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绝境
飞白交代完信的事，其余暗卫还没出现，情况就有点不妙了。
“恐发生什么变故，属下去看看”
话音刚落，院外响起急促的拍门声。
有人大喊道：“不好了，后山失火，柳树林都被烧了！”
糟糕！
我瞬间反应过来，韩锐夜袭并不只是为了刺杀主将，他还想破了我们的柳笛之计！
柳林被毁，无法用声音干扰尸人俑，所有人困在城里，无异于瓮中捉鳖。
杀主帅、烧柳林……若两件事皆如他所愿，扶风此战胜算渺茫。
行至后山，众人全力灭火，但火烧的太大，待到彻底扑灭，柳林已被毁的七七八八，山上一片焦黑，被焚毁的树木散发出呛人的烟味。
众人顿时陷入绝望。
高大人跪在地上，懊恼道：“…他们用铁爪攀上墙，杀了守夜的将士，往山上泼了桐油，火势才如此严重，是卑职失职，请国师责罚。”
我扶起高大人，“将被杀的士兵妥善安葬，安抚好他们的亲属。”
“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明天的仗不好打。”
十万尸人俑，一旦城破，这里顷刻便会成为人间炼狱，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我心知，这个时候如果再没人说话，接下来的仗真就没法打了。
遂清清嗓子，扬声道：“都精神点！”
“怕什么，”我摆出一副稳操胜算的样子，配上这身仙风道骨的国师服，颇能哄人。
“你们国师我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能打败他们一次，就能打败他们第二次，哪儿有轻易取得的胜利？如今兵临城下，战争一触即发，正是每个人保家卫国的时刻，我身为女子尚且不会退缩，你们这些身强体壮的大老爷们，还能先怂了不成？”
众人纷纷红了脸。
高大人深深揖首，羞愧道：“国师深明大义，是下官想窄了。”
程副将被我这番话打了鸡血，嚷道：“我等必拼尽全力，誓死保卫扶风！”
众将士开始齐声附和。
“誓死保卫家园！”
声音一茬高过一茬，大家的士气比方才好了不少。
其实我心里没底，但不能表现出来。
啊，压力好大！
韩锐突然夜袭，没人再有心情睡觉，我、飞白、高大人、程副将和他几名手下连夜商讨对策，瞎老头也跟过来坐在一旁。
舆图平铺在长桌上，众人凝重地看着。
北望城结构方方正正，街巷平直通透，共设有东南西北四个城门，自城被围后，三门已被封死，只余南门，便是本次交锋的主战场。
南门地势特殊，不远处横亘一座大山，既能为敌人攻城造成困难，同样可以掩护后方赶来的援军，与城内配合夹击。
我道：“我们应当尽快将城内情况告知镇国大将军，请求援助。”
事关军情，放信鸽十有八九会被射下来，还是派人送信更加保险。
只是该如何出城呢？
韩锐盯南门盯得紧，就算趁其不备逃出，大概率也会在中途被抓，可若打开其他城门，以现在城中兵力，压根无法兼顾两个战场。
我用手指轻敲桌面，让自己沉下心思考。
一个念头自脑中闪过，我连忙问飞白：“你给我的信是如何寄来的？”
飞白深深看了高大人一眼。
我不明所以，而后听他缓声道：“属下在高大人府中，发现了一口枯井，扒开井底枯叶，发现一条直通城外的暗道。”
瞬间，众人神色各异地看向高大人。
我挑眉问：“高大人？你没事在家里挖地道作甚，莫不是贪污受贿心虚了，想给自己逃跑时留条后路？”
“冤枉，冤枉啊！”高大人哀嚎，“下官清贫，绝无贪赃枉法之心，您看我这身袍子，已经穿了三年了，全靠内子缝缝补补，昨天袖口还破了个洞，下官都舍不得扔……再说，北望城本来也不富裕，下官就是想贪赃枉法也没机会啊。”
“你的意思是，有机会你就贪？”
“没有没有！”
“不是贪赃枉法，那就是杀人越货？还是暗通款曲？”
高大人：“……”
眼见越描越黑，他梗着脖子指了指程副将，“不信您问程副将，他可以作证，下官不是这样的人。”
我看向程副，见他点了点头，心里稍微有底。
这老哥又耿又莽，应该不会骗人。
“那你解释解释，这条地道是怎么来的？”
高大人松了口气，擦掉冷汗，娓娓道来。
“归根到底都因为一个字——穷。”
“这房子本是城中一位富商的，那人因醉酒在家里杀了人，惹上官司，最终闹得家破人亡，宅子也被低价出售，下官看价钱合适就买了，买的时候后院那口井就一直枯着，也没人下去过，谁成想里面竟是条暗道。”
呦呵，不问不知道，这宅子还是个凶宅。
我忽然觉得四周阴森森的。
程副将帮忙打圆场，“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哈哈，要下官说啊，还是国师的侍卫细心，连高大人家老底儿都能翻出来，当真厉害。”说完还比了个大拇指。
飞白和高大人脸色同时一黑。
我决定不让话题如此诡异发展下去，敲了敲桌面，打断道：“如今有了出城的方法，我们马上派人去求援吧。”
大家一致表示赞同。
我道：“飞白，你带着手下兵分三路，你去迎镇国将军，另外两队拿着我的信件去邻近城镇找当地守军。”
飞白皱眉：“属下的任务是保护国师。”
“按我说的做，”我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知道，韩锐杀不了我。”
飞白依旧犹豫。
暗卫武功高强，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不愿换人，咬牙道：“只要你答应我，回京后我立马向你们陛下坦白韩锐的事。”
见他神色有所松动，我急忙去案前写了两封信，塞给他。
“准备好就赶紧出发，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我给程副将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推飞白出门。
送走了一批人形监视器后，众人就该研究如何对敌了。打不过不丢人，总得能拖到援军赶来。
“接下来对战，不能和敌人正面刚，要在尽可能减少伤亡的条件下把城守住。”
我思索着。
高大人嘴唇动了动，似是下定什么决心，“下官有一计。”
“我们同样可以利用地道，”他缓缓道：“将地道挖至战场下方，填好火药，敌军攻城时引爆，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尸人俑阻拦在外。”
我心道，这不就是地雷么。
“这法子可行，炸完的地道记得封死，别让他们顺藤摸瓜摸进来。”
“是。”高大人和程副将同时点头。
商议好对策，众人立刻开始行动。
可惜，战场下的地道没能在当晚挖好，韩锐就带着他的尸人俑大军踏着黎明的薄雾赶来了。
他料定我们没办法这么快拿出对策，事实也的确如此。
城中炸药储备不多，这时候用了，地道地下便不够了，可若不用，北望城连今天都撑不下去。
我咬咬牙，带人直奔城墙，正要下令，两个肌肉壮硕的汉子猛然跪在身前。
我认得这二人，他们就是巷口的铁匠老刘和屠夫王五。
老刘手中拿着一对铁锤，王五拎着一把血淋淋的菜刀。
士兵顿时将我护住。
我抽嘴角道：“您二位要作甚？”
老刘道：“俺二人前来跟国师请命，为守城贡献一份力量！”说完将两个铁锤一碰，发出阵阵嗡鸣。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们是想和之前一样，制造噪音干扰尸人俑？”
老刘点头，“听王五说国师之前用柳笛发声，柳笛可以，俺老刘做出的刀剑同样可以。”
我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铁器击打的频率较高，应当能在一定程度上代替柳笛，但实现起来比较困难，没有那么多铁器，我总不能让将士们损了武器。
不忍打击对方积极性，我斟酌道：“以你二人之力，恐怕…”
“不够”两个字尚未出口，旁边巷内又冲出一人。
“草民也加入！”他手里拿着两柄镰刀。
“我也可以！”
饭点的伙计拿着茶壶，医馆的大夫举着药臼家家户户都跑上街，妇人甚至端着锅碗瓢盆出了门。
“我们是北望城的一份子，我们也可以守护北望城。”
看着一双双殷切的眼睛，心底有种柔软的情绪升腾起来。我原本的目的只是打赢韩锐，避免他继续侵略扶风，但如今看着这些百姓，真正觉得自己应该保护好他们。
或许应该说，是彼此保护。
高大人抬袖拭了下眼角，上前跪下，“下官同北望城百姓一起，保卫此城，一步不退，望国师应允。”
他本是个瘦弱的文人，平日圆滑谨慎，此时跪在那里，破旧的衣袍下掩藏着挺直的脊梁，竟也显出几分风骨。
“谢了，”我勾起嘴角，扬声道：“大家随我上城楼吧。”
我吩咐身边士兵，“给大家准备点棉球塞耳朵。”
省得待会儿牙酸。
南面城墙上逐渐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一声一声，越来越响亮。
瞎老头拍着我的肩膀，“真有你的。”
我含笑不语。
他又说了句什么，棉球塞着耳朵听得不甚清晰，见我没反应，他有些疑惑。
我将棉球塞给他。
瞎老头顿时大怒，“现在才给我，没良心！”
韩锐这场“乘胜追击”，最终仍旧没有对北望城造成什么影响。
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吐血，我幸灾乐祸地想。
如此过了两日，韩锐不知做了什么改进，那些尸人俑不再受声音干扰，不过此时城外的地道也已挖好，未能讨到便宜。
火药炸出了一道沟槽，我命士兵在其中倒满石灰，但凡尸人俑上前，就下令对着它喷水，一呲一个准儿。
看着被烧得缺胳膊断腿，头上冒青烟的尸人俑，众人感叹：“此法甚妙，国师如何想到的？”
我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物理攻击不行，那就换化学呗。
这叫什么？这就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韩锐估计被这些奇怪招数打的无语，索性换了策略，只围不打，准备生生把城里的人耗死。
日子就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日子里诡异地度过了半月，飞白那边依旧杳无音讯，城里的粮食消耗殆尽，眼见着餐桌上从米饭换成稀粥，这两日干脆连个米粒都瞧不见了。
百姓自发缩减口粮，优先供应守军，但即使这样也难以为继，所有人心知肚明，若援军再不来，北望城很快便不攻自破。
城北升起断断续续的白烟，我心下一紧，不是做饭的时辰，莫非敌军又来放火了？
高大人看出我的疑惑，沉默许久，小声道，“是城中百姓在祭奠烧纸。”
“粮食不够，有些年长体弱的人……没撑住。”
我震惊地盯着那些白烟，零零点点，竟有十多处。
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我道：“带我去看看。”
“国师，您还是别去了…”
“带路。”
我随着高大人走到后山，见许多百姓穿着麻布白衣跪在一座座崭新的坟茔前，悲声恸哭，纵然如此，却无一声埋怨传来。
不知是饿得还是乍听此事分外震惊，我眼前一黑，将将被人扶住。
我回头问道：“飞白还没消息吗？”
高大人沉痛点头。
当晚，我看着烛火熬了一夜，终于做下决定——明日反攻。
让士兵在战场上牵制敌人，才能给百姓从地道逃亡的时间。
这个方法凶险万分，一朝不慎两边都无法保全，但如今却是唯一的活命机会。
我想让瞎老头随百姓一起出城，他却不愿。
“你丫想送死？”他问。
“呸呸呸，”我怒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打仗前怎么能说丧气话呢！”
瞎老头一脸了然地看向我，那眼神仿佛能将人看穿。
“反正不到最后一刻，我不相信我会输，我会想办法让百姓逃出去，也会尽力让将士们活下来。”
身为一个现代人，我打心底里讨厌战争，奈何命运弄人，居然有一天，我只能通过战争来保护想保护的人。
但我始终不希望任何人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瞎老头揪着我的话头，耸肩道：“你既如此有信心，何妨让我留下？”
我不知道这老头究竟在犟什么，懒得和他争，随便他吧。
瞎老头问：“那个变成尸人俑的奎老七，是你救的？我今日看见他家人在上坟。”
我扯着嘴角：“活着才叫救，我那顶多算是超度。”
瞎老头：“……你怎么做到的？”
我道：“这你别管，本国师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岂是你一个神棍能够比拟的。”
瞎老头吹胡子瞪眼，肯定道：“你又自残了。”
被他猜到，我有几分心虚，挥手道：“放心，我心里有谱，我这人惜命的很，全天下的人死了，我都能苟活着。”
“谁管你死活！”瞎老头送我一枚白眼。
我干笑两声，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离开之前，忍不住嘱咐瞎老头，“万一输了……”
“啧，”瞎老头立马打断，“刚才不还信心满满？”
我懒得和他争辩。
“丫头放心，老夫昨夜掐指一算，你本命星旺得很，福大命大，未来必将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大成就，这场仗你输不了。”
知道他是在故意安慰我，我心里一暖，哼道：“终于说了句人话。”
瞎老头：“……”
瞎老头：“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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