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顺着他身后的一排人影看过去,一个人裸露着半个胸膛,白皙的皮肤被这边的光亮染黄,看起来倒像是刚从山林中走出的鬼魅妖邪。
只匆匆看他一眼,就把目光收回,他是不敢过去管他讨要兔子的。
一行人朝大帐走去,思宁仍然坐在皇帝的旁边,只不过挨着她最近的那一桌不再是七皇子徐轩了,而是她的弟弟徐贤。
早上就出去的人回来的时候,烤了一下午兔子的两人正躲在帐中吃兔肉呢,大快朵颐的影子映在帐子上,将他们暴露无遗。
被拖出来的时候嘴上的油还没擦干,两个人迟到,只能坐在最外侧。徐璟不管到哪里都是吃,被安排到了最外侧吹冷风也不生气,跟个没事人一样,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前的萝卜,刚好解腻。
徐轩就不一样了,从前他一直挨着父皇坐着,有什么美味佳肴都是率先享用的,突然被发配到这么远的位置,他想无理取闹也没人管他了,被冷落的滋味怎么会好受。
不知是不是有意的,他们两桌的菜肴上得格外慢,端上来的时候都凉了一半。
萝卜是要趁热吃才有驱寒暖胃的功效,徐璟吃着吃着就觉得不对劲了,就问黑着脸的徐轩,“父皇这是怪我们吃独食呢?”
想起晌午来找他们的思宁,他嘴硬道:“我们可没吃独食,是他们不吃。”
徐璟立马否认道:“九妹还给我们留了羊肉,咱们也没给她留一点。”
最里面乖巧坐着的女孩身边还有一个男孩,正偷摸看着对面敞着胸膛的红衣男子,他嗤笑一声:“留了他们也不会吃。”
这话说的没错,徐贤对这只兔子有很强的执念,饭后路过这两位帐篷的时候碰见正收拾出来的侍卫,见他手中正提着些食物残渣,就伸手,“给我吧。”
那侍卫倒是不卑不亢,可能也没把这位刚来的小皇子放在心上,只是将手中的东西双手奉上,一言不发躬身退下了。
思宁回了帐内,左等右等,她那落后几步的弟弟还没进来,只好出去寻他。
站在帐外扫了一圈,也没看见他的身影,想到他可能还是不甘心,于是走到他的马儿旁,那匹小红马还在原地吃着面前的一堆干草。
刚要抬腿去别处寻找,旁边传来脚步声,磨砂着地上的石子,听在耳朵里有些沉重,接着,她就看到一双沾着草屑的白靴朝着这个方向挪过来。
这双脚落在地上确实不太轻松,甚至显得有些狼狈,她顺着往上瞧,一大团草挡住了来人的面容,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林大人?”
抱着干草的人显然没有料到这里还有其他人,不过很快分辨出了她的声音,“公主。”
林霁总算露出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春寒料峭的夜晚,他鼻尖冒着水光,竟然流汗了。那捆草被他甩到徐贤那匹马的面前,还没来得及打散,就一撩袍子给她行礼。
速度太快,她连制止的声音都没发出,他已经跪下去了,“请起。”
他一声不吭站起,利落掸落裤腿上沾着的草,单薄的身影显得寂寥。见他没有动作,她才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你可有见到十皇子?”
“未曾,可要臣帮忙去寻?”
北周男人身材都比较高大,像他这样干瘦的是要遭人鄙夷的,除了个子稍高一些,腰身太窄,在夜色中看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山风席卷进去。
她摇摇头,“想是不会走远,你忙你的吧。”
“是。”
转到另一侧,一个不大的身影蜷缩在远处一颗树下,要不是旁边一个侍卫拿着火把,她还真不一定看得见徐贤。
抬脚走过去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单薄的人弯腰将那捆草散开,直起身子低头看小红马慢慢咀嚼口中的干草,那里背光,她只能看到模糊的马嘴影子一左一右地蠕动着。
“公主。”掌着火把的侍卫显然对思宁更加恭敬。他被徐贤叫住,拿着火把,跟来这里,是有些不情愿的。
听到身边行礼的声音,徐贤也没抬头,而是认真地刨着面前的坑。
看着他面前越来越大的坑,和旁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忍不住问:“你是要将它埋了?”
那只可怜的兔子早已被吃干抹净,往日他在蜀州的时候就见不得人吃兔头,现下这兔子身上连块好肉都没了,不知是该说徐璟将它烤得太美味还是他太残忍,骨头都没拼出一只完整的来。
这两个人连骨头都吃!
他看着那坑差不多大了,就把那包东西放进去,用劲往下压了压,好似这样就不会被山上的野兽发现。
好不容易将那挖出来的土盖好,又用脚跺严实了,一直憋着没说话的男孩才哇地一声哭出来,“阿姊,它死的好惨。连个全尸都没留。”
她张开双手任由他依在肩头流泪,眼神落在旁边站着的黑衣侍卫身上,他似乎不太能看得这样的场景,转过身去背对他们。
等徐贤哭得差不多了,思宁才拍拍他的背,“回吧。”她想叫一叫旁边站着的人,又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扶正趴在她肩头的人,推搡着往前走。
拿着火把的人徐徐走在他们身侧,毕竟人小,步子也不大,他得放慢脚步才能和他们保持一致。
她想起刚才徐烨说的话,安慰徐贤,“明日我陪你去找六皇兄。”
徐贤很想一口答应,但是想到这两日见到的这个人,敞着衣衫,那双凤眼又邪气得很,总觉得他不像什么好人,只是摇摇头,“还是算了吧,大皇兄说回了上京会再送我两只。”
看他这副想去又不敢开口的样子,她还以为是他不好意思,就说:“有我陪着呢。”
旁边的人摆摆手,将她拉近了一些,偷偷看一眼举着火把的人,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总觉得他不像好人。”
刚才还稳稳燃着的火把突然闪了两下,在夜色中有些瘆人,她不由自主看向那个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侍卫,他面色如常,见她望过来,板着脸道,“刚刚有风。”
她这才重新转头看着弟弟,“谁?”
徐贤真是要被他这傻姐姐气死,碍于旁人在,到底没有出声,只是在她面前比了个“六”。
终于领会他的意思,思宁回想了一下第一次看到徐枫的场景,这人是有些邪气,但大家都是兄妹,总不会真有什么坏心思。
眼看着已经走到了帐前,黑衣侍卫正要告退,徐贤又喊住了他,问:“你叫什么?”
那人恭敬应答,“臣名乘风。”
注意到他用的自称是臣,而不是奴才、属下,她才发觉这人可能并不是个侍卫,旁边的帐中传来母亲的声音,想来听到他们这么晚了还没睡,要叫他们过去看看。
来不及追问,乘风就退下了。
她一边和徐贤往母亲帐中走,一边问他:“你在哪里碰到的他?”
“乘风吗?在七皇兄的帐前。”
话音刚落,眼前的帘子就掀开了,他们和来人对上眼,徐烨眼中还有笑意,“进来。”
糊里糊涂进来,才发现帐中还有一人,正是他们的父皇,此时已经褪了外袍,只穿着白色的里衣,肩上披了一件貂皮大麾,松松垮垮地搭着。
屋中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浓,一股热气铺面而来,不知是谁让添的,春日的夜晚虽冷,但也不需和冬日一样要烧炭,两床厚点的被褥足以驱寒。
炭火的热气爬进她的鼻子里,将她肺里的水汽一并烧干,她咳嗽了两下,跟着弟弟行礼,“父皇。”
徐弘深招手让他们俩过去,“这么晚了怎的还在外面?”
这叫他们怎么说,难道说去埋兔子了吗?只能顺着他的话认错,“明珠不该玩这么晚的。”
刚刚走到眼前的女孩又跪在了地上,徐弘深额角跳了跳,他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这么怕他,只能将她和徐贤一手一个扶起,“朕没怪你们。野外猛兽多,天黑别到处走动。”
一儿一女站起来恭敬地立在一旁,一动不动的,确是诚恳道,“是。”这是真的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不像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一个比一个会敷衍。
猛然想起得找些人来保护他们的安危,抬头喊了一声徐烨,“你可有什么人选?”
徐烨想了想,正要开口,徐贤就想起一个人,问他父皇,“乘风,可以吗?”
徐弘深愣了一刹,没想到会在儿子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随后笑了笑,点头,“好,就把乘风给你们,他武功高强,确实是个好人选。”
徐烨想到的名字就卡在喉咙,只能附和,他笑了笑,心想:他这六弟肯不肯放人还未可知呢,他也不着急。
他挑着眉,出了个主意:“父皇,不若就让张小将军教授九妹和十弟马术吧,以后也可教一些功夫,好用来防身。”
这个主意显然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他笑眯眯地,“甚好,明日就把他拨到你们帐前伺候。”
“可要问一问六弟的意思?”
皱着眉,瞥了他一眼,似是在看一个傻子,“朕下的旨意,还要问他的意思?”
徐烨顺势跪下,“是儿子愚钝了。”
徐弘深摆摆手,让他起身,“以后多跟你三弟学学,别问这么蠢的问题。”
他几不可闻地笑了笑,回:“是。”
“好了,你们几个退下吧,早些歇息,明日我们就启程回上京了。”已经坐在塌边的皇帝打了个呵欠,眼中勾勒出一道摄人心魄的水光。和他并排坐着的女人,脸颊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红得要滴出血来。
退出帐篷,徐贤没忍住,问徐烨,“皇兄,你在这里干什么?”
徐烨摸摸他的头,含笑看着他,“我来给你娘送炭火。”
这种事情怎么还要他来做?思宁问:“让人送过来就好,怎么亲自来了?”
似是没料到她会说这么多话,他诧异地看向她那一双亮晶晶的瞳仁,笑了,“顺便来给林大人求情。”
见她还不解地看着他,他也不兜弯子了,“林大人这个读书人当了几天马夫,我看着可怜,就帮帮他。”
这一夜,她才知道,林府的案子不是只关系到林松他们一家,怎么说都和林霁有关系,他一路跟着,皇帝要罚他,也只有受着的份。
徐烨与他交好,也不过是旁敲侧击暗示徐弘深离宫太久,朝廷众臣等不了几日了。何况吏部还有好多活儿等着林霁回去做,在这里当马夫着实屈才。
林太傅毕竟是看着皇帝长大的,出于这份师徒情谊,徐弘深也不会太为难林霁,徐烨来找他也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顺着这话呛了他两句,“回去让李时尘好好查查他那些个旁支。”
后面的话谁都懂,要是再出个林松这样的来,林霁这吏部侍郎的职位就不保了,林太傅亲自来求也不顶用。
“是。”他想,是得借着这机会去讨好一下户部李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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