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黄昏
跑出老远他才看出来那人是乔祯。
江澈跟宋妈这时候也跟了出来，林瑜一把拦住了他们。
“怎么了怎么了？”林瑜有点着急，乔祯刚才那样子肯定出什么事了。
江澈说：“不知道啊，接了个电话就这样了，拦都拦不住……”
没等他说完，林瑜撒开他就去追乔祯了，宋妈叫了他一声，他没管。
乔祯跑的很快，林瑜追了一路都没追上，喊他他也没听见，他们拐过两条街，林瑜远远就看到一堆人围在一个店门口。
是家奶茶店，名字叫“黄昏”。
乔祯扒开人群就冲进去了，林瑜跑近了才听到里面有哭喊声，还有点耳熟，门口的那堆人都在议论着什么“精神病”“送医院”。
是乔祯老妈！
林瑜头皮一阵发麻。
他扒开人群往里挤，在看清里面的状况时就愣下了。
奶茶店里已经没有客人了，只有三个店员在，还有坐在地上哭喊的乔祯老妈。
乔祯正抱着老妈一声一声地喊她，一声一声地重复他是乔祯的话。
林瑜心里一阵酸疼。
乔祯也这么喊过他。
而且他还伤了乔祯。
他是精神病，尽管这事他俩都心知肚明，但都默契地选择了不宣于口。
但表面伪装得再怎么正常，他都是个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个不定时炸弹。
更何况乔祯老妈也是精神病，这么多年了，乔祯肯定已经身心俱疲了。
好歹他老妈是一颗不会爆炸的炸弹，对乔祯构不成生命威胁。
但是他会。
林瑜觉得浑身乏力，乏到快站不稳了。
乔祯安慰老妈时的表情，没有难堪没有愤怒，没有紧张没有难过，就只是麻木，好像他只是一个没有情感的重复机器，只知道重复嘴里的那几句话，直到把老妈唤回来。
林瑜不知道他经历过多少次这种情况才能变得这么麻木，但他知道那一定不好受。
一个老妈就已经够他受得了，他怎么可能还受得了另一个精神病呢。
乔祯安慰老妈的样子像刺一样扎在林瑜心里，又疼又无能无力，他快站不稳了。
林瑜没挤过去，就那么站在人群里多看了乔祯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接到峰哥电话的时候乔祯整个人都炸了，他就知道把老妈一个人放在家里迟早得出事。
峰哥是当初盘下他们家奶茶店的人，因为知道乔祯家里情况不好，所以也没压价，直接就付了全款。
以前老妈发病时去过店里一两次，那是她跟老爸一起开的店，店名是老爸起的，说是为了纪念他跟老妈相遇在黄昏。
老妈潜意识里还是以为去店里就能见到老爸。
跑在街上时他好像听到了林瑜的声音，但是当时他太混乱了，根本听不真切。
哄老妈的时候他往外面扫了一眼，没看到林瑜。
应该是出现幻觉了，老爸刚死那会儿他也经常出现幻觉。
医生说是创伤后遗症，他跟老爸一起出的车祸，又目睹了老爸的死亡，醒来后又听说刚动完脑梗手术的老妈彻底疯了，这一重又一重的打击，根本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承受的住的。
但是他必须得撑住，不然就全完了，他不想看着那帮亲戚的脸色活着。
当时他的状态跟林瑜差不多，所以他才能一眼就看出来林瑜有病，毕竟同病相怜。
但林瑜明显比他严重很多。
老妈一直哭喊了半个小时，中途峰哥把店关了，那帮门口围观的也就一哄而散了。
“抱歉峰哥，又给你添麻烦了。”乔祯扶着老妈站起来说，“店里的损失我会赔偿的。”
“没事，也没什么损失，这会儿客人本来也不多，”峰哥过来搀了乔祯老妈一把，“你别往心里去。”
“谢了峰哥。”乔祯说。
“多大点事。”峰哥拍了拍他的肩。
乔祯拉着老妈出去的时候，旁边店里有不少人人探着头在看，他没管，这种眼神他见得多了，太多了。
他只觉得疲惫，前所未有的疲惫，就好像支撑这具身体呼吸和走路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打了车把老妈送回家，老妈哭哭笑笑了一路，他没理司机诧异的目光，拿出手机编了个理由跟宋妈说了一下，又给林瑜发了条消息，说他有事先回家了。
这种事情他基本已经轻车熟路了，每次理由差不多也就是那两条，不是病了就是有事。
就当他是体弱多事的一个人吧。
乔祯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觉得挺好笑的但是笑不出来。
把老妈送回家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他还要去奶茶店兼职，十二点还有夜场要唱。
时间挺紧张的。
回到家他把阳台上的衣服收了，路过书桌时看到那张顾沅离的个人名片。
他突然想到那只大熊猫，林瑜说洗好了，但是他一直没时间取。
再过两天吧，过两天不忙了就去取，这周一定拿回来。
乔祯拿起名片翻着看了看，然后掏出手机把顾沅离的号码存上了。
顾沅离那天跟他说的话，还有林瑜打枪的样子，到现在都还是个谜团，林瑜身上的谜团太多了。
心理医生。
有机会还是跟林瑜说一下俱乐部的事吧，不管怎么样，他都想让林瑜见一见这个心理医生。
红绿灯上的数字从红色变成黄色，再从黄色变成绿色，林瑜就站在路口，等着人群从身边擦肩而过。
那两个跟着他的影子就在后面草丛边，他一回头他们就会躲起来。
黑暗总会让他极度不安。
可能是因为被俘虏了之后他的眼睛一直被蒙着，所有折磨都要在黑暗里感受，也就偶尔需要他看的时候会把黑布扯下来，然后迎来一句又一句逼问，就好像你以为会迎来光明，但迎接你的是地狱。
那些人挺会折磨人的，看不见会让人更加敏感，尤其是疼觉，针扎的疼都能戳心窝子，更何况是大卸八块的疼。
林瑜始终都不知道下一步会疼在哪里。
这种未知的恐惧才最令人绝望。
回到家打开灯后他靠在门上缓了好久，一般缓一会儿就过来了，不过今天没有，到后面就开始晕，他只能坐在地上等着劲儿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瑜只觉得屁股都麻的没知觉了，他站起来时所有的麻痹就都转化为刺痛，针扎一样疼。
林瑜过去把屋里所有灯都打开了，路过阳台时看到那只挂在衣架上的熊猫，心里一通难受。
这熊猫他上周拿去洗了，因为家里洗衣机塞不下，所以拿去了洗衣店，取回来后又挂在这儿晒了几天太阳，乔祯一直没时间拿。
林瑜把熊猫收进来了，风吹日晒也怪可怜的。
然后他就开始整理房间，就从卧室开始。
这是他转移注意力的新方式，看手机的方式已经没用了。
上一次收拾卧室时没收拾床头柜，这张床是本来就有的配件，床头是一个可以翻开的柜子。
这也是前几天他才知道的，当时放在床头的水撒了，他通过水流方向才发现这床头柜是可以翻开的，里面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杂志，今天正好收拾一下。
他需要转移注意力，需要脑子里想点别的东西。
这话还是乔祯跟他说的。
不不，不能想乔祯……
杂志都是前年的刊物了。
林瑜翻了翻，有艺术的有娱乐的也有篮球的，甚至还有几本少儿不宜的，杂志堆里还混了几本漫画，林瑜拿起来时从里面掉出来一张数学高考模拟卷，一字未动，白的比他脸还干净。
林瑜看着上面的题。
然后迅速把杂志规整好放回了柜子里，起身把卷子摊在书桌上坐下来，调了两个小时的闹钟，拿起笔埋头就做了起来，做的很仔细，卷头信息是照着第一次月考写的。
做完题他又检查了一遍，为了不把思绪抽回来，他拿出手机一道一道的拍答案，又用红笔改了一下卷子，最后还把分打上了。
考得还行，121分，他数学成绩一直不错。
改完卷子就真的没事干了，林瑜一条腿撑在椅子上，一扭头就看见那只熊猫孤零零的坐在床上，他上去一把捞过熊猫紧紧抱在怀里，整张脸都陷了进去。
还是感觉空荡荡的，但是脑子里满满当当全是乔祯，也不知道是因为空荡荡的所以才想起了乔祯，还是因为想起了乔祯所以才空荡荡的。
应该是后者吧……
别想了。
他把乔祯打伤了。
别想了别想了。
乔祯已经有一个老妈了，他迟早会受不了的。
别想了，别他妈想了。
林瑜缩在熊猫里，第一次开着灯也觉得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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