堆雪人。”
“娘是南方人,很少见到雪。”谢颜笑道:“便是我见惯了雪,只要下雪也很高兴。”
“是啊,你也喜欢雪,和她一样。”谢庭道:“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最爱去雪地里玩耍,有一次非说在雪里发现了大灰狼,把你娘吓个不清。等你娘过去看的时候,才发现是一件披风落在了雪堆里,装作了狼的样子。”
“小时候的事我已经记不大清了。”谢颜微微嘟唇,假意撒娇,“这样不更事的往日莫要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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