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冤枉醋
“君上的身子当真无事了?”青皌第三次确认,虽说云汲神君既然能放心离去,想来是无大碍了,只是这二人对伤势的认识,他总有些信不过。
“当真无事了。”夙悬第三次认真且真诚地点头。
青皌接着道:“那我有些事,想问君上。”他不想在君上伤势未愈之时,问起君上的伤心事。
“何事?”瞧着他有些奇怪的神色,夙悬实猜不到他要问什么,而又是何事,是要他伤好才能问的。
“那位……那位司钰魔君……”话出口,青皌又觉得自己太矫情,可已然说了一半,就此打住,又免不得显得扭捏,便将心一横,道:“是君上从前喜欢的人么?”
喜欢的人?
夙悬愣了一瞬,继而笑出了声,他方才在墓前说的那些话,竟叫小人儿听出了这层意思??
“君上笑什么!”青皌在这笑中听出了些许的嘲笑意味,不由有些恼。
“我是在想,方才在司钰墓前,你喝了几缸冤枉醋。”他现今方才明白,小人儿方才欲言又止的神色是为何。
“我没有!”青皌气道,由于有些心虚,他便喊得有些大声。
白萝在心中默默道:小公子此地无银的样子,只差将“我吃醋了”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夙悬再次被他逗笑,拉着他一同坐在竹椅上,道:“当真没有?”
“确然没有!”青皌梗着脖子强行狡辩。
等等,如何叫冤枉醋?
“我与司钰、云汲,相识了万万年,若真有什么旖旎情思,他也不至落得这般……”夙悬叹了一声,若将司钰换作青皌,此刻那墓碑,便该是他自己的了。
“君上此话何意?”青皌问道。
“我与这一神一魔之事,怕是要从六族混战说起了……”
那时他自东白山上下来,已杀了六族不少人,杀的累了,坐在树下小憩,忽而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力,睁开双眼之前,先握紧了手中的空世。
而睁开眼的瞬间,手中剑锋已在对方颈侧。
“阁下果然好身手。”来人的声音不疾不徐,似落在玉石上的一滴清泉,纵然那锋利的剑已擦在了他的脖颈,杀意倾天盖地,脸上仍带着温和的笑意。
夙悬打量他,一身整洁华贵的月白衣袍,与这染血的山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双手垂在身侧,未拿着武器。
面若冠玉,眉眼温和,似打磨的最圆润的上好玉石,温润无暇。
谦谦君子,芝兰玉树。
但在夙悬眼中,也不过是高级的伪装罢了,他丝毫不怀疑下一刻,这双如春风拂面的眼眸,便会迸发出强大杀意。
毕竟此人,可是手握玄武鼎,融了不知多少他族血肉,杀伐之势丝毫不亚于战神的水神,云汲。
“水神,是上赶着来送死的?”纵然水神战名赫赫,他也未放在眼中。
“非也。
小神向来惜命的很。”云汲仍旧笑的温和,对方未在第一时间下杀手,便是给了他说话的机会。
诚然此人实力强悍,但若真的下杀手,逃跑的本事他还是有的。
“小神此来,是代表天帝,代表神族、仙族与人族,来向阁下表一份诚意。”
人族灵力低微,能修成仙者又凤毛麟角,不足以在混战中自保,最惨烈的那几年,险些被屠戮殆尽,人皇便带其族向神族示好,承诺修得仙身者,尽归神族统帅,人族亦奉拜神族,以求神族庇护。
遂此三族虽偶有内斗,却是同一阵营。
夙悬冷笑道:“诚意?我倒不知,尔等三族能有何诚意,给我这个无族无派的孤家寡人。”
“阁下过谦了,放眼六族,恐怕无人能在阁下剑下偷生,亦无哪族可与阁下匹敌。”云汲道,“神、仙、人三族,愿奉阁下为尊,敬拜爱戴,听阁下调遣。”
“你以为我会信?”夙悬手中的剑微微一动,空世的剑锋压入皮肤,瞬间便有血珠顺着剑身滚落。
云汲不动声色,道:“阁下的空世剑果然锋利非常,只是阁下可拿稳些,莫一手抖将小神的头颅削了去。”
夙悬未做声,他便接着道:“小神知阁下所想,合三族之力,未必不能与阁下一战,对么?”
对方的神色有些许的变动,云汲笑笑道:“那代价太大了。
六族混战至今,皆已身心俱疲,莫说无名小卒,便是最强悍的神魔,亦有不少战死。
阁下之力,远在神魔之上,六族本各自为战,要同心来杀阁下,实在是天方夜谭。
神、仙、人为同盟,倒还可能同心对抗阁下,可要死多少人,做多少牺牲,消耗多少时日,才能杀死阁下?
我们既无从知晓,亦无把握能赢。
只是即便杀了阁下,还有赤凰,杀了赤凰,六族依然要继续争斗。
天帝与人皇爱惜子民,不愿做如此得不偿失之事。
想来阁下,亦已厌倦了无休止的战乱吧?”
“你倒很会猜人的心思。”夙悬冷笑道。
云汲笑了笑,“阁下谬赞,能猜到些许罢了。
阁下自来稳居东白山,虽说挑衅者常有,却无哪个能使阁下放在心上。
而阁下此番下山大开杀戒,便是想结束这冗长战事吧?”
夙悬不答反问:“尔等想休战?空口做不得数,以何为凭?”
云汲摊开手,掌中现出一卷卷轴,展开道:“天帝与人皇已取三族阖族之血,与天地共立此誓,三族止戈,共拥阁下为尊,敬拜爱戴,听凭阁下调遣,但阁下不可无故滥杀三族子民。
若有违此誓者,愿受天地惩罚。
三族与阁下,若有一方违誓,此誓便作废。”
“听起来,天帝与人皇倒是十分屈尊降贵,给了我莫大的好处。”夙悬收剑,与他对面而立,“听凭调遣,便是我叫尔等作甚,尔等皆要乖乖照做,即便我要天帝跪在我面前,或是着人皇自戕,也使得。
无故不可滥杀,便是有因即可杀之,我随意寻得个理由,便可开杀戒。”
空世的威胁撤去,那股凛冽杀意亦随之平息,云汲暗自绷着的身体松了松,用灵力将脖颈的伤口愈合,夙悬所说的这些,亦正是此前三族争论不下的。
他虽与此人无甚交情,却可笃定,他今日能说出番话,便不会如此做。
云汲轻轻摇了摇头,笑道:“阁下不屑于此,亦或是说,阁下无此兴趣。”
一个稳居一方数万年不出的人,不会如此荒唐。
夙悬冷哼一声,违背此誓言的代价,立的极模糊,天地惩罚,何为天地惩罚?是一道天雷,还是万道天雷?是断手断腿,还是灰飞烟灭?
恐怕全看天地心情了。
左右天地作为他的后辈,也不敢过于苛待他,此誓于他不亏。
夙悬将他手中的卷轴抛入空中,上头所写,与云汲所说一般无二,便以指做笔,凌空用灵力写下了名字。
手中现出一把匕首,划破指尖,将血珠打在名字上,以灵力将伤口愈合。
誓盟已成,大地震动,云层翻涌,片刻之后归于寂静。
云汲自乾坤袋中掏出两壶酒来,将其中一壶递给那玄袍,“我自己酿的酒,尝尝。”
夙悬抬手接过,一打开,便有醇厚酒香飘了出来,纵然他喝过无数美酒,比之却有云泥之别。
仰头灌下几口,身心顿时舒畅许多,“水神好手艺。
有此能耐,可比那玄武鼎有用许多。”
云汲愣了一愣,哑然失笑,他头一次听说,自己酿酒的手艺,比玄武鼎有用的,“阁下见解超然。”
夙悬听出几分揶揄味道,倒也未脑,“玄武鼎随强悍,但天下杀器千万,今日有玄武鼎,明日还会有朱雀钟。
然如此高绝的酿酒手艺,却是独一份。”
他重新坐回树下的狐皮毯子上,理了理衣袍,又灌下一口酒。
此话倒是有理,云汲不禁觉得,这夙悬远比他想的有趣,那狐皮毯子上尚空着一大块地方,他便问也未问,径自过去坐下,对方也无甚反应,似乎这块空着的毯子,便是为他留的一般。
云汲喝了一口酒,笑问:“阁下不怕酒中有毒?”
“费如此大的功夫立此誓,不过片刻便毁了,想来天帝和人皇没这般闲。
况且……”夙悬向后靠了靠,倚在树上,“且不说我之死,便是尔等如此诓骗天地,承不承的起其怒……”他冷笑一声,天地无形,却无处不在,六族立于天地之中,自受其管束。
世间瞧着广阔,却无处不是天地桎梏,他生于混沌,若天地覆灭重归混沌,他自认活得下去,但六族便难了。
天地自视主宰,决不能容许六族轻视诓骗于它,况且它亦需要他来制衡六族。
遂三族若利用此誓来杀他,必会惹得天地震怒。
云汲笑道:“阁下果然聪慧。
阁下放心,天帝与人皇于此事之诚意,可鉴日月。
相较于阁下,三族更需要和平。”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慨叹,六族战至今日,早已疲惫不堪,各族子民皆需休养生息,否则六族也不过落得个尽数覆灭的下场。
可任哪族,也不敢轻易停下来,这见着活物便杀的世道,谁先停了手,谁便先死。
与其说是奉夙悬为尊,不如说将他拉入三族之盟。
云汲正望着天边云霞暗自感叹,便听身侧道:“尔等就不怕,待这世间安定,我百无聊赖,凭此誓,随便寻个理由杀三族取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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