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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回 停会议拒绝苛条 徇外情颁行禁令


          却说留学生遭了凌辱,欲诸驻日公使,及留学生监督,出为维持,借泄众忿,偏庄、江两人,置诸不理,好似胡越相视,无关痛痒一般,实恐得罪强邻。惹得众学生满腔怨愤,无处可泄。嗣由青年会干事马伯援,亲往日警署探问,共计学生被捕为三十六人,拘入麹町区警察署,约二十三人,拘入日比谷警察署,约十一人,尚有二人,受锢表町警察署。于是设法运动,得于次日午后六时,放还麹町区警署中二十三人,尚有十三人,未曾释出。日本各报,反言留学生胡俊,用刀砍伤日警,不能无罪,所以日比谷警署中,拘有胡俊在内,应该移入东京监狱,照律定刑。留学生看着报语,当然大哗,一面登报辩护,一面再函诘庄公使及江监督,词极迫切。庄景珂、江庸方电达北京政府,自称制驭无方,有辞职意。假惺惺的做什么。这消息传到上海,上海总会中,便复电慰勉,且决计不买日货,作为抵制。一经鼓吹,八方响应,就是广州人民,亦组织国民外交后援会,号召各界,于五月十一日大开会议,到会人数,几至十万,比上海尤为踊跃,演说达数十万言,传单约数十万纸,结果是张旗列队,至军政府递请愿书,要求岑春煊、伍廷芳等,力起与争。请愿书分三大纲:(一)宜取销二十一条件,及国际一切不平等条件,直接收还青岛。(二)应循法严惩卖国贼。(三)请北方释放痛击卖国贼因此被逮的志士。岑、伍等极口应许,大众才各散归。既有了这番要请,遂山岑春煊等致电上海,使总代表唐绍仪提出和会,严重交涉。上海和会中正彼此争论,凡各种条件审查,统有双方龃龉情事,相持已一月有余,再加入青岛问题,致生冲突,哪里还能融洽?唐绍仪即拟定八大条件,通告北方总代表朱启钤,作为议和纲要,条件列下:

          (一)对于欧洲和会所拟山东问题条件,表示不承认。

          (二)中日一切密约,宣布无效,并严惩当日订立密约关系之人,以谢国民。

          (三)参战军国防军边防军,立即一律撤销。

          (四)恶迹昭著,不协民情之督军省长,即予撤换。

          (五)由和会宣布前总统黎元洪六年六月十三日解散国会令,完全无效。

          (六)设政务会议,由和平会议推出全国负重望者组织之,议和条件之履行,由其监督,统一内阁之组织,由其同意。

          (七)所有和会议决审查案,由政务会议审定之。

          (八)北方果承认以上七条约款,悉数履行,则由和会承认徐世昌为大总统,执行职权,至国会选举正式总统之日为止。

          看官试想!这八条要约,与北方都有关碍,就使末条中有承认老徐字样,也只得为短期大总统,不能正式承受,多约半年,少约数月,还要受政务会议的节制,这等无名无望的总统,何人愿为?显见是南方作梗,强人所难哩。朱总代表启钤,不待电问政府,便即复绝,然后报告中央,声言辞职。就是唐总代表绍仪,亦向广东军政府辞职。广东军政府尚有复电留唐,独北京政府,竟准朱启钤辞职,不再慰留,明令如下:

          国步多艰,民生为重,和平统一,实今日救国之要图。本大总统就任以来,屡经殚心商洽,始有上海会议之举。其间群言哓杂,而政府持以毅力,喻以肫诚,所期早日观成,稍慰海内喁喁之望。近据总代表朱启钤等电称:"唐绍仪等于十日提出条件八项,经正式会议,据理否认。唐绍仪等即声明辞职,启钤力陈国家危迫情形,敦劝其从容协商,未能容纳,会议已成停顿,无从应付进行,实负委任,谨引咎辞职"等语。所提条件,外则牵涉邦交,内则动摇国本,法理既多抵触,事实徒益纠纷,显失国人想望统一之同情,殊非彼此促进和平之本旨。除由政府剀切电商,撤回条议,续开会议外,因思沪议成立之初,几经挫折,哓音瘏口,前事未忘,既由艰难擘划而来,各有黾勉维持之责。在彼务为一偏之论,罔恤世棼,而政府毅力肫诚,始终如一,断不欲和平曙光,由兹中绝,尤不使兵争惨黩,再见国中。用以至诚恻怛之意,昭示于我国人,须知均属中华,本无畛域,艰危夙共,休戚与同。苟一日未底和平,则政治无自推行,人民益滋耗斁。甚至横流不息,坐召沦胥,责有攸归,悔将奚及?所望周行群彦,戮力同心,振导和平,促成统一。若一方所持成见,终戾事情,则舆论自有至公,非当局不能容纳。若彼此同以国家为重,凡筹虑所及,务期于法理有合,事实可行,则政府自必一秉夙诚,力图斡济,来轸方遒,泯棼何极!凡我国人,其共喻斯旨,勉策厥成焉!此令。

          相传徐总统派遣朱启钤时,曾与启钤密约,除总统不再易人外,余事俱有转圜余地,就使牺牲国会,亦可磋商。玩这语意,可知徐东海上台,虽由安福派拥他上去,但心中却暗忌安福,意欲借南方势力,隐为牵制。朱氏受命至沪,果然南方总代表等,有反对北京国会的论调,经朱氏传达徐意,许为通融,所以二次周旋,未闻将国会问题,互生争论。惟北方分代表方枢、汪有龄、江绍杰、刘恩格等,统是安福系中人物,探知朱氏词旨,即电致北京本部,报告机密。安福派顿时大哗,众议院中的议员,几全受安福部卵翼,便即招请内阁总理钱能训出席质问。谓:"朱虽受命为总代表,究竟是一行政委员资格,不能有解释法律的特权。国会系立法最高机关,总统且由此产出,内阁须由此通过,若没有国会,何有总统?何有内阁?今朱在上海,居然敢议及国会问题,真是怪事,莫非有人畀他特权不成?"这一席话,说得钱总理无言可答,只好把未曾预闻的套话,敷衍数句,便即退还,报知老徐。老徐已是焦烦,偏偏变端迭出,内外不宁,南方提出八项条件,又是严酷得很,简直无一可行,自知统一希望,万难办到,不如召还朱总代表等,另作后图,为下文派遣王揖唐张本。一面令国务院出面,召集参众两议院议员,商及青岛问题,应该如何办法。各议员当然说出不宜承认,应仍电令陆使力争,决勿签字。国务院俟议员别去,即有电文遍致各省云:

          青岛问题,迭经电饬专使,坚持直接归还,并于欧美方面,多方设法。嗣因日人一再抗议,协商方面,极力调停,先决议由五国暂收,又改为由日本以完全主权,归还中国,但得继续一部分之经济权,及特别居留地。政府以本旨未达,正在踌躇审议,近得陆使来电,谓:"美国以日人抗争,英、法瞻顾,恐和会因之破裂,劝我审察;交还中国一语,亦未能加入条文。"但和约正文,陆使亦未阅及,尚俟续电。此事国人甚为注重,既未达最初目的,乃并无交还中国之规定,吾国断难承认。但若竟不签字,则于协商及国际联盟,种种关系,亦不无影响,故签字与否,颇难决定。本日召集两院议员,开谈话会,佥以权衡利害,断难签字为辞。并谓:"未经签字,尚可谋一事后之补救。否则铸成定案,即前此由日交还之宣言,亦恐因此摇动。"讨论结果,众论一致,现拟以此问题,正式提交国会,一面电嘱陆使暂缓签字。事关外交重要问题,务希卓见所及,速赐教益,不胜祷企。近日外交艰棘,因之风潮震荡,群情厖杂,政府采纳民意,坚持拒绝,固已表示态度,对我国人,在国人亦当共体斯意,勿再借口外交,有所激动。台端公诚体国,并希于晤各界时,切实晓导,共维大局为要。

          原来欧洲和会中,本有国际同盟的规定,为协约国和议草约第一条件。列席诸国委员,统入同盟会,应该签字。惟同盟虽另订约章,却与和约有连带关系,和约中若不签字,便是同盟会不得加入。所以中国专使陆徵祥等,为了日人恃强,不肯将青岛交还,列入和约,更生出许多困难,屡与政府电文往还,政府也想不出完全方法。国民但为意气的主张,东哗西噪,闹成一片,惹得政府越昏头磕脑,无从解决。再加南北和议,又复决裂,安福派且横梗中间,这真是徐政府建设以后第一个难关。做总统与做总理的趣味,不过尔尔,奈何豪强还想争此一席?但中国到了这个地位,还亏有奔走呼号的士人,不甘屈辱,所以外人还有一点敬意,就是东邻日本,也未免忌惮三分。自从我国排日风潮,迭起不已,欧洲和会,颇受影响,日本代表牧野男爵,方发表山东主权归还陈述书,因此青岛始有交还的传闻。但日代表虽有此语,终未肯加入和约,故陆专使亦终未便签字。此次国务院通电各省,各省督军省长,多数麻木不仁,有几个稍具天良,也无非寄一复电,反对签约。独安福派中人物,还要替曹章二人出气,硬迫徐政府惩办学生。教育总长傅增湘,本为段氏所引重,恂恂儒雅,无甚党见,但为了京师**,满怀郁愤,无法排解,自递出辞呈后,不待批准,便匆匆离京,莫知所往。自好者应该如此。部务宽宕了半月,徐总统只好准令辞职,暂使次长袁希涛,代理部务。

          于是北京各学校学生,公议罢课,发布意见书,大致分作三层,首言外交紧急,政府不予力争;次言国贼未除,反将教育总长解职,且连下训戒学生的命令,禁止集会自由;末言日本逮捕我国留学生,政府至今毫无办法,所以提出请求,向政府要求照办,特先罢课候令,非达到目的不止。一面布告同学,无论何人,不得擅自上课。又组织十人团,研究救鲁义勇队办法;并四出演说,促进国民对外的觉悟。既而京外各中学校,纷纷继起,先后宣告罢课,此外各界人士,排斥日货,力行不懈。日商各肆,无人过问,甚且华商预定各日货,都要退还,累得日人多受损失,当然去请求本国政府,设法挽回。日人素来乖巧,先由外务大臣通告中国驻日代理公使庄景珂,说出一派友善的虚词,笼络中国,略云:

          观日本与中国之关系,中国官民中,往往对于日本之真意,深怀疑虑,且有误信日本此次于交还胶州湾德国租借地于中国之既定方针,将有变更之图。余闻之甚出意外,且深为遗憾。近如牧野男爵,为关于山东问题,说明日本之地位,曾发表其声明于新闻纸上,余于此确认此项之声明,即日本于所口约者,严正确守山东青岛连同中国主权,均须交还中国。而中日两国,为增进相互利益所缔结之一切协定,亦当然诚实遵行。其中国因参战结果,由联合国商得之团匪赔偿金之停付,关税切实值百抽五之加增,并根据讲和条约由德国取回之有利条件,日本对于此等事项,无不欣然维持中国正当之希望。且帝国政府,仍拟照余在前期议会所声明者,以公正协和之精神为根据,而确定对华之方针,以期实行,中国官民,固不必多滋疑虑也。

          代理公使庄景珂,得了此信,立即电达政府。仿佛小儿得饼情形。政府也道他是改变风头,可望软化。哪知过了八九日,即由驻京日使,送达公文至外交部,略言:"近来北京多散布传单,不是说胶州亡,就是说山东亡,此种论调,传播各省,煽动四处人民,实行排斥日货,应请注意!"并指外交委员林长民,有故意煽惑人民的嫌疑,亦与邦交有碍等语。林长民闻知消息,不得不呈请辞职,就是政府亦只好勉徇所请,特下令示禁道:

          近日京师及外省各处,辄有集众游行演说,散布传单情事,始因青岛问题,发为激切言论,继则群言汜滥,多轶范围,而不逞之徒,复借端构煽,淆惑人心,于地方治安,关系至巨。值此时局艰屯,国家为重,政府责任所在,对内则应悉心保卫,以期维持公共安宁,对外尤宜先事预防,不使发生意外纷扰。着责成京外该管文武长官,剀切晓谕,严密稽察。如再有前项情事,务当悉力制止。其不服制止者,应即依法逮办,以遏乱萌。京师为首善之区,尤应注重,前已令饬该管长官等认真防弭,着即恪遵办理。倘奉行不力,或有疏虞,职责攸归,不能曲为宽假也!此令。

          越数日,又有一令,宣示青岛案情,并为曹、章、陆三人,洗刷前愆。文云:

          国步艰难,外交至重,一切国际待遇,当悉准于公法,京外各处,散布传单,集众演说,前经明令申禁。此等举动,悉由青岛问题而起,而群情激切,乃有嫉视日人、抵制日货之宣言,外损邦交,内隳威信,殊堪慨喟。

          抑知青岛问题,固肇始于前清光绪年间,德国借口曹州教案,始而强力占据,继乃订约租借。欧战开始,英、日军队攻占青岛,其时我国,尚未加入战团,犹赖多方磋议,得以缩小战区,声明还付。迨民国四年,发生中日交涉,我政府悉力坚持,至最后通牒,始与订立新约,于是有交还胶澳之换文。至济顺、高徐借款合同,与青岛交涉截然两事,该合同规定线路,得以协议变更,又有撤退日军,撤废民政署之互换条件,其非认许继续德国权利,显然可见。曹汝霖迭任外交财政,陆宗舆、章宗祥等,先后任驻日公使,各能尽维持补救之力,案牍具在,无难复按,在国人不明真相,致滋误会,无足深责。

          惟值人心浮动,不逞之徒,易于煽惑,自应剀切宣示,俾释群疑。凡我国人,须知外交繁重,责在当局,政府于此中利害,熟思审处,视国人为尤切,在国人惟当持以镇静,勿事惊疑。倘举动稍涉矜张,转恐贻患国家,适乖本旨。所有关于保卫治安事项,京外各该长官,自应遵照迭次明令,切实办理,仍着随时晓导,咸使周知!此令。

          这令一下,更与全国人士的心理,大相反背,国民怎肯服从命令,统做了仗马寒蝉?政府却还要三令五申,促使各校学生,即日上课。正是:

          民气宁堪常受抑?**从此又生波。

          欲知政府谕令学生诸词,且至下回录述。

          自政党二字,出现于前之季,于是世人反以朋党为美谈,甲有党,乙亦有党,丙丁戊无不有党,党愈多而意见愈歧,语言愈杂,欲其互相通融,各泯猜忌,岂不难哉?观南北两派之会议,俱各挟一党见以来,朱代表虽有求和之意,而安福党人,从旁牵掣,乌足语和?南方之所以痛嫉者,即为安福派,安福不去,和必无望,此八条苛约之所以出现也。夫和议既归无效,则鲁案当然不能解决。曹、章、陆三人,固安福派之旁系也,彼既亲日,日人亦何惮而不恃强?借交还之美名,迫中央之谕禁,毋乃更巧为侮弄乎?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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