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林大人说不清自己是在同情林碧柔这个远房亲戚,还是在同情九公主。
这两个女孩的人生轨迹因为一次交集而彻底走上了相反的命运,在这样的契机下,她们又近乎完成了差不多的一段生命轨迹。
林大人只是替自己感到悲哀,从某种层面上来看,他远没有她们勇敢坚强。
没人知道林碧柔是怎么在乱葬岗一堆尸体中找到她父母发臭的躯体的,直到初秋到来,林碧柔从衡州返回京城之后,她见到林霁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叔,我身上有味道吗?”
林霁鼻尖嗅到一股尘土的气味,除此之外还有一丝微酸的腐臭味,但他还是摇头,“没有。”
林碧柔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一如既往沉稳又温婉地告诉他:“我想洗个澡。”
林小姐这个澡洗了整整一个时辰,林霁和她一起用晚膳时,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那是他府上特供的澡豆。他看见林渊几不可闻地轻蹙了一下眉心。
林渊不喜欢在饭桌上闲谈,但因着和林松的交情,还是礼貌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关心。
林霁是在林渊下桌后才开口的:“你上次回去,九公主问过了。”
林碧柔垂着眼愣了下神,才意识到这个九公主就是思宁。
“是吗?”
“她想见你。”
林碧柔听到这句话,苦笑一声,“我以为她不会想再见我。”
林霁想了想,还是开口问她:“你在衡州,不知道有没有听说思妃的事。”
林碧柔顺着问下去:“思妃怎么了?”
林霁不再往下说了,林碧柔只表现了一瞬的惊讶,而后又苦笑一声。
立秋那一天,是九公主重中之重的八岁生辰。
在此前一两个月,徐弘深都不准她和徐贤到处走动了,半软禁在了明月宫中。
九公主时不时翻出那本自己亲手抄写的书来看,视线永远定格在这本书崭新的封皮上。想着明年林霁生辰再送给他,放在她这里容易扰乱思绪。
徐轩在太学见不到王平生,就想着去明月宫见。
自从上次他偷溜出宫发现那宅子已经关了之后,他追查王平生的线索又断了。
七皇子在观察了王公子这么久之后,他已经确定王平生之前在明月宫闹的动静多半是自己过度解读了。
他王平生还没有这个胆子在皇帝和皇后的眼皮底下动手。
七皇子始终搞不懂为什么王平生那套宅子里会挂满那么多画,并且徐璟表现出来的只是些微的鄙夷,并没有和他一样的恐惧和心虚。他把这个归咎为自己是施暴者,害怕报复,而徐璟不是,所以并不担心。
但七皇子漏了一点,如果王公子真是杀人凶手,在他们发现这些“证据”之后,为什么不封林霁和徐璟的口。
又或许,是林霁和徐璟根本没发现这些画作的骇人之处呢?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七皇子决定大胆尝试一次,但他选择了一个十分蠢笨的方法。
九公主还有十日就要迎来自己八岁的生辰,收到了林霁的信,里面的内容非常简洁,“已回京。”
林大人的印章盖在三个字的下方,就像一个用红墨书写的字,和上面三个工整的黑色楷书整齐列在一起。
九公主用手指捻了捻信封,将信重新叠好装进去。
徐轩来的时机非常不对,此时院子里只有她和王平生两个,徐贤反而是跑到书房去研习兵法了。
九公主和七皇子通常是没什么话可说的,自从上次三皇子大婚闹的那一出之后,九公主格外希望自己能和徐轩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徐轩来的时候,她在他离自己还有二三十步之远的地方喊住他。
“皇兄,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徐轩直接表明了要和王平生谈话。
九公主将王公子生辰那日,七皇子撂下的狠话还记在心里呢,下意识要保护王平生。
但王公子似乎是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反而问她:“殿下可以去藏书阁帮我拿一本书么?”
这是要支开她了。
九公主应了一声,而后起身离开。
在走到藏书阁的时候,九公主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拿哪一本书,她停在门口半晌,还是决定折返回去看看情况。
七皇子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养了非常久的蜱虫显然没有要听他话的意思,在他扎了孔的绣袋里躁动着。
他还没来得及将王平生带离明月宫,这些蜱虫就挣脱了那不怎么结实的绣袋,报复一般地贴上他和王平生的皮肤。
这些蜱虫饿了太久,再也顾不得自己依附于其他动物的天性,径直朝他们的脸上袭击过去。
这让返回的九公主也遭了殃,她觉得自己的脖子上某一处被针扎了一下,好似破开了一个口子,那些小小的活物就一个劲儿地往里钻,她感觉到疼痛的麻意顺着她这块皮肤的表层蔓延到全身。
直到她听到了徐轩的尖叫,像是被狼咬住脖子的山羊,凄厉又绝望。
她身体上的痛楚很快表现在了她的舌根,她想像徐轩那样尖叫,但是发出的是十分沉闷的低吟。
这一隅的混乱很快引起了宫人的关注,等这些蜱虫被消灭的时候,她的皮肤上已经爬满了大小不一的红点。
她抬起手背,看到了自己渗着暗红色血液的皮肤下挣扎着一只只蜱虫。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眩晕,随后倒在了几个窄小瘦弱的小太监的怀抱里。
徐弘深是在第一时间接到苏有庆的消息的,彼时太医已经赶去明月宫诊治。
徐轩显然没有料到这样荒诞的一幕,忍着疼痛等在外面,也不敢去叫个太医过来给自己瞧瞧。
上官蕊赶过来,看了他,气得说不出话,指着他的额头,抖着唇不断念叨:“糊涂啊,你真是糊涂!”
他什么时候捣乱不好,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这么一出。徐弘深现在只怕是想杀了他的心都有。
九公主脖子上的蜱虫被率先挑出来,擦了药,而后又被太医拉着手去处理手上的,等虫全部被挑出来之后,九公主发了一场高热。
徐弘深出门照着自己的七儿子就是一巴掌,徐轩脸颊肿得老高,这会儿连老好人苏有庆也不再说话了,只是责怪地看着这个最调皮捣蛋的皇子。
九公主从持续的高热到神志不清,再到吃什么吐什么,只用了五天时间。
在这期间,徐弘深没有露过面,苏有庆急得团团转,又将已经要退休的陈太医请了过来。
林霁在徐烨那儿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有些担心。
徐烨看出来了,“没事,之前调侃陈太医就是图一乐,在太医院干了这么多年,医术肯定是顶好的。”
九公主的高热是在第八日退下去的,九公主生辰那一天,已经能吃些东西了。
秋雨端着稀粥坐在九公主床前抹泪,“殿下生辰也不能吃点好的。”
思宁捏着她的手指,只问:“王公子和皇兄怎么样了?”
秋雨反握住她,“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说七皇子和他娘一样是个害人精,要将他贬为庶民。”
而后又补充道:“王公子也受了不少罪,但好在恢复得快。”
九公主顿了顿,觉得徐弘深对徐轩的惩罚过于重了,“我去跟父皇求个情吧,皇兄他本意不是伤害我。”
秋雨凑到她耳边,将听来的消息告诉她,“公主,你可别掺和此事了。当年瑶妃根本不是因为和宫外男子私相授受,被皇上发现两人的书信才打进冷宫的,不然皇上怎么还留着这个孩子呢?”
思宁侧目看她,问:“是什么原因?”
秋雨补充道:“瑶妃当年怀了好几胎,都没能保住,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法子,说是将其他孩子弄死就可以给自己安胎,于是害死了几个皇子,除了二皇子是病故的,其他几个,都是她害死的,所以皇上才说七皇子跟他母妃一样是害人精啊。”
思宁接着问:“那八岁?”
秋雨又接着说:“这也是一个说法,当年那几个皇子年纪都小,没一个超过八岁的,被人传着传着就当真了,皇上也不想后宫出这样的事被人知道,就给瑶妃安排了一个罪名打进冷宫了,要不是当时她怀着孩子,皇上肯定是要赐死她的。”
秋雨想了一下,又胡诌了几句:“奴婢觉得,皇上大概是觉得瑶妃也生不下这孩子吧。”
九公主不再说话了,突然觉得有些乏力,摆了摆手,秋雨就扶着她躺下睡了。
其实思宁没有睡着,她闭着眼仔细回想秋雨的那一番话,替自己的皇兄惋惜着。
她见过徐轩祭拜他生母的样子,也能理解他的作妖不过是为了得到徐弘深的注意。
而徐弘深似乎懒得对他幼稚的行为做出强烈的反应,她甚至隐隐有种感觉,徐弘深对他的不管不顾似乎就是为了等到他的一次重大失误,才好将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孩子,以一个合理的理由抛弃。
九公主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这个帝王对他子嗣表现出的关心有几分是真的?
徐轩享受着大皇子一样的物质待遇,看起来似乎是被平等关注着的,但七皇子并没有得到精神上的关爱。
她呢,她得到了精神上和物质上的关爱,但徐弘深绝对不可能因为自己是他的女儿而而给出特殊的关照。
那她看起来那么慈爱的父皇,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对她表现出这样独特的关心呢?
九公主怀着这个疑问过完了自己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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