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夜游
直到天色微亮,酒醒后的飞白才在房顶上寻到了瑟瑟发抖二人组,将我从顾星迟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回想飞白当时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一夜未睡,又被顾星迟当成人形抱枕,我整个人疲惫不堪,只余腹中饥饿支撑着去厅中吃早饭。
卫琪吓了一跳:“你怎么成熊猫了?”
我白他一眼,“懂什么,这是京中时下最流行的烟熏妆。”
单薄的谎言在顾星迟走进来后不攻自破。
卫琪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顾星迟,眼睛亮晶晶的,本来他都快要吃完,又要了杯豆浆坐在桌前继续喝。
“给我拿杯豆浆阿嚏!”鼻尖发痒,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为了应和我一般,顾星迟坐下没多久,也打了个喷嚏。
呵呵,这就是在房顶冻了一晚上的下场。
卫琪眼睛更亮了。
我心想,之前顾星迟醉酒,醒来后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这次应该也一样,心下稍安,假装无事发生。
“昨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卫琪终于憋不住了。
“没有!”
“没有。”
顾星迟和我同时反驳。
双重否定,那就是肯定。
卫琪笑的欢畅,看着我们不打自招。
我狐疑地看了顾星迟一眼,莫非这厮还记得?
昨天他喝多的样子不像是装的,所以之前醉酒那次,他也都记得?!
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
我没忍住,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见这厮表情都没动,也没回踹,我就知道他八成是心虚。
我懒得理他,转而问卫琪,“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顾星迟道:“三日后启程去会骏县,把它收回来。”
我心道:我问你了?
卫琪收了笑意,一本正经道:“陛下圣明,臣都听您的。”
我被他见风使舵的本领惊呆了,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大局为重”,才缓缓开口:“我也都听陛下的。”
呔,顾星迟你等着,本国师早晚支棱起来!
顾星迟嘴角扬起一抹的笑容,那笑容极淡,但还是被我发现了,我便知他此时心中必然得意得很。
卫琪道:“业滥一死,韩锐少了左膀右臂,再翻不出什么花了。”
虽说扶风近些年国力衰微,但刚搞完内讧的听澜也强大不到哪儿,没有尸人俑,扶风赢面不小。
业滥翘辫子,尸人俑绝迹,韩锐也该看清现实了。
但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韩锐可是这个世界里的气运之子,真的那么容易就失败么?
我问高大人:“业滥的尸体在哪儿?”
高大人答:“扔北山后面的乱葬岗了。”
我又问:“埋了没?”
他揣摩不出我为何这么问,犹豫着开口:“……也可以埋。”
我:“……”
顾星迟轻笑,“夙国师这时候倒是顾念起师徒情谊了。”
我道:“派人去查查,业滥的尸体是否还在。”
高大人即刻派人去查,没多久得到回复:尸体消失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隐隐觉得不妙。
顾星迟比我乐观,“怕什么,世间又没有起死回生之术,就算韩锐那狗贼偷回尸体,也不能如何。”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问瞎老头:“您给算算,业滥是不是真死透了?”
瞎老莫测一笑,“放心,那天我瞧见了,还补了一刀,正中‘红心’。”
卫琪:“早听闻陈老神通广大,洞察天机,在下想跟您算堪舆之术!”
瞎老头:“天机不可泄露,神棍不想收徒。”
卫琪:“医术也行!”
瞎老头:“……”
也不知道卫琪这逮谁都想拜师的毛病是什么时候得的。
几人仔细合计过,确认韩锐确实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后,养精蓄锐,准备三日后乘胜追击。
众人各自忙开,我正要开溜,就听见顾星迟阴测测的声音响起:“夙契,你留下。”
卫琪一脚刚踏出门槛,闻言动作一顿。
飞白把他扯走,自动自觉开始清场,顺便体贴地把门拉上了。
我:……
顾星迟似是闲聊般发问:“你跟高盛很熟?”
“算是战友吧,”我说完,又补充道:“高大人是个好官。”
顾星迟道:“你可知,他出身于太后母族。”
我颇感震惊。
“他是太后的人?……还是宁德侯的人?”
这确实震惊到我了,高大人姓高没错,但天底下同姓之人多的是,高又不是什么特别稀有的姓氏,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
怪不得飞白会特意关注他的情况,至于那条地道……恐怕还真没有那么简单。
顾星迟道:“他是谁的人,如今都无所谓了。”
我急道:“你不会想杀他吧?我同你讲,他是个好官,杀了可惜,要不你再观察观察。”
顾星迟嗤道:“慌什么,朕要想杀他,还等得到今日?”
我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遂点头道:“是我误会陛下,我向您道歉。”
顾星迟面色稍缓,继续道:“他本该依附高家同朕作对,但在危难关头,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不是朕饶恕他,而是他给了自己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我毫不吝啬地吹捧道:“您乃盛世明君,英明神武、勤政爱民、励精图治、貌美无边,小的佩服!”
“别佩服太早,”顾星迟道,“朕话还没说完。”
我忙道:“您说您说。”
顾星迟忽而一笑,原本净值的五官显出几分艳丽,有种轻易就能被他迷惑的魔力。
“如今,朕也想给自己一次机会。”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何意,就听他笑着说道:“有一件事,朕想着,国师是不是应该对朕负责?”
“啊?踹你一脚就要负责?”我难以置信,继而摊手道:“你要不踹回来吧。”
顾星迟似是无语了好一阵,才咬牙:“我说的是昨晚……”
我顿时瞪大眼睛看向他。
本以为昨晚不过喝醉戏言,两人权当没发生过便是,没想到顾星迟居然主动提起。
但是为什么他昨天晚上喝醉了亲我,却反过来让我负责?
这人的无耻程度,让我天下第一无耻的宝座摇摇欲坠。
顾星迟颠倒黑白道:“昨晚,你说你喜欢朕。”
我连忙祭出否认三连:“我没有不是我别瞎说!”
他逼近我,道:“朕听的清清楚楚,不信你问飞白。”
我心里想骂人,飞白是你的人,当然向着你说。
见我抵死不认,顾星迟直接换了策略,他一步步上前,将我逼至角落,俯身在我耳边道:“定情信物都收了,想反悔也晚了。”
我:???
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片刻我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定情信物”指的是什么。
“你是说那个p……国宝?”
顾星迟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这男人……怎么这么狗!
我挑眉:“我怎不知那是定情信物?如果我没记错,上次见面,陛下还讽刺我冷硬无情,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你。甚是口口声声质问我:“‘你在耍什么把戏?’”我学着顾星迟当初的表情和语气。
不知这句话有什么笑点,居然把他逗乐了。
“那你拿走我的小泥人作甚?”
这可一下子问住了我。
我有些心虚,但面对洪水猛兽般的敌人,我是决计不会承认的。
我道:“陛下,臣一心搞事业,顾不上其他。”
顾星迟道:“可你拿走了我的小泥人。”
我道:“陛下把玉佩摔了,我和你之间有不可愈合的裂痕。”
顾星迟道:“可你拿走了我的小泥人。”
我道:“我喜欢吃香菜,陛下吃不了,别挣扎了,我们不可能。”
顾星迟道:“可你拿走了我的小泥人。”
……换句话会死?
我只知这人阴险狡诈,今日才发现脸皮居然比城墙还厚。
我忍无可忍,吼道:“我活的过今天没明天,你娶了我,说不定哪天就丧偶了,难道你有这种特殊爱好?”
苍天怜见,顾星迟终于没有继续重复那句“小泥人”。
我以为他终于被我成功劝退,抬眼,却发现他神色正经起来,眼中笑意逐渐变成郑重。
“这件事,我会解决。”
“夙契,之前利用也好、虚假也罢,都已经是过去。从今以后,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他说道:“你过往的人生,我会尽力去了解,你的梦想,也可以成为我的梦想。你不是一直担心我成为一个暴君吗?你想我勤政爱民,想我心系苍生,我便可以为了你换一条路走,这些都不重要,我只问你,接下来的路,你可愿陪我一起?”
那个向来嚣张的人,有一天在你面前收起所有爪牙,丢弃所有阴暗,把自己的心亮出来,说愿意为你改变,只为了小心翼翼地问出那句:“陪我一起可好。”
心底有种暖融融的情绪升起,我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经微微翘起,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种喜悦,仿佛有什么拨云见日,藏了太久太久后,终于明晰。
脸颊忽然有些烫,我急忙推开他。
“看你表现吧。”
我逃也似的出了门。
接下来两日,顾星迟整个人神秘兮兮的,似乎总是故意避开我,我问飞白,他也是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国师等着吧,有惊喜。”
惊不惊喜不知道,每次撞见顾星迟狗狗祟祟又含羞带却的身影,有点惊悚才是真的。
这日下午,我在城中闲逛,恰好走到柳林处,见高大人正指挥大家重新种树,见我来了,嘿嘿一乐。
“国师没和陛下一起?”
我道:“程副将带陛下去演武场了,我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高大人见我盯着山坡种树的人,道:“柳林毁了,可人还得继续住下去,下官看着怪秃的,不好看,就想着种点树。”
我点头附和,“你这个思路很好,城市绿化不仅可以清新空气,还能提升居民幸福感。”
“嗯?”高大人没太理解。
“总之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我指着山坡道:“以后大人可以在这里引些沟渠,或者用竹子搭个简易水道,就算失火,也不会措手不及。另外,城里也可组建防火队,以备不时之需。”
“城西有条河,听说夏季容易发水,应尽快找些懂水利的人筑堤,或者引流。”
“还有那个乱葬岗,也规范一下,太渗人了……”
我每说一条,高大人就记一条,到最后,写了满满几大页。
“高大人好好干,你既然选择了北望城,就要让这里真的好起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本国师相信,过不了多久,高大人会让百姓过上你梦想中那样和平幸福的生活。”
“对了,以后若是有空,把家中那条地道封了吧。”
身后沉默许久,就在我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耳畔传来高大人坚定的声音。
“下官,定不负国师所托。”
高大人深深一揖,我同样还礼。
有些话不需挑明,彼此明白就好。
“听闻大军马上要启程赶去会骏县,下官提前祝陛下和您一路顺风。”
“多谢。”
回到落脚处,飞白就激动地替顾星迟传话,说顾星迟今晚约我在听月亭见面。
听月亭位于银水湖畔,是一处人工开凿的园林景观,本是按照江南水榭的格调修建,偏偏设计师是个的北方汉子,理论结合实践一同发挥,建成的亭子南北结合,十分混搭。有见识的人觉得它不伦不类,但我这种外行人单纯欣赏,反倒觉得它疏朗大气又不失精致,自成一方特色。
顾星迟大晚上约我见面,想来就是要给我看那所谓的“惊喜”了。
我心道:这难不成就是第一次约会?
呸,连个正式告白都没有,鬼才答应。
虽然这么想,但我还是觉得心情明媚、通体舒畅,唤来高大人家的丫鬟,脱掉仙风道骨的衣袍,挑了件渐变绯色齐腰群,又让她替我梳了个发髻,一顿捯饬后,我看着镜中自己满意点了点头。
本国师当真是朝堂上宝相庄严,生活中美艳绝伦,实乃冠古绝今天下第一大美人。
我不要脸地想道。
踏着月色赶往听月亭,路旁海棠花正盛,随手折了一枝,又取下一朵嵌入发间。
银水湖畔,远远便看见顾星迟穿着一身鹅黄色银纹翻领袍,腰间袖口用黑色缎带收紧,今日他未戴发冠,只用一根白色丝绦束着,眼底嘴角藏着笑意,好似哪个簪缨世家张扬又矜贵的少爷。
我俩这一身加起来,当真是——西红柿炒鸡蛋成了精。
本以为他想叫我在亭中相见,谁知见到我后,顾星迟跑到银水湖畔,不知从哪儿拖来只小船,朝我挥了挥手。
踏上船,我见船里已被人精心装饰过,除了船身画了些春日桃花外,中间还摆了一方小几,上面放着水果糕点一类。
这让我恍然有种二人世界烛光晚餐的感觉。
唔……烛光没有,漫天星光倒是不错。
顾星迟递给我一双桨。
我:???难道不是你划?
顾星迟理所当然道:“我不会。”
我咬牙切齿瞪了他一眼,又不想在岸边草丛里喂蚊子,只得当起苦力。
在旁人看来,此时顾星迟自在闲适地窝在穿上小憩,而我正卷起衣袖,奋力划船,满头珠翠步摇纠缠相撞,毫无淑女形象。
任谁看了这幅景象,都要赞叹一句:好一个狗男人!
我卖力划了片刻,顾星迟终于睁开眼。
“怎么这么慢?”
我突然有种想要弑君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你行你上。”
顾星迟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我在生气,愣了一下,急忙从我手里接过船桨。嘴里还喃喃:“都赖飞白出的馊主意,待在亭子里明明挺好。”
……大哥,我真心觉得,你可能就是想单身一辈子。
诚如顾星迟所言,他并不会划船,但幸好有一把子力气,一番曲折前进后,小船总算抵达了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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