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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坐着的人站起来,一步一步,沉稳有力,走到他们面前,那双眼睛未曾离开过思宁,逼得她不得不与他对视,“林兄想来是早就知道了,论功行赏,有你一份。”说完,这才将眼神挪到她身旁的人身上。

        她看向站在面前背对着她的林碧柔,期盼她转身,能给她一个解释,下巴却被人捉住,那人的吐息就喷薄在她眼前,“像,太像了。”

        而后,下巴陡然一松,那人抬高了声音,“林府独女,林碧柔,这就是你说的最后一步棋?”

        还站在前方的林家小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思宁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有千斤重,腿一软,也要跪下去。

        一只手将她撑起,那声音不怒自威,“还真将她当成主子了?!不准跪!”

        “林府一直为朝廷效力,这些年来,每逢战事灾祸,都积极赈灾,捐款捐粮,家中也十分节俭,万万不会漏税,只是……被奸人所害,望大皇子明察。”林碧柔叩首下去,闷闷的声音砸在地板上,听得人心口一滞。

        “你说被奸人所害,那我问你,那人可是你林府的人?”他转过身来,看向地上趴着的人,带着一丝怜悯,思宁却觉得,这不是他该有的表情。

        “……是”林碧柔无话可说,不管是林黎,还是花嬷嬷,都是林府的下人,林府还是免不了罪责。

        “所以,你这招棋,走错了。”那人忽然蹲下,将林碧柔的脸抬起,“林松没能生出个儿子来,这没关系,北周朝廷,女子也可为官,你若去参加那春闱,说不定还可做个九品小官,回来在这衡州城做个知府,也好过被这张府拿捏,不是吗?”

        林碧柔被逼出泪来,看得思宁触目惊心,这么好的人,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思宁瞪大了眼睛,期盼林碧柔说出些什么反驳的话来,那人却垂下眼去,什么都没说。

        “所以,你明白了吗?”那人又看向她,她浑身颤抖,只觉得冷得可怕。

        “奴婢,不明白。”思宁挤出这一句话。

        “林兄,你瞧瞧,我这好妹妹,真傻,被人利用,还不知呢。”那人重新站起来,轻笑出声。

        旁边的人没有说话,不知为什么,思宁却觉得他的嘴角是笑着的,他怎么能笑得出来,他不是姓林吗?

        刚才还在笑的人,突然厉声喝道,“来人,将林府小姐押下去,林府以下犯上,私吞皇粮,偷税漏税,数罪并罚,其罪当诛……”

        话还未说完,就冲进来一群人,看得出来,是张府的官兵,地上跪着的人,突然扬声道,“大皇子,何不再听小女讲两句?”

        陡然被打断,那人蹙着眉头,问:“哦?”

        林碧柔接着说:“这位的母亲和胞弟还在我府上,何不先随我回府,查明再说。”

        空气突然凝滞起来,沉了半晌,那人看了一眼旁边清冷的身影,似乎是在辨认她口中所说的真实性,得到肯定的动作之后,他又笑起来,“林碧柔,你在威胁我?”

        “不敢。”不卑不亢。

        “好,我给你个机会。若是找不到奸人,林府上下几十号人,可以不用留了。”他说起来无足轻重的样子,让思宁的心没来由的一痛,来烟、大狗,他们也要死吗?

        大手一挥,那群刚刚涌上来的官兵退了下去,他来到她的面前,牵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带着她跟着林碧柔一同回了林府。

        还在屋中候着的三人见有人回来,以为是已经办完事情了,来烟率先冲出来大喊:“小姐!”

        等看清来人,她才知道闯了祸,立刻麻溜地跪下,大气也不敢出。林碧柔开口了,声音有气无力的,“来烟,这是大皇子。”

        来烟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行礼,“奴婢见过大皇子。”

        “来烟?”一双黑靴停在她面前,“好名字。”

        “大皇子,跟我来。”林碧柔没有看还在地上跪着的来烟,往前走了几步路,领着他们走向那房里。

        屋里的人一听是大皇子来了,立刻跪在床前,那黑袍男子只往床上扫了一眼,就道,“好大的胆子。”

        看了一眼这屋里屋外的人,接着说:“你这府上的下人缺乏管教,没大没小的,现在险些闹出人命来,就这一条罪证,就够你林府上下几十人问斩。”

        “罪妇领罚,大皇子要问罪,就问罪于我吧。”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看过去,正是林府的夫人,林夫人。

        林碧柔脚下动了一步,到底没过去,只道了一声。“娘。”

        思宁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被那人捏着,滑腻得很,有些不自在,思齐偷偷抬起眼来看她,小声叫了一声,“阿姊。”

        她还未有所动,那人率先转头去看他,“你是?”

        思宁急忙答道:“大皇子,这是胞弟。”

        “抬起头来。”思齐抬头,身边拉着她手的人明显一愣。

        “我与他,是双生子。”思宁解释道。

        “竟是如此。”那人终于放开她汗涔涔的手,将还跪在地上的人扶起。

        思齐站起身,还有些疑惑,那人就松开手,转而看向一路跟着的男子,“林兄,真是惊喜啊,这一趟,南下收获可太多了。”

        那位林小叔,淡淡笑着,道,“人是林府伤的,也是林府救的,功过相抵。大皇子可手下留情。”

        林碧柔有些意外,看向她那一向不想跟他们家挂上钩的小叔,眼光里多了一丝期待。

        “怎么?心疼了?”大皇子笑起来,“这林府,管教下人无方,纵容他们,无法无天,还伤了皇亲国戚,哪里来的功。”

        林碧柔闻言又跪了下去,“大皇子,您刚才已经答应了臣女,不可反悔。”

        大皇子挑眉,看向地上跪着的人,又抬眼看了看还在屋外跪着的林夫人,“三日,三日找出那人,找不出,林府上下等着流沛到平州吧。”

        思宁打了个寒战,垂眸看向还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母亲,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林碧柔没再讨价还价,这冯氏还在府上养伤,等能上路,还未可知是几日之后呢,只要在他们动身回上京之前,找出逃跑的两人,就算有了一线生机。

        说来说去,她这一招险棋还是走对了。

        张府得到消息,已经派出人马去追逃跑的两人,事情比她想得顺利很多,第二日,就将两人抓了回来,只不过,是两具已经凉透的尸体。

        大皇子看着这两个人,一个胖子,一个瘦子,般配得紧,“有何证据?”

        问的是林碧柔,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搜身,全身上下,除了花嬷嬷那一只还挂在耳上的红珠子,没找到一样值钱的东西。

        大皇子将那珠子和昨日思宁交上来的对比了一下,说:“确是一对,成色还可以,按照这花嬷嬷在府中的年数,又无儿女,这么些年攒下这一对耳环的钱还是有的。”

        “不可能。”林碧柔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还有谁会伪造印章,做假账。

        “依照这个珠子,可以确定的是,伤了冯氏的,是花嬷嬷。”大皇子说完,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思宁和思齐。

        思宁捏紧了拳头,胸腔弥漫着恨意,这肥婆怎的这么容易就死了,她母亲还卧病在床,至今未醒。

        林碧柔想了又想,说:“除了他们俩,府中上下没有人能接触到账本,他们一定是把钱藏在何处了。”

        大皇子不以为意,问:“我来衡州,除了张府和林府的人,还有谁知晓?”

        林碧柔开口,有些犹豫,“衡州城中,确实有流言……”

        “这流言,从何而起?”

        思宁突然想到来府中的前一日,那两人,在包子摊前说的话,开口,“我见过那两人。”

        所有人突然朝她看过来,她便将那日的情形说出来。

        “你可还记得当日那两人的样貌?”大皇子蹙眉,林府和张府的人就算再放肆,也不会去对外人宣称这些,只会在内部流传。

        此时一直在门外候着的大狗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然他该掉脑袋了。

        “不太记得了。”她当时注意力被吵架的另外两人吸引,只听得那两人的碎语,并未仔细去看他们的面容。

        “将那卖包子的带过来。”吩咐下去,一屋子的人就在这里等着。

        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出去的那一队人回来了,“大皇子,人不见了,找到了这个。”

        为首的侍卫摊开手心,是一块黑色的玉佩,上面刻的是看不懂的梵文,“西凉的人,到这儿来了。”嗤笑一声,似是看不起这小儿把戏,大皇子将那玉佩收进袖中。

        “张文景!”大袖一挥。

        “在!”两日不见的张大人这时候出现了。

        “给我搜!”

        “是!”

        思宁终于见到传闻中的张大人,看着比林碧柔那小叔长不了几岁,精壮的身子,显得十分魁梧,是练武的好料子,可以看出,武功定然不弱。

        林府和张府,一个文,一个武,在这衡州城,无论哪一方失了势,或者有了纷争,其他李府,王府就会窜上来,坐收渔翁之利。

        那卖包子的想来是并未跑远,提前封城之后,不一会儿就被带到张府。

        “西凉的二皇子也如此喜欢掺和我们这衡州的事,我倒是没想到的。”大皇子气定神闲地坐在主位,喝了一口凉茶。

        “这里有什么?我很好奇,只是将张林两家搅翻?”

        见他还未回答,大皇子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跪着还不及他半只腿高的人,“嗯?”

        思宁想了想,说:“大皇子,他不会说话。”

        “嗯?”大皇子有些意外,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一用力,就脱臼了,往那口中看去,果然见到一条断舌。

        “楚煜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他收回手,从袖中掏出一张帕子,擦了擦手,“带下去,既不会说话,被我抓了,定然是活不成了,张文景,给他个痛快。”

        思宁有些忍不住了,她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给她包子的人会是西凉的细作,“他不能说话,会不会是我们冤枉他了?”

        大皇子踱步到她面前,探究地看向她的眼睛,问:“为何替他求情?”

        “他帮过我。”

        “你怎知他不是带着目的接近你?”说完,他看了一眼林碧柔。

        “可是……”她忽然说不下去了,是啊,她怎么判断这人就是好人呢。

        “物证在此,他若有冤,可以着人上笔墨,让他澄清。”大皇子一扬手,有人递上笔墨,他甩到还跪着的人面前。

        那不能言语的人还垂着下巴,口水流出,滴在纸上,落笔前抬头,她一眼就看到那断舌,触目惊心。随后,垂下头去,写:认罪。

        “很好,坦荡。”大皇子着人将那认罪的纸收起,“押下去,不日问斩。”

        直到人被拖下去,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今晚的月亮还不算太圆,她披着外衫,不过到林府三四日,她从破布衣裳,到干净的麻衣,再到和林碧柔一样的上好绸缎,一切都像梦一样。这几日未曾下雨,谁能想到她前几日还在为那人给的包子窃喜,今日就亲自将他送上死路。

        有人停在她的窗前,“睡不着?”她借着月光看清那人的脸,分不清究竟是那月光美,还是眼前的人美。

        “陛下说,南有吉星,我怎么觉得我是灾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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