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机
这一走就是三个月，和顾星迟原本的约定时间已经过半，我却连风鸣山的影子还没看到。
说走就走的旅程有个明显缺点——缺钱，看着手中仅剩的几个铜板，我仰天长叹。
腰间的暗兜里，装着银行卡和顾星迟当初给我的那枚玉佩，代表国师身份的那柄玉如意，早被我再上一个城镇换成了银子。
我透过衣裳用手摩挲着玉佩的轮廓。
不远处就是当铺，我向前走了两步，咬了咬牙，没进去。
最终，我用仅剩的铜板买了两个包子，靠着街旁一颗歪脖老槐树吃。
正值正午，街上行人不多，包子铺老板吆喝半天，包子没卖出去几个，倒是把嗓子喊哑了。
他叹了口气，把笼屉重新盖上，找了个树墩闲坐，而后扫了我一眼。
“小姑娘从长平城来逃难的？”
我看了看自己，虽然衣服有点褶皱，但勉强能看得过去，头发也还算整齐，居然一眼就被当成难民？
老板看出了我的惊讶，嘿嘿一乐，喝口凉茶润嗓，指着笼屉道：“我婆娘做得包子，连狗都嫌难吃！你却吃得津津有味，不是长平城逃难过来的灾民，还能是什么？！”
说罢，他还怕我不信，真的从笼屉里捡了个包子，往地上一撇，片刻后，巷子尽头走来一只卷毛大黑狗，屁颠屁颠跑到包子前，闻了闻，扭头就走。
我：……
“老板，你这包子就是传说中的‘狗不理‘啊！”我感叹道。
老板深以为然，“可不是咋的！”
说罢，他重新将地上的包子捡起来，拍拍灰，又放回笼屉。
……古代有没有12315？
身为消费者，尤其还是经济拮据的消费者，我果断站直身子，准备对不讲食品卫生的包子小贩进行一番批评教育，顺便看看能不能把刚才的包子钱要回来。
这一起身不要紧，方才那只走远的大狗忽然扭头，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汪地叫了一声，直直朝我飞奔过来。
我脸色一白，提起裙子拔腿就跑。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却一定有无缘无故的害怕。
天知道，姑奶奶我天不怕地不怕，老虎屁股都敢薅一撮毛，偏偏怕狗、大狗小狗、白狗黑狗、卷毛狗顺毛狗没毛狗，无论什么狗，都是我毕生噩梦。
大抵世上之事都是如此，怕什么来什么，那只大黑狗压根没有一点礼貌和觉悟，居然一边跑还一边欢快地嚎叫，吓得我魂飞天外。
路遇猛兽，我实在无法保持淡定，一顿乱窜后，我把自己绕进了一处死胡同。
眼见大黑狗越来越近，我几乎能感受到它口中哈出的热气。
“小白，狗下留人！”大黑后准备向我扑来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喝。
大黑狗停下脚步，屁颠屁颠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片刻后，从不远处走来一名发须皆白还穿着一身白衣的小老头。
“实在抱歉，小畜生不听话，惊吓到了姑娘。”小老头摸着大黑狗，面带微笑道：“他叫小白。”
我扯了扯嘴角，并不想知道这只狗的芳名。
不过，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黑狗，叫小白……
“这名字……”
大黄狗小白“汪”地叫了一声。
“起的甚好！”我拍手道。
什么是黑白不分？这就是！
听我这么说，老头嘿嘿一笑：“姑娘真这么想？老夫眼盲，没见过小白的样子，但听姑娘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我干笑两声，没再接话。
大黑狗这次没吱声，我扫了它一眼，发现这狗在老头面前乖的不行，完全没有刚才的凶神恶煞。
这年头，狗都有两幅面孔。
我重新将视线转到老头身上，方才这人走过来时步履稳健，没想到居然是个瞎子。
瞎老头终于开始自我介绍。
“我是城里年纪最大的大夫，姑娘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陈老。”
我冲对方拱了拱手，做完才意识到对方看不见，遂开口道：“萍水相逢，多谢陈老爱犬的……不杀之恩。”
瞎老头长得慈眉善目，但都说狗随主人性，难保这老头不会也是个凶狠的主，小国师独自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不准备和老头多言，绕着大黑狗，从一人一狗身边走过。
“姑娘且慢。”老头忽然叫住我。
我加快步伐，“实在抱歉，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咱们山高水长，江湖再见！”
裤腿被一股力量撕扯，一低头，差点吓得我魂飞魄散。
大黑狗居然窜到我脚边，咬住了我的裤腿！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内心惊涛骇浪，表现在肢体上就是整个人宛如一尊雕像，当场石化。
“姑娘放心，我没有恶意。”老头道。
我咬牙道：“那你先让它松口。”
我保证，只要这畜生一撒嘴，我就立马飞奔，再也不要出现在这一人一狗面前。
老头大概猜到我的打算，摇了摇头，
还未等我再说什么，老头中气十足道：“你快死了。”
我：？？？
我就说吧！我就说吧！这慈眉善目的臭老头就是个黑心的，不但放狗咬人，居然还诅咒我！
“你才快死了！”我怒道，心下一横，强行挪腿，大黑狗被我拖着走了半步，瞬间表示不服，双腿蹬地，又将我拽回原地。
我就这么和一条狗展开拉锯战。
无耻的狗主人在旁边悠闲地“观战”片刻，又道：“姑娘所言甚是，老夫我确实活不长了。”
我翻了个白眼，心道，这瞎老头真疯，疯起来连自己一起咒。
不对！我瞬间皱眉，这老头先说我要死，又说自己也要死，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想拉我一起陪葬吧？
“臭不要脸！一把年纪了还肖想人家漂亮小姑娘！”我跺了跺没被狗拽着的那只腿。
瞎老头被我这么一骂，表情先是莫名其妙，而后又错愕，最后变成了哭笑不得。
“姑娘误会了，老夫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什么意思？没意思就赶紧放我走。”
瞎老头叹了口气，“姑娘命不久矣，乃是因为身中奇蛊。”
我猛地看向他。
知道我中蛊的人屈指可数，这瞎老头是韩锐的人？他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我将手抚到暗兜上，以防对方突然发难。
老头眼盲，注意不到我这些小动作，他继续道：“牵魂虽难解却也不是回天乏术之症，听澜国太子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找到避寒草可以啊，为何卦面一副死相……”
我听的一愣一愣的。
瞎老头究竟什么来头？
我有心试探，顺着他的话感叹道：“韩锐怎么还不死了呢？”
“是啊，”瞎老头拍着脑袋道：“他死了才省心！”
我：……
行吧，这人应该不是韩锐的同伙。
鉴于他刚才也咒了韩锐，我此时看他顺眼了许多。
“你会算命？”我问道。
瞎老头放下手指，清了清嗓子，谦虚地笑着道：“略懂一二，不足挂齿。”
表情却明明白白写着：快来夸我，我是大仙！
原来是名义上的同行，我继续问：“你刚才说我会死，那我什么时候会死？”
老头一脸高深莫测道：“天机不可泄露。”
……你刚才自己不都泄露半天了么。
我十分无语，怎么感觉自从自己莫名其妙变成国师后，身旁就多了许多神神叨叨的人。
这就好比小时候学了一个生僻字，从学会那天开始，这个生僻字就会莫名其妙地充斥在你生活的各个角落，但从前，你压根从没见过它。
大黑狗不知何时跑回了主人身边，哈哈吐着舌头。一人一狗，老神在在。
“不说就算了，反正是人都会死，早死晚死也没什么不一样。”
我对大黑狗报以鄙视，而后转身，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还没数到三，老头便健步如飞拦在我面前。
“姑娘啊，青春一去不复返，寸金难买寸光阴，这早死晚死差别可大了！”
我心道，废话，这谁不知道，这不是故意激你么。
“所以呢？”
老头一跺脚，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道：“我是来救你的！”
我问：“怎么救？”
他道：“天机…”
我继续迈步。
“别走！我告诉你，其实……我还没算出来！”瞎老头终于被我逼急了，大声吼道。
这老头虽然目前看来不是敌人，但讲话虚虚实实，实在难以令人相信，他方才还说自己要死了，与其听他瞎扯，不如积极自救，先找到避寒草再说。
“天机确实不好算，说起来我也算您半个同行，可以体谅。”我回到老头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陈老提醒，我会好好活着努力，不让自己英年早逝，其余就不劳您费心，告辞。”
对于别人善良的提醒，道谢是最基本的礼貌。
我背挺得笔直，走得甚为潇洒，所幸那只大黑狗也没追过来。
“北疆还有很远才到，你有盘缠吗？”
瞎老头从腰间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笑得像个土财主。“我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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