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思妃葬礼的阵仗十分大,与当年皇太后的薨逝有过之而无不及。
灵明寺的丧钟,太后才有的排场,无一不表明这位思妃在皇帝心里的位置,可以说甚至超过了皇后上官蕊。
刚刚因为有孕而得宠的李贵人因为一场丧事落回原本的位置。
即使她这一胎是个小公主,也永远比不过救了皇帝一命的思妃,更何况现在九公主手中已经有了一枚免死金牌。
以大周的律例,以后的皇位继承说不定都会在明珠公主身上走一遭。
各宫已经开始陆续拉拢明月宫的人了,不过短短数日,整个后宫的嫔妃就将九公主的喜好摸了个一清二楚。
九公主和十皇子整整消沉了快一个月,夏天都过去一半了,人才活泛起来。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各宫就算再想来明月宫献殷勤,都比不过皇后得天独厚的地理和心理优势。
不过上官蕊每日操心的事却不少,除了徐烨在吏部的表现,更多的是担心子嗣的问题。
谁都看得出来徐弘深有多在乎皇家子嗣,当初瑶妃犯了那么大的错,他都没有赐死她,为了肚中的孩子,将她留了下来。
即使最后瑶妃还是难产而死了,但也好歹留了徐轩这么个儿子在世上。
然而,南梁和大周联姻之后,这都快两年了,她那儿媳妇肚子还没有个音讯。
宫中又多有些流言蜚语,胡乱编排林霁和徐烨两个。
而他们俩人又确实时常走在一起,形影不离。
林霁两次落难,徐烨都去徐弘深面前给他求情,她不得不去论证这些流言是否空穴来风。
于是,在徐轩又一次顶撞林太傅的时候,徐烨拎着人回明华宫,被训话的不是徐轩,而是他自己。
“徐烨。”
上官蕊这一声连名带姓,他在脑子里飞速过了一遍这几日在朝堂上的表现,在确信自己没犯错的情况下,迟疑地应了一声。
坐在石凳上的皇后自下而上盯着他,徐烨松开拎着徐轩衣领的手,跪了下去。
第一次被训话的时候,就是这个感觉。
他的母后从十几年前开始,拿捏自己。
这种无力的感觉,就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挣扎,却找不到一块浮木。
在弄清楚原因之前,先认错,总是没错的。
于是,他不假思索,“儿子有罪。”
上官蕊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儿子,太阳穴突突地跳,“轩儿,你先下去。”
犯了错的徐轩第一次这么快被放过,一溜烟跑了,留给徐烨的,是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正值酷暑,徐烨又偏爱玄色,格外不抗热,不一会儿额头就出了一层汗。
太阳底下晒着到底是心疼,上官蕊将他招进屋内,晌午从冰窖运来的冰块只剩下巴掌大的一点,外头的烈日却没有半分消退的迹象。
徐烨盘算着什么时候太阳能落山,也等待着上官蕊的数落。
她惯会利用不清不楚的提示来折磨他,在后宫时间呆长了,拐弯抹角的功夫也练得炉火纯青。
果然,在他最后一丝耐心即将磨尽得时候,他的母后,头一次一针见血点题了。
“你和宜宁都成婚两年了,怎么肚子也没个音讯?”
听到这话,徐烨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上官家出了什么事呢。
“母后,这种事急不得。”
上官蕊一听这话,心里愈发不安,“你老实跟母后说,你们是不是还没同房呢?”
徐烨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而后望向外面的天色,急急道:“母后,天色不早了,宜宁还在府中等我呢,我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话音还未落,上官蕊就见她儿子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逃也似地离开了。
刚刚还透着一股子凉气的屋子,登时热了起来,她看向盛着冰块的铜盆,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飘在水中的冰块已经不见。
一个想法在她脑中慢慢成型。
已经好几日没见到自己夫君的方宜宁,今天破天荒地和徐烨用了一顿晚膳。
她一面感叹着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面偷偷观察徐烨的脸色。
所有皇子中,要说徐烨的样貌第二,那没人敢说第一。
犹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只是在宫宴上匆匆一瞥,就被他彻底吸引,或者说,她忍不住想去探究他。
或许是得到的皇宠最多,他总是沉着脸,举手投足之间是不可一世的傲慢。
但又和京中那些纨绔子弟不同,与生俱来的皇家威严是那些世家子弟一辈子都求不来的。
方宜宁生平做过最大胆的一件事就是主动求父皇来北周和亲,人人都艳羡他们这一对郎才女貌。
只有她自己知道,徐烨从未把她当作妻子,更多的,是一枚用来牵制南梁的棋子。
她毫不怀疑这个人随时有弃子的可能。
徐烨的利用如此直白,他从不委屈自己,也从不掩饰对他人的鄙夷。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入得了他的眼,除了林霁。
就连她这个妻子也时常嫉妒。
但是,方宜宁不会知道,就在前不久,这个例外,也被她的夫君,北周的大皇子,舍弃了。
林霁和徐烨并肩走在出宫的路上,两边的宫墙被烈阳炙烤得仿佛下一瞬就要冒出火来。
不可一世的大皇子非常心安理得地告诉林太傅独子林霁,他要去拉拢那刚上任不到一年的礼部侍郎赵玉宇了。
尽管他十分清楚,赵侍郎是三皇子的人。
在朝廷的夺人大战中,林霁并不认为徐烨是有胜算的那一个,他太不擅长操控人心。
却又十分自信,就像他在跟他说这一番舍弃他的话语时,笃定他不会投靠其他人一样。
而林霁是个俗人,朝堂之上、太子之争,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尽管他手中并无多少实权。
所以,在徐昊朝他抛出橄榄枝的时候,他答应了。
盛夏过了一大半,热得明月宫的两只兔子中了暑,当然也包括那位得盛宠的公主。
思宁在立秋的前一天重回太学,讲堂外的那棵杨树上早就没了聒噪的蝉鸣,讲台上那个人的衣袂被早秋的风拉扯着,透出笔直的腰线。
他沉静的脸庞在一众喜怒不一的学子中尤为突出,她忽然发觉,林霁似乎从未惧怕过什么。
好像什么都在他意料之中,所以总有人说他无趣。
他也不恼,继续专注手上的事情。
秋天第一枚落叶落下的时候,李贵人小产了。
这未出世的孩子连个名字都没有,李贵人母凭子贵的唯一希望也没了。
也是这一天,思宁和徐贤过了第一个没有母亲的生辰。
这一边的明月宫,是徐弘深安排的歌舞升平;那一边的李贵人,是独自一人承受的丧子之痛。
木讷坐在席位上的思宁看着徐弘深扬起的嘴角,深刻认识到了什么叫做帝王无情。
那不了了之的刺杀,让她甚至怀疑起这一切都是徐弘深刻意安排的。
想到这里,她怎么可能还吃得下美味佳肴,思妃这个角色除了皇家祠堂里的那一尊牌位,更像是个从未存在过的人。
可她怎么会忘,怎么敢忘,怀中那一枚如千斤重的免死金牌,是她阿娘用命换来的。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梧桐宫,不过初秋,里面的落叶枯枝已经铺了厚厚一层。
以她多年在外颠沛流离的生活经验,刚才从她脚下窜过去的,是一只油光水滑的大耗子。
冷宫,怎么会有这么胖的耗子?
只能说明,有人经常来这里祭奠曾经丧命于此的嫔妃。
果不其然,她在这里见到了徐轩,另一个本该留在宴席上的人。
这棵梧桐树已经掉了近一年的叶子,光秃秃的树枝提醒着树下的两人,它活不长了。
徐轩刚把手中的烧鸡在树下摆好,确信刚才溜走的那只耗子没有回来,膝盖刚弯到一半,就看见了他亲娘。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笃定这是他亲娘,主要是他没有想过这里还会出现其他“人”。
看见影子的时候,他下意识排除了“人”这个选项。
这样荒凉冷清的地方,总归不会是“仙”。
那便只剩下“鬼”了。
鉴于他从未见过他娘,但又有哪个鬼会如此“安详”地站在这棵树后面呢?
这可是他娘咽气的地方啊。
此时的徐轩心情是激动的,就在他开口叫娘的那一瞬。
“娘”说话了,“皇兄。”
等等,这不是他娘,等他理清楚这个结论的时候,那人终于走到了跟前。
哦,是他那住隔壁的九妹。
思宁捕捉到他眼里的失落,迟疑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徐轩一脚踢开已经折返回来咬住一只鸡腿的大耗子,拧着眉,一副“问的什么废话”的样子。
但又碍于她如今圣宠在上,不敢轻易呛声,只反问:“你不是今日生辰么,怎么来这里了?”
思宁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她总不能说本来她想去徐弘深为她娘私设的祠堂,结果走错路,绕到了这里吧。只能抿着唇,憋了半晌,蹦出来一句话:“我想我娘了。”
徐轩心想你想你娘去找你娘啊,你来蹭什么娘?
却还是耐着性子当了一回好哥哥:“我送你回明月宫。”
本来悲凉的心情被搅合得只剩烦闷,心底给自己找了个由头,他们半斤八两,都没了娘,今天就不欺负她了。
即使他从未真正欺负过她,多半是故意给王平生使绊子。
思宁本来想说你带我去祠堂吧,但又算了算时辰,待会儿秋雨没找到她肯定要挨罚了。点点头,看着徐轩站起身来。
他脚刚一动,那藏在暗中的耗子就又飞扑向那只流油的烧鸡。
这会儿徐轩也懒得去管它了,任这个家伙糟蹋那只鸡。
站起身跺了跺脚,枯枝发出嘎吱的声响,徐轩侧头去看自己这可怜妹妹,见她还盯着地上那只耗子看,就说:“九妹当心些,这冷宫里不干净的活物多。”
九妹抬眼看向他,伸出一只手指指着那只老鼠,十分平静地陈述事实,“你娘的鸡被它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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