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王侯将相
沈晔六岁之前的日子都是在边疆的军营里度过的。那时候他还不是皇子。
那个时候，沈晔觉得全世界都充满了恶意。没有人倾诉没有人依靠，父母不知所踪，与被抛弃无异，谁又能于这个世界好好相处？
喝着偷来的酒，点一只水烟吞云吐雾，一双阴霾的眼时常含笑，如枯叶飘落在水底的岩石。不大的年纪一身的倒刺，要与世界斗个你死我活，只是往往被打的遍体鳞伤。
沈晔十二岁那年认识了来军营历练的苏辙，他那时已经学会了在战场厮杀，一身的煞气正浓。
苏家是世袭功勋的武将世家，家境权势都是极大的。
苏辙才来军营第一天人人都敬着，在世家子弟倒也正常。但可怜的是这倒霉孩子偏要找事，看着营帐外边站的差不多大的沈晔，颇有些不顺眼，银枪一举就要挑战。
大漠黄沙铺天盖地，血色的太阳慵懒得自己逛游着。
“这位兄台，能否与我一战？”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语气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沈晔不是没有见过来军营的世家子弟，只是这个看起来，也忒蠢了些，这话是从哪学的？话本子看得挺多啊。
沈晔本身也是个刺头，看自己被枪尖正对着，翘起的二郎腿一收，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一挑眉。
“战，怎么不战？”沈晔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找事干。
说着捡了把柴刀上手，阔步走上前。
站在苏辙旁边缩着的家丁一拽自家少爷的衣袂道：“少爷，要不咱还是不打了吧。听军中说，这可是个杀神，您要出事了，小的可没法交代。”
苏辙一巴掌拍在了家丁的肩膀上，挺起胸脯道：“放心，我点到为止，不伤他。”
“……”您不伤他不是问题，关键是他伤到您啊，小祖宗喂。
家丁见劝不过，忙转身走了，他得去叫大小姐过来。
这边儿的两个人交战不过几刻，苏辙的劣势就显现了出来，他拿银枪吃力地挡着兀地坎过来的柴刀，却看见沈晔一脸的轻松，游刃有余。要知道苏辙学武可不是寻常那些花架子。
苏辙又一枪扑了个空，惊讶之余一脸愤然的道：
“你瞧不起我？”
“那倒没有，以大欺小可不好。”沈晔又一刀轻轻一挥跟抡锤子似的。
“没让你让我，男子汉大丈夫痛痛快快的打一场才作数，你还算不算个男人。”
苏辙被震的虎口发麻，被压着打的同时还有心思说话。心里暗骂，好家伙，这人以前是铁匠吗，力气真大，疼死了。
“也对。”沈晔说罢，一刀一刀愈发的快。刀砍在银枪上“锵”的一声，苏辙一下被震退了几步，沈晔用上了全力。
于是乎苏皖骑马奔过来时正看见自家弟弟正好被按到地上，立即脸□□：
“是你打他了？”
后面跟着急匆匆跑过来的家丁，擦了擦一头的汗，在下面说了说事情的原委。
苏辙缩了缩头弱弱的喊了一句：“姐～”
沈晔正玩得有趣，冷不防就听见一道脆生生的声音，面色一冷颇有些不高兴。
“怎么？弟弟打不过，还有长辈来撑腰？”
抬起头来就看见蹙着眉头的苏皖，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苏皖已经放下手里的刀，不再吱声，几分从容，几分英气，巾帼不让须眉。
看得出来苏家教的也是极好的，那一年苏皖也才十二，一把刀用的出神入化。
苏皖瞪了一眼地下趴着的苏辙，拱手回了沈晔刚才的话：
“技不如人是他的事，丢的是我苏家的面子，这就不行了，可否赐教。”
说完一把提溜起苏辙道：“还不滚回去，出来丢人现眼。”
苏晔一呆，这苏家的傻劲莫不是祖传的？
“我不跟女人打。”
说完拍拍屁股就要走。
苏皖一个飞身拦住，长刀一伸，斜砍了过去，被沈晔一个下身躲了过去，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转砍为劈，干脆利落。
沈晔猝不及防，急忙闪了过去，一块玉佩掉落，迅速收了回去，那是母亲留下来的东西。
在电光火石间却被人窥了去，安插在军中的探子看着那块玉佩悄悄的离去，跨上马，快马加鞭地奔向了京城。
沈晔是个皇子。
沈晔此时可不管自己是不是皇子，苏皖这一刀一刀下来，他躲躲闪闪也总不是办法。又免不得一点点认真起来。虽然平日痞里痞气，但总不能打女人呐。
苏皖的攻势越来越猛烈，沈晔毕竟不是专门的练家子，逐渐露出些破绽。苏辙在旁边站着干激动就差喊老姐威武。
一直耗到当晚，旁边看戏的都走了个差不多。沈晔无奈看着挥不动刀的苏皖，把手里被砍的钝的不行的柴刀一扔，两手紧紧夹住了苏皖的刀道：“我投降，投降行不行，算你赢了。”
“不行，再来。”
沈晔苦笑，一下夺了苏皖的刀，一个起身扔了老远道：
“女人就是麻烦。”
旁边头一点一点快要睡着的苏辙听见“锵”的一声，忙定睛一看。
只见黄沙漫天，两个人都静静地站着。苏皖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
苏辙倒吸了一口冷气，瞪大了双眼看着那边笑着的沈晔，顿时觉得此人的形象高大了起来，居然还笑得出来……
穿着破布衣被看起来潇洒的沈晔，无奈苦笑，心里决定以后还是少招惹些人，尤其是女人，甩袖子走人。
当晚，苏辙趁着夜黑就摸到了沈晔的营帐。
“沈大哥，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沈晔按了按直跳的太阳穴，他一三脚猫功夫混出来的能教些什么，再说他现在烦的很，莫来扰他好不好～
沈晔一下将苏澈给踹了出去：“不成。”
“就十招。”
“不成。”
“一招总行吧，沈大哥，你可不能再抠门了，男子汉大丈夫保家卫国……”
“……”
就这样，眼里仍旧冒着星星的苏澈在苏皖的鄙夷下软磨硬泡了半个月，终于……还是没学到一招半式。倒是陪着沈晔等到了千里之外传来的一道圣旨。
召皇子回京。
阴阳怪气的公公宣完了圣旨，一脸掐媚的弓着腰将圣旨交在了沈晔手上。
军中多了不少套近乎了，沈晔不兮，趋炎附势的小人也懒得理会。
苏澈倒是挺高兴的，在旁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瞎比划。
“沈大哥，这么说来，在京城又可以见到了，到时候请你喝酒，到时候可得教我两招。”
苏皖一个巴掌就拍在苏辙的后脑门上。
“姐，你干什么～”
苏皖飞过来一道眼刀，苏辙立马一点脾气也没有。
“回京城敢不敢再比一场。”
“不敢。”沈晔回答的干脆利落，淡淡地笑得丝毫不做作。
“你……”苏皖气的一跺脚转身拖着苏辙就走了，似乎有心有不甘，远远地扔回来一句。
“沈晔，最好别再让我在京城看见你。”
当然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身份一被发现，沈晔被从边疆带着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匆匆而来的皇帝只见了他一面，自己小声嘟囔了几句，说是看着还行，赐了一大堆东西，转身大手一挥就将沈晔塞进了书院。
沈晔这天正没个正形地随着小太监在书院四处晃悠，远远的看见一道身影，刚要转身，就传来了一声惊喜地喊：
“沈大哥！你也来了！”
沈晔轻叹了一口气，他谈不上讨厌苏辙，只是他太过盛情了一点。说到底也有些烦人。
沈晔点头，随行的小太监当即很长眼色的原地失踪，让沈晔恨不得锤他一把。
苏辙如今倒是老实了不少，捧着几卷书正要去温书。
身后跟着一个小书童，沈晔歪头一看。
“苏皖？”
后边低头的书童动作一窒。
“你怎么认出来了！”苏辙一惊回头看了看乔装的……好吧，还能看过眼的苏皖。
“我还不是太瞎。”沈晔扶额，有些好奇。
女子在□□通常是不必读书的，求知若渴？
沈晔正想着，扮作书童的苏皖闪身向前，一把小刀抽出来贴在胸前道：
“再跟我打一场。”
哦，看来不是求知若渴，武痴倒差不多……
“我不是认输了吗～还有你别靠这么近，有人看，我才进书院第一天，还要混的。”
沈晔指了指旁边路过的几个人，两手高举示意自己投降。苏辙在旁边没憋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姐姐从来就是个不服输的，指不定气成什么样了。
“你故意的，羞辱我是不是？”
苏皖一口气堵到了嗓子眼，退后了几步，甩袖拖着苏辙就走。
“笑什么笑，走了。”
“唉唉，姐，我自己会走。沈大哥，以后再来找你哈。”一句话没说完苏辙就被习以为常的被拖走了。
次日，沈晔与苏皖一同站在前边作为新来的学生同夫子一同入了院，女扮男装，居然也看不出什么破绽，只是看起来十分清秀。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苏皖现在不但和他同窗，同在甲组，最要命的是，还同寝～
苏辙在旁边笑吟吟的一点也不担心，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
“没事，晔哥，姐晚上会翻墙回家。”
…………不祥的预感。
以后在学院的每一日。
苏皖都会时不时的：“沈晔，跟我打一场。”
“不打。”
修武课，苏皖想办法调到沈晔的组，作为对手：“跟我打一场。”
沈晔捂着肚子假装身体不适转头对夫子道：“夫子，我认输。”
“你……”
每当这时同窗们都纷纷站在旁边看戏打趣，其中尤数苏辙笑得最欢，然后被苏皖一眼瞪过去，没了声响。
院里还传了不少趣闻。
就这样闹着闹着就是两年。
沈晔其实也不是不能打，只是嫌太烦。不过这个整日缠着他的姑娘确实是有意思。
沈晔在黄昏的时候翻上了屋顶，月亮不知道是么时候出来了。
督学绕了一圈又一圈，也没发现蹲在墙上要逃之夭夭的沈晔，沈晔嗤笑站起来准备飞身而下，苏皖站在身后一声喊差点把他吓得掉了下去。
沈晔拍了拍胸口压低声音：“你干什么！”
“我……”苏皖还未说完，后边的督学打着灯笼就照过来了。
“谁在那！”
沈晔暗道不妙，这要是抓到报到便宜老爹那里可不好。
“跟我走。”沈晔不由分说一把拉着苏皖从墙上跳了下来。草丛很厚，督学简单在墙内院子检查了下就离去了。
“你没事逃学干嘛？”
“谁规定非要上学。”
“你不是皇子吗？不想表现好些争那皇位？”
“你还知道我是皇子，整天追着本皇子喊打喊杀，把你拉去砍了信不信。”
苏皖略微一想道：“你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坏。”
…………这一点都不搭调的对话。
“看星星去不去？”
观问楼，京城里最接近天空的地方。
“去，为何不去。”
沈晔偏头看了看苏皖，她到答应的真爽快。
今晚的星星寥寥无几，倒是那月亮明亮的紧。
沈晔和苏皖难得没有火药味的待在一块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怎么，今天不想打了？”
“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想和你打，只是太过无聊了。”
“……”好理由～
“再过半月就要毕业了，到时候你去哪？”这话是苏皖问的。
“回战场吧，边关不太平，朝中也没有太多武将。”
“你倒是忧国忧民。”苏皖想了想又问道：“不回来了？”
“世事无常，谁知道呢。”
再也没有了声响，夜里相隔不远的两颗星发着微弱的光芒，显得无力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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