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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林霁看向她的眼睛,“你知道为何这么说你吗?”

        她看着月亮,“为何?”

        “陛下有八个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都没能活过八岁,他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一连生了几个,都是儿子。但钦天监却占出在南地有一颗吉星,若你不是,那是谁呢?”

        她终于看向他,与他对视,他的眼睛算不上多好看,不是魅惑人心的丹凤眼,也不是风情万种的桃花眼,而是一双杏眼,亮亮的,面上总是没有什么表情。

        “大皇子,真是来查案的吗?”

        面前的人没有回答她,她仰着头看他,脖子有些酸了,刚想开口打发他走,那人却开口了,“是,也不是。”

        手还搁在窗棂上,正要抬手关上,“嗯?”

        “过了明日就知道了,臣,告退。”那人恭敬地行过礼,依然负手离去。

        她终于看到那一双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在微弱的月色下白的发亮,隔得再远,也能看清那分明的骨节。真是好看的一双手,若是配上黑的笔墨,就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

        前日她还在给他行礼,今日,却换了他来拜她。

        她摸不着头脑,没有谁来证明她的身份,他却当了第一人。

        还是未能睡着,睁眼到天亮,仍然没有丝毫困意。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喧闹的声音,她迅速起床穿上衣服,开门,就看到张府的那些小兵抬着红木箱子进来。

        站在阶上的,正是那一身黑的大皇子,她数过去,正正好好儿二十箱。

        那人衣冠整洁,一丝不苟,身边站着的正是昨晚停在她窗前的人,垂眸落在他的脚上,那一双白靴更黄了,还沾了点泥。

        “来。”她看向声音来处,黑衣男子冲她招手。

        她走过去,站在他身旁,不一会儿,思齐也开门出来了,看样子是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梳的是和身边那人一样的发髻,衬得人贵气不少。

        看了看身上的衣物,外头罩着的是绫罗绸缎,里衣却还是麻布的,头发还披散着,有些凌乱,自己现在肯定算不上好看,不过她并不在乎,母亲还未醒来,真相到底如何,还有待证实。

        现在的她,有些不伦不类。

        张文景单膝跪地,“臣昨夜找到一队人马,停在泪河边上,形迹可疑,便着人压下,并未放行,果然在那船上找到这些。”

        身边的人点头,“打开看看。”

        “是!”随着这一声,那箱子被掀开一个,里面满满的,都是官银。

        “那些人哪里来的通关文牒?”似是料到里面装的什么,大皇子并没有任何情绪,问题直指前面站着的人。

        张文景跪下,认罪认得痛快,“臣一定严查!”近年南梁和北周贸易往来多,许多商户都能申领通关文牒。这一点,衡州人尽皆知。

        “人呢?”

        “知道事情败露,都服毒自尽了。”

        “张文景,我看这两年太平,你就忘了衡州是什么地方了。”那人走下石阶,来到他身旁,将那箱子里的官银拿起来看了看,底下确实铸着“召临”字号。

        其实对比起泪河对岸的南梁申州,衡州却是易攻难守。虽有一座云林山,不巧的是,那山是在城后,正挨着云州,若逢战事,敌军过河,城中守不住,只能全体转移到云州。这一点,对于张文景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那通关文牒定然是不能乱发的。

        这两年,两国交好,这方面有所松懈,若真出了大事,他这颗脑袋只能搬家了。他死了没事,只怕这衡州一乱,各方势力定然来搅局,朝堂之上,张将军那一头,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若被贬衡州事小,凭他的本事,护住一方平安还是可以的,就怕有小人趁虚而入,再也回不去上京。

        当初南梁谈判一事,若不是陛下力保,他们张家怎会把住一方兵马。

        “臣,不敢忘。”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我看,你是忘的彻底。”叹息一声,“将人带上来吧。”

        思宁见到一个熟人,是那日在早市和大狗争论的嬷嬷,此时不是大红大紫的样子,软软地跪坐在地上,两旁的人一松手,就整个像一团烂肉瘫在地上。

        “真是奇了,这会儿,你这奶娘知道怕了。”

        “是臣管教无方。”张文景无话可说,大皇子要来,是这奶娘放出去的话,在这衡州,这点秘密都守不住,想来城中还有不少细作。

        “押下去!”充满怒意的声音。

        不过三日,张府大人和林府大人都被关了起来,不知是谁散播出去的消息,衡州人人都知道了,各个都在猜想王李两家谁能邀功上位。

        谁都知道王家有一位小公子近日去了上京,听说文章写得喜人,颇为陛下赏识,安排做了七皇子的伴读。

        李家更是运气好,女儿去年刚入宫,就被册封了贵人。

        只是这两家人,都没有这个能力执掌林张两家的兵马和商业,即使林府现在已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但体量也是巨大的。张家的兵马,更不用说了,张文景自幼就是军营里的狠人,活生生将自己打上了这个位置,现今衡州还未出现跟他一样的人。

        “等明日吧,明日父皇就到了。”看着满地的红木箱子,还有那一箱被打开的,白花花的银子晃得她眼睛痛,她听到站在面前的人说。

        “什么?”她猛地抬头。

        “明日,父皇亲自来审。”那双和她一样的眸子里承载着笑意。

        她的一颗心飞速提起,明日,到底是死是活,或许,会和那卖包子的一同问斩呢,她的弟弟、母亲还被蒙在鼓里,她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林家小叔,正在和自己的弟弟低声谈话。

        想回头看一眼背后的屋子,那里有她昏睡不醒的母亲,期盼她的一声“阿宁”告诉她真相,想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仿佛真相呼之欲出,可那真的是真相吗?

        她未曾告诉林碧柔,为何并不觉得自己的眼睛奇怪,因为,她长大的地方,蜀州,很多孩子都和她一样,有一些,瞳色甚至比她还浅。

        可到了这北周,却成了皇室的象征,她觉得可怖。

        “思齐。”她喊,那边笑着的男孩看过来,带着疑惑的目光。

        “我们去看看母亲。”她招手,她那听话的弟弟就过来了。

        管不得其他人,拉着他就进了房间,“砰”地一声将门关上,门外的白衣男子看向嘴角擒着笑意的黑衣男子,“怎么了?”

        “吓着了吧。”轻笑一声,“我们去吃酒。”

        思宁拉着弟弟来到床前,小声问他:“你可有将蜀州的事告诉别人?”

        “阿姊,你指的是什么?”

        “眼睛。”思宁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哑着吐出这两个字。

        “没有,不过阿娘说过,我们是北周人。后来战乱才去的蜀地。”思齐认真地说。

        思宁一愣,“何时说的?”

        “刚来林府的那一天,娘就跟我说了,可能是料到有这一天吧。”

        思宁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看着床上紧闭双眼的人,说:“那蜀地的事情就烂在肚子里吧,刚刚大皇子跟我说,皇上要来。”

        “什么?!”思齐跳起来。

        “明日。”她叹了口气。

        “要……要准备一下吗?”思齐试探地问。

        “准备什么?”

        她刚要问,床上的人突然出声了,看过去,母亲已经睁开了眼睛,她急忙扶起她,思齐赶忙将桌上的茶倒了一杯过来。

        “娘,您总算醒了,我去找郎中。”说着,思宁就往外走,准备去喊人。

        “你们刚才说要准备什么?”床上的人背靠着枕头,说话还有些吃力,眼睛扫了一圈屋内的陈设,“这是哪里?”

        思齐抢先答话,“娘,这是林府。”

        “这是小姐的房间?”她一眼就看出不是下人们住的通铺。

        “这是我的耳房,宽敞一点。”思宁解释道。

        “哦。”似乎是反应了半晌,才又问了一遍,“方才你们说准备什么?”

        思齐看了一眼姐姐,见她点头,才说:“明日皇上要来。”

        几乎是立刻,床上人的脸色就白了几分,看着更加憔悴瘆人。

        “皇家的人都知道了?”过了很久,她才喃喃。

        思宁靠过去,像往常一样抵在母亲颈间,“大皇子来了。”

        布满老茧的手一样抚在她披散的发间,“也好,本打算等你们再长大一些,再带你们去上京的。”

        “娘,你为何一直不告诉我们。”思齐是个直性子,忍不住问。

        母亲叹了口气,道,“我想,等你们平安活到八岁。”

        思宁想起昨晚那人说的话,三个皇子都未满八岁夭折。

        思齐不解,“八岁,那岂不是明年?”

        床上的人摸摸他的头,“是啊,既然明日皇上要来,思齐,你要保护你阿姊;皇上认亲,定是要滴血的,阿姊最怕见血,还记得在南梁的时候吗?”

        思齐急忙答道:“记得,阿姊那日流了血,整整昏睡了两日呢。”

        “所以,明日,要是滴血验亲,你就帮阿姊滴一滴,可好?”

        “这有何难,到时我帮阿姊滴一滴就是,阿姊,你不看那血,我捉住你的手趁机挤一滴进去。”思齐答应得爽快。

        思宁有些不解,她是害怕见血,尤其是自己身上的,但认亲这种大事,怎可让弟弟代劳,“娘,为何?”

        “你从前将娘吓坏了,万不能让你流血了,待你成人之后,你再与你弟弟验一次就好。”

        “阿姊,你别担心,总有一天,你好了,我们验多少次都没关系。”思齐信誓旦旦。

        思宁却越来越不安,“娘,我和思齐,是双生子?”

        床上的人笑了起来,“我生的,怎能不是?!”

        她压下心头的不安,摇摇头,“那是阿宁太紧张了。”

        “别担心,那是你父亲。”母亲轻轻用脸颊贴住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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