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明月宫。
思宁拉着弟弟跪在思妃房门外，面色如常，只有颤抖的睫毛出卖了她。
徐弘深这会儿有些恼怒，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过来了，也没谁给他一个保证。
一墙之隔的上官蕊听说后，赶过来就在房门口来回踱步，惹得他越发头痛。
张乘风久去未回，他的心更沉了。
一屋子的老头子小声商讨治疗方案，一两个不小心对上他的目光，又匆匆转开眼，更是看得他火大。
床上毫无血色的女人眉头紧紧皱着，他索性看向屋外，又对上上官蕊焦急的目光。
他丢下一句：“人要是救不回来，你们也可以不用在太医院当值了。”大步走出房间，一挥手挡住上官蕊凑上来的胳膊，“你在这儿守着。”
上官蕊一愣，点头：“是。”
脚边两个孩子还在跪着，她有些心疼，弯下身去扶，“好了，起来吧。”
思宁凑到门前往里瞧了瞧，乌泱泱的人影挡住了思妃的床榻，什么也看不到，她扯了一下徐贤的胳膊，“你进去看看。”
徐贤回过头来，用力捏住思宁的手指，“阿姊，有我呢。”
明月宫灯火通明，秋雨招呼着人往房中送热水，又从另一侧的窗户将冷掉的水送出来，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气味。
漆黑的夜里陡然传来“梆梆”的打更声，将倚在廊外门边打盹的两位小太监惊醒。
两人心虚地朝院内瞄了一眼，看见皇后娘娘披着披风，将小公主揽在怀中，面上的疲态掩盖不住，没有注意到这边。
正当两人松了口气的时候，苏有庆开门进来了，身后的明黄衣摆格外瞩目。
小太监立刻站直，恭敬齐声道：“苏公公。”
这位苏公公乜一眼他们，鼻腔里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哼”。
两人后背登时出了一层冷汗。
完了完了，不会要掉脑袋吧？
苏有庆没空搭理这两个偷懒的太监，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后面那位，这会儿要是治罪他们，保不准徐弘深要将这一屋子的人都换了；到时候抽调人手，倒霉的还是他这个太监头头。
徐弘深出去一趟，碰上回来复命的张乘风，刚巧就是事发的那条路。
地上的血迹被清扫干净，月光还是如水洒在地上，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御林军阖宫上下都搜遍了，愣是没找到一个可疑人士，未免太过蹊跷了。
张乘风不免怀疑宫中是否出了内鬼，可这能做到在苏有庆眼皮子地下来去自如的人，莫说他了，就连他大哥都不一定能行。
眼看着再过一会儿天都该亮了，到那时刺客只怕早就逃出宫了，他心里愈发焦急。
跟皇帝禀报之后又折返回去重新搜索。
明月宫上半夜吵吵嚷嚷，下半夜已经渐渐停歇了，只时不时有一两声人语，一惊一乍地叫嚷着：“水，水，娘娘又出血了。”
紧接着的，是一大串脚步声，此起彼伏。
徐弘深重新踏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他不是没见过一个人流这么多血。
八年前两军交战，张将军并不是被扣押在南梁，而是为了他留在那里。
彼时，他扮作小兵潜伏在南梁驻扎在北境的一处军营，为的是策反这一支最北端的军队，好杀南梁一个措手不及。
可事与愿违，他不再是少时刚刚进营的瘦弱小兵，虎口的老茧早就被皇宫的琼脂玉露养得柔嫩。
即便他这样高大的身材，在一众参军三四年的老兵中还是被瞧出端倪来。
也是，谁会相信一个不得不行军打仗的农家老粗，手脸上却细皮嫩肉呢？
他到底是低估了南梁人，真以为他们如传闻中愚钝。
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为不用过多修饰就能蒙混过关。
某天晚上，他借尿急的由头跑到了树林深处，一群人跟过来，准备就此将他捉住，送到将军那里讨赏。
他隐匿在黑暗中，在千钧一发之际，听到了走水的叫喊声。
混乱之中，他重回营地，一手取将军项上人头。
一时群龙无首，众人失了方向，不知谁喊了一句：“给将军报仇！”
他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张将军接应他的人马就在不远处的山脚下，不过一会儿，这些人就会被一网打尽。
他迅速上马，想要将众人甩在身后，往山林跑去。
身后是疯魔一般的土匪兵，拼命跑起来的样子如身后有猛兽在追。
他忘了，这些士兵多半是土匪地痞，战事吃紧，朝廷不得不将他们充军。
这个地理位置，是头一批面对大周军队的，南梁是要先献祭这一部分人，他们如此不怕死，是因为本来就是罪大恶极将死之人。
只是，有一件事他没有料到，山脚下并没有那一队人马，他看了看身后的人，弃马上了山。
他原以为逃命的只有他一人，等他快要爬到山顶，他才发觉还有一批人也在逃命。
身后追来的那些人也发觉了他们中不少人不是来追奸细的，而是借故当逃兵。
这群人开始互相残杀。
追了这么远，这些人早就耗尽力气，有些甚至坐下歇息起来。
然而，有那么一两个不死心的，继续往山上跑。
徐弘深只好再往前走，然而，已无路可退。
他拿着陪伴自己多年的匕首，一边想着来一个他杀一个，一边想着他要是回去了一定要把姓张的好好整治一顿。
然而，他等来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个女人。
说是一个女人，不如说是一个女鬼更贴切，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胡乱地扒在脸上，在夜色中露出来的半张脸惨白，活脱脱一个女鬼。
徐弘深没想那么多，直接给了她一刀子，管他是人是鬼，杀了再说。
女鬼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荷包，在月光的衬托下泛出点点银光。
徐弘深：“”
他是一刀捅人铜镜上了。
此时他更加警惕，想着张盛是迷路了吗，还不来。
他可不想跳崖。
女鬼开口了，声音还挺好听，软软糯糯的，“军爷。”
听得他耳根发麻，这是要干嘛？□□吗？
不等他开口，女鬼后面猛地扑上来一个人影。女鬼被带的翻滚了几圈，好巧不巧就在他脚边。
他刚要躲开，被她死死抓住脚踝，谁来告诉他一个女人手劲怎么会这么大。
眼看着后面陆陆续续上来了一个又一个人，这山顶崖边就这么大块地方，是都打算在这里祭天吗？
然后趴在女鬼身上的人说话了，“我知道你是北周的皇帝，杀了你，我就能当大将军。”
徐弘深：“”
他的身份这么轻易就暴露了吗？谁传的信？
早知道他当初随便派个手下来当卧底就好了啊，他惩什么能非要来找刺激。
这下好了，命都要没了。
连个收尸人的面都没见着。
他被人拽着脚，现在弯腰将那女鬼的手砍断极有可能被反扑，还好，那男人只是将那女鬼当成了他。
看着被掐着脖子的女鬼，那手还死死握着自己的脚踝，他不免有些于心不忍。女鬼现在是面朝下趴在地上，只要她一断气，不多一会儿那人就会发现自己杀错了人，转而攻向他。
他叹了口气，这是造了什么孽，以后打死也不亲自上战场了，这次可玩脱了。
重新扬起匕首，捅进了那人的后心窝，大片的液体涌出，染湿了他整个后背。
那人从女鬼身上滚下去，手上松了力气。
女鬼刚喘了一口气，那人又挺尸一般抓住了她的头发。
徐弘深看过去，原来是滚到崖边掉了下去，情急之中勾住了她的头发。
此时的他有些幸灾乐祸，不知道这么一头秀发会不会被薅秃。
只是，他还忘了一件事，他还被人拽着呢！
然后，他们三个就跟一串香肠似的，一节接一节地掉下去了。
他下意识想去抓住什么，才发现，手边根本没有可以抓的东西！
落下去的一刹那，他安慰自己，没事，还有两个垫背的。
不得不说，他觉得女人头发生的好还是有点用的，他们仨被挂在树上整整一夜，等他醒来的时候，那女鬼的头发只被薅掉一半。
另一半正缠在树枝上。
他没曾想，山崖这一面地势竟然要高一些，还留着他一条命。
他扭着身子朝下看，昨晚那个要杀他的人显然已经没气了，手上缠了一圈头发。
他转过头看一眼趴在枝桠上的女鬼，本就不大的后脑上秃了一大块，看得他头皮一阵发麻。
他想动一动坐起来，恢复些力气就爬下去，却发现右腿根本使不上力气。
好家伙，腿折了。
有些想骂人。
他深吸一口气，“张盛你个狗娘养的！”
徐弘深自以为声音不算大，却惊醒了旁边趴着的女鬼。
旁边突然多出一个会动的活物，让他重心一个不稳，就栽了下去。
躺在树下的他看清了女鬼悠悠转醒的脸。
还是个美人儿，不过他见过的漂亮女人多了去了，并不觉得惊艳。
美人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像一只青蛙一样从树上爬了下来。
他收回刚才的评价，一点都不美。
徐弘深张了张嘴，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姑娘，你可知这里怎么出去？”
美人又瞄了他一眼，问：“你昨天为什么要捅我？”
糟了，要算旧账。
他稳住自己，笑了笑，这招对他后宫那些个妃子十分有用，“姑娘，我只是个逃兵，昨天我情急之下，就不小心”
美人点了点头，在他身上摸索两下，找出匕首，朝他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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