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这下,她彻底相信这是她亲爹了,那双眼睛不得不说,和她很像;就是不太惊艳,和他在场的另外两个儿子比起来,差远了。
眼前的人捉住思齐的那只小手,仔细看了看,“好孩子。”而后变脸似的,转身冷冷吩咐了一句,“落座吧。”
平日里高傲的大皇子此时压低了自己的姿态,走过来,恭敬地站在一旁,等他们三人坐下,才坐到最边上。
思宁这会儿其实还有一些恍惚,直到面前的瓷碗里被堆满了菜,才意识到,现在是在吃饭。
另一边坐着的思齐倒是吃得欢脱,满脸都是油光,见她望过来,适时地收敛了动作,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座旁亲自给她布菜的中年男子又夹了一个鸡腿,问:“不合胃口?”
厅里还候着的林碧柔心下一沉,往那颗梳着双髻的头颅看过去,那是刚才她自己匆匆挽起的,额前的碎发还有些凌乱,没来得及用头油固定住。
思宁拿起筷子,终于吃了一小口,“没有,谢皇上。”
说得很小声,几乎只有近旁的几个人能听到,候在一旁的大太监看了一眼红衣男子的脸色,小声提醒了一句,“小殿下,该改口啦。”
徐弘深倒是没什么表示,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柔声道,“快吃吧,吃完带我去见你母亲。”
碗中的山珍海味吃起来却味同嚼蜡,挨着她的另一边,是落座后一直未出声的徐烨,敛着眉眼认真咀嚼口中的佳肴。
倒是那太监似乎很了解他的口味,给他布的每一样都被他送入口中,模样优雅又自然。
这桌上的人,除她之外,吃饭是享受,只有她是折磨。
眼看着大皇子已经放下筷子,低头碗中还有不少菜,只能硬着头皮一一吃下去,甚至没能认真辨别每一样的味道。
有人站起来了,余光里是一片黑色,徐烨嗓音里夹杂着忐忑,“父皇,林府的案子……”
还未说完,另一边的人就打断,“你们是几年生的?”
话题就生生卡在这里,徐烨只得咽下后半句话,显然现在不是谈公事的时候。
低头吃饭的思宁听见思齐脆生生的回话,“娘说我们是召临八年生的呢。”
抬头看向问话的人,正怜爱地看着坐在他右侧仰头的思齐,她这弟弟一向天真,也听话,往常只听她和娘的,现在又多了一个人可以使唤他了。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换谁也不得不承认,她和思齐俩人有点太渴望父亲这个角色了。多少个夜晚,他们相拥而眠,弟弟问她:“阿姊,爹是什么样子呢?此时要是爹在,我们便不会挨饿了吧?”
她就拍着弟弟的后背哄他入睡,安安静静地说:“娘说我们没有爹。”
委委屈屈的声音从她颈间传来,灼伤她的皮肤,“可村里的小哥说每个人都有爹。”
她知道,他又被那群小孩欺负了,安慰道,“他诓你的,若是我们真有爹,肯定是世界上最好的,比他那个酒鬼爹要好一万倍。”
“那他什么时候来找我们啊?”
她闭上眼滚了滚眼珠,轻声哄他,“睡醒了就能见到了。”
只是来到衡州之后,山脚下就他们一户,再也没人拿这个羞辱她,父亲好像也可有可无了。一件东西你越是不去想,分明将它埋在土里,沉进河底,没人提,就不会想要把它挖出来捞起来,当它陡然出现的时候,那些和它有关的记忆全都蜂拥而出,填满你的脑袋。
对,现在她的感受,就是头疼,要炸了。
那是召临几年来着,她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是三四岁的时候,她带着思齐去山上竹林里挖笋,那是他们唯一的吃食,却美味异常。
其实她连路都不太识得,那是母亲第一次发病,口吐白沫的样子将她吓了半死,只能跌跌撞撞去山上挖笋,如果不去,今天他们就得饿着。
她不清楚家里哪里来的药,只知道在门口的竹篮中随意一翻,就是一包药草,那是她第一次熬药,手上烫了几个泡,思齐和她两个面上全是炭灰。
喂母亲喝了药之后,她就偷偷上山挖笋了,可她哪里清楚,那笋不是那么好找的,看见过几次母亲带回来刚挖出来的笋,还带着新鲜的泥,她可以推断出那东西是埋在土地里的。
于是扛着锄头,她小小的一个,定然是有些吃力的,思齐和她一前一后扛着那个锄头,挖了整整一下午,连路都走不太稳的人,第一次挖笋怎么会控制好力道,一锄头下去,腿上就已见了血。
眼前一黑,就往后倒去,这里是个斜波,身后还有被砍过的断竹,她脑海里最后想的是:思齐怎么将她扛回去?
那是她记忆中流血最多的一次,即使晕倒了,还是能感觉到刺骨的痛,鼻尖是那股让人恶心的腥味,那痛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换成了她,屋子里倒是多了不少东西,可以看出来,有人来过了。
思齐是个乖孩子,还趴在她手边,她浑身软得要命,只能努力动了动手指,刮到他裸露在外面的半截胳膊。
男孩就这样惊醒,看到她哇地一声哭出来,她知道,他肯定废了很大力气才将她弄回来,这个时候她想的就是,要是家里有个男人就好了。
现在这个男人在她最不需要的时候出现了,在她以为生活有望,终于可实现温饱的情况下,给她当头一棒。她情愿现在还在蜀州,即使有战乱,有纠纷,甚至最不济的,身亡在那里,也比现在这情形要好受。
这个男人高她很多,她不得不仰着头看他。她很难想象母亲是在什么情况下和他认识,在一起的,或者,当时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又是因为什么,让这个男人抛弃他们的。
那人终于转过头来看她,问:“吃饱了吗?”
她点头。
红色的衣袖又贴得近了一些,笑声从头顶砸下来,“你们姐弟俩性子差别还挺大的,说是双生子,模样倒是生的不太像。”
还站在一旁的徐烨看过来,接了一句,“父皇,思宁眼睛像您,思齐嘴巴像您,娘胎里可分好工了。”
头顶的笑意还未散去,又接上一串,甚至有些接不上气儿,也不知是真的开心还是装的,“你观察倒仔细。”
笑罢,终于从她身旁挪开了一点,不一会儿,一个紫衣服的走到他们中间,她抬头看过去,是刚才那布菜的太监,然后,刚刚还在笑的人说话了,“苏有庆,这名字得改改。”
太监看了一圈在座的人,问:“陛下可有主意?”
徐泓深淡淡道,“见贤思齐,就赐名贤吧,至于思宁,是有些安静了,便赐名言吧,是该多说说话。”
她就稀里糊涂地得了名字,正要开口谢恩,苏有庆却迟疑半晌,问:“可要赐封号?”
换来的是一阵沉默,她看了一眼已经放下筷子的弟弟,他最是藏不住事,神色有些紧张。
那另外两个人呢,她想回头看一眼站在身后的大皇子,却不敢动,只能用余光扫了一眼皇帝身后的一圈人,找到那个负手而立的白衣男子。她眼睫不敢往上抬,只能盯着那双白靴看着,似乎是换了一双,和早上那双不同了,没有银色的丝线,倒是简简单单的样式,不见任何花纹、一丝尘土。
一双大手拍在她还搁在桌上的小手上,“先去看看你母亲吧。”力道不轻不重,须臾之间,能感受到他食指和中指上的薄茧。
思齐充当了带路人,带着一众人来到房门口,最终进去的,只有皇帝一人。
她跟得最紧,就站在门边,那耳房并不大,若是里面有人大声说话,门外人还是能听到一些的,她早上故意压低了声音,就是不知道那两人听到了没有,想到这里,她又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两人。
一个负手而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飘飘然落在一处,空洞得很。另一个呢,虽然也是站着,却多了一点玩世不恭的表情,唇角微微勾着,还在望着门口,突然移开目光,和她的相撞。
不得不说,她有些心虚,急忙垂下眼帘,屋里有说话的声音,但她听得不真切,听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而后,一阵脚步声从里面传来,有人要出来了,门被打开,出来的人似乎很高兴,腰背挺得很直。
侧眼往屋内看去,只能看到母亲那双布鞋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她收回眼光,看向自己的裙摆,那里面,是一双好看的靴子,尽管有些大,但将她的脚包裹得很好,再也不用担心路上的石子和坚硬的地板了。
“苏有庆。”
“在。”
“册封冯氏,”停了一下,接着道,“思妃。”
“是。”
“去取一碗水来。”
“是。”
思宁心下一紧,看了一眼正在缴着衣袖的弟弟,见他也望过来,轻轻摇了摇头。随后立刻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林碧柔恭敬地低着头,大皇子和林霁都没看过来,下人们搬来椅子,皇帝也没看这边。
思齐神色可见的紧张,此时他没有跟她站在一起,两个人被隔开,有些着急,正想要偷偷溜过来,那苏有庆就回来了。
步子很快,一碗水却端得四平八稳,可见功夫极高,思齐刚挪了一步的脚又退了回去。
她倒是没想到皇帝上身会随身携带匕首,寒光一闪,一滴血就滴到了那碗中,她几乎没有看清,也没闻到任何血腥味,但是心却慢慢沉了下去。
下一瞬,那苏有庆就又拿出一把匕首,给了思齐,“小殿下,验个血,很快的。”是半哄的语气。
思齐接过,看了一眼他姐姐,飞快地在自己的食指上剌了一道口子,可能是紧张的,力道没控制好,割的有点深,一大团血珠迅速落在苏有庆手上捧着的碗中。
剩下的,就只有她了,她喉间有些干渴,眼睛更是发黑,强撑着,就要接过匕首。思齐就跑过来,“阿姊,我帮你。”
“小殿下,当心点。”苏有庆退开一步,避免刀锋碰到他。
“我阿姊怕血。”思齐伸手要夺过匕首,“我帮她。”
知道自己脸色一定不太好,但还是将自己的手伸出去,“劳烦苏公公了。”
一旁的弟弟还没来得及捉住她的手,匕首就在她伸过去的瞬间蹭了一道口子,好锋利的刀,血就这样进了碗中,和里面的那两团融合在一起。
思齐的靠近把血腥味带的离她更近一些,萦绕在鼻尖,她终于支撑不起,身体软下去。
五感尽失的一瞬间,她听见一道尖细的嗓音,“陛下,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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