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喜欢你
夙悬坐在床边，望着青皌安静的睡颜，抬头正瞧见窗外飘落了无数海棠花瓣。
此处没有他灵力的护持，花无法四季长开，再过段时候，这一树花便要尽数谢了。
他想起小狐狸给他衔来的那朵海棠，被风吹落，花却是完好的，放在他枕边，清亮的眼睛望着他。
山上有那么多树，门前有那么多花，小狐狸偏生选了那朵海棠，或许当真是有命数吧……
“咳咳……”轻微的咳嗽声将他的神思拉回，青皌咳了两声，微微睁开了眼睛。
身上很干爽，还有股从内透出来的暖意，眼前也不是思过泉……
他瞧见了床边那袭玄袍，“君上？”
青皌看到他的第一眼，脑子里便浮现出了李宁秋所说的话。
“师叔祖若是对你没心思，才是见了鬼了。”
“恐怕喜欢师叔祖这事，你自己也没发现吧？”
脸上登时火烧一般，垂下了眼。
夙悬应了一声，见他脸色泛红，神色有变，以为是又发烧了，忙伸手去探他额头，“可是不舒服？”
“没，没事。
君上……带我回来的？”他几天水米未进，嗓子干涩地如同吞了沙子，每说一个字都十分费力。
“嗯，先别说话了，我给你倒杯水。”夙悬起身倒了杯早已调制好，放在炉上温着的神露蜜水，唤道：“白萝，把粥端过来。”
青皌想起身，身子虽未感觉到什么痛楚，却虚乏得很，手臂撑了几下也未坐起来。
夙悬将水放在一边的小几上，轻轻托着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再将水递到他唇边，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一件易碎的薄瓷。
青皌就着他的手喝了一杯水，水是清甜的，一杯下去便将整个身子都润了，他猜想里头一定放了些他在书上才能瞧见的名贵东西。
“小公子你可算醒了！”白萝端着粥进来，脸上都快笑开花，他为小公子高兴，更为自己高兴，每日面对黑着脸的君上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你都不知道，君上这些天……”一股寒意袭来，白萝一个激灵住了嘴，“君上，粥……”放下粥便逃也似的跑了。
夙悬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白萝的背影，他不需要，更不希望，青皌对他有任何歉疚不安。
端起那碗鸡汤熬制的粥，他就着方才的姿势，将单薄的人儿揽在怀中，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他唇边。
青皌张嘴喝下那勺粥，鲜香的粥滑过唇齿，他低头看着粥碗，眼眶一酸，“啪嗒”，眼泪掉进了粥里。
一颗，两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青皌极力克制住自己，咬着唇不发出声音，然而怀中的人身子忽然紧绷，又如何瞒得过夙悬。
“怎么了？可是还有伤处？我弄疼你了？”他放下碗，想去查看青皌身上是否还有他未发现的伤，却瞧见小人儿泪珠一颗颗滚落下来，顿时一慌，“阿皌，哪里疼？”
“君上……”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本能，青皌回身抱住了他，脸埋在他胸口，那整洁的玄袍立时便被眼泪沾湿了一片。
他咬着唇无声地哭泣，生怕一松开，便要像个姑娘家一般，哭个惊天动地。
君上问他哪里疼，他的心口好疼，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师父，面对七云，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难道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等着那个所谓的“贵人”将他带走？
然后成为一只供人赏玩，任人摆布的雀鸟？
夙悬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这是他来到七云第一次，青皌第一次抱他，若不是抱得太紧，哭的太让人揪心，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青皌哭成这般，绝不会是因为伤痛，略略一想，他便明白了，神色暗了暗，抬手轻抚他的发丝，“你都知道了。”
“师父……师父……”青皌抽泣着，“都是骗子，骗子……
他们……他们不过将我当成个玩物，当成个娈l童来养着……”
“谁说的这些混账话！”夙悬怒道，敢这般轻贱他捧在心尖上的人，便是天帝魔尊，他照样剥皮抽筋，“林崇之说的？！”
青皌摇了摇头，这话又何须谁来明说，“我……我是谁？
君上……我到底是谁……”
那个将他当个玩物的，又是谁……
十八年关于自己的一切，喜怒哀乐尽数被推翻，这十八年活过的是他，可他又不是自己，这一切仿佛他是个多余的、从不该存在的人，荒唐的像个笑话。
刹那间无助、悲伤、委屈一股脑涌上来，将他整个淹没。
看他哭的如此撕心裂肺，夙悬心里又岂能好受，他紧紧圈住怀中的人，闭上眼，阿皌，若你知道送你来此的人是我，你会恨我么……
求你，别恨我……
夙悬手臂蓦得收紧，青皌读不懂他骤然收紧的怀抱里，所包含的那些愧疚、悔恨和恐惧，只觉得被勒得生疼，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弄l疼你了？”夙悬松开手，略略将他从怀中拉出来，纤长的睫羽上仍挂着泪，一双清透的眼睛氤氲着水汽。
青皌轻轻摇头，低下眼，睫羽抖动，又滴落了一滴泪，夙悬自怀中取出手帕，拭去他的泪珠。
青皌望着眼前这帕子，有些眼熟，他忽而一愣，这不是自己的帕子么？
他想起来了，那日入门试炼，君上受了伤，他递了手帕给君上擦拭血迹，君上没用，反倒收起来了。
这帕子，君上竟一直，贴身带着……
李宁秋的话给他带来的所思所想，巨浪般翻涌出来，拍击着他的心脏，冲碎了最后一丝理智。
“君上……”他盯着那帕子，鬼使神差地开口，“我喜欢你……”
话一出口，他便脑子嗡的一下，后悔了。
若是李宁秋说错了，君上不喜欢他怎么办？
若是君上不喜欢男子，岂不是会觉得他恶心？
若是……若是……
他这样子，如何配得上君上？若是以后君上都不会理他了怎么办？他怎么就说出来了？！
青皌此刻一颗心七上八下，后悔不已，只盼自己声音太小，对方并未听到。
然而他的声音虽近乎呢喃，却仍是在夙悬耳中炸开了一道惊雷。
夙悬呆了呆，抓着青皌的肩膀，声音有些颤抖，“你说什么？阿皌你说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说……”青皌慌乱地低下头，君上是没有听清么？没有听清便好，没有听清便好……
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心里泛起一丝苦涩，重复着：“我什么都没说……”
“阿皌。”夙悬伸手轻轻抬起他的脸，清透的眸子有些无措，“再说一遍好么，阿皌？好么？”
他的声音近乎请求，青皌望着他眼中那些莫名的哀伤，轻轻启唇道：“我喜欢你，君上。”
夙悬猛地将他拥入怀中，他从不敢奢望，还能再听到他说喜欢他，“阿皌，我一直，爱你。”
埋首在他颈窝，夙悬在他颈上落下一个轻吻，抱紧了他。
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让人欢喜。
青皌呆呆地被他拥着，感受到颈侧蜻蜓点水的吻，君上方才说什么？君上说爱他？！
君上，竟会……爱他……
“可是我……”他的脑子早已哭的混乱，说出的话都像是混沌中的本能反应，但此刻太过强烈的幸福感将他的神思拉回，使他再次开始审视自己，“我不是现在的我……我是说，我只是刻意被人……我只是个替代品……
我、我配不上、配不上君上……”
他不知该如何说，只是觉得君上那样尊贵，那样高高在上的神祇，自己不过是个被人养出来的玩物。
一个低贱的替代品，又如何配得上受人敬仰的神？
“不是的阿皌。”听他这样说，夙悬心口疼的难受，青皌那般好，他是他见过最清透无暇的人，是这个世上唯一牵绊着他，让他想继续活着的人。
“阿皌，不论你是什么样子，你都不是替代品，不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爱你，不论你是什么样子，配不上你的人，从来都是我。”
是因为你，我才学会救人。
是因为你，我才信这世上并非人性本恶。
是因为你，我才对这看了万万载的无趣三界，生了留恋。
可此刻害你如此难受的那个混账，却也是我……
“阿皌，往后你想要如何，便如何，没有人再能束缚你。”夙悬抱着他，手一遍一遍抚着他的发丝，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抚自己心中的不安，“待你身子大好了，我便带你离开这，可好？”
“可是……师父不会同意的……”青皌蹙眉，师父将他看成七云未来的关键，百年基业的荣辱都在他身上，师父不可能放他走的。
夙悬冷笑，“他算什么，也配被本君放在眼里。”
“可是，还有那位‘贵人’……”即便师父不敢违逆君上，那位尊贵之人若是为难君上，他岂不是给君上惹了麻烦。
“本君眼里，没什么贵人。
阿皌你不必担心，现今这三界之中还没什么人，敢堂而皇之的来与我叫板。”夙悬说这话，多少有些心虚，但他实在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把真相告诉青皌，只能先说些让他安心的话。
“粥凉了，我去热。”说着他便放开了青皌，端起粥碗，尚未起身，青皌下意识地拽住他，伸手摸了摸碗，“还温着，正合适入口，君上不必再热了。”
拿过碗喝粥，悄悄抬眼看向夙悬，瞧见对方笑望着他，他便赶紧收回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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