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计划定下来之后，林霁和李炎的准备工作做了三天，最后一晚，柳尘欢又将路线和方案梳理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之后，趁着天黑，他们上路了。
西凉的营地内，一袭紫衣的男子正蹲在他抢来的红马面前啃牛肉干，他们的物资已经接近匮乏，再死撑着，只能维持最多一旬了。
他干枯的嘴唇昭示着这里恶劣的天气，因咀嚼而断裂的牛肉干像枯草一样汲取着他口中仅有的那一点水分，他艰难地咽下一小块，贴在这匹红马耳边喃喃说着：“马儿啊，你的主人还不来讨你，再过两日，我就只能将你杀了，喝你的血解渴了。”
停下咀嚼的动作，楚陌轻轻勾起唇角，“我也想尝尝这柳尘欢的马，究竟是不是极品。”
突然，不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他站起身来，将口中还未咽下的牛肉碎渣吐在马脸上，马儿甩了甩头。
他回到主营，立刻吩咐自己的副将，“派人守好后面那条路。”
握着一杆红缨枪就去了热闹处。
他站在柳尘欢北营和自己营地的交界处，看见对方马上是一位身着黑甲，面色苍白的女子，五官中除了那一双剑眉，其他几个算得上是玲珑小巧，颇有几分江南韵味。
楚陌握着枪的手直指柳尘欢，“我当大将军已经将马送给我了，没想到今夜竟亲自来了。”
柳尘欢冷哼一声：“我不是来讨马的，只怕是让你失望了。”
楚陌扬眉，“那我替咱们的将士们多谢将军赠马。”
柳尘欢下马，和他一样站直了，抽出剑来指着他，“五皇子是否应该将我国的人质放了？”
听到她的话，楚陌一哂，“我当是什么事情能让将军亲自来谈，原来就是为了几个俘虏。”
柳尘欢沉声：“那是我们大周的子民。”
一阵风吹来，几根发丝粘在他的脸侧，楚陌“呸”了一声，将那碍事的发丝取下，面不在乎道：“几个探子而已，死了就死了，将军何必挂念。”
柳尘欢怒道：“那都是岑州的无辜百姓，何来探子一说？望五皇子尽快放人。”
此话一出，楚陌更加好笑了，自顾自笑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将军和我在这儿聊天，就是为了给其他人争取时间？”
柳尘欢不和他废话，重新上马，直指西凉大营，“那我就不客气了。”
楚陌身后的将士们迅速将他护在最中间，掩护着让他退了下去，那匹马被牵到他面前，他一跃上马，朝后喊了一声，“撤！进去再打。”
后头是柳尘欢带着将士们厮杀的声音，震耳欲聋，他骑着马往那条去大漠的必经之路而去，后头跟着的是为他断后的心腹，一面抵挡着北周的进攻，一面慢慢往后撤。
他回头瞧了一眼，看见一个小兵跟在马后面跑，他从身形上认出是刚刚给他牵马的士兵，他身后也是紧追不舍的敌军，他冲他喊叫：“你断后。”
听到他的话之后，也不知是不是激发了斗志，那个小兵跑得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追到他身后。
楚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定睛去瞧那个小兵，才发现是他从未见过的面孔，心里暗道不好，一夹马肚子，急忙往前奔去。
小路一过，他看见守在最后路头的两个士兵，急忙一打马，冲他们吼道：“你们给我把后面的人堵住。”
两个将士立刻抱拳接令，往他来时的方向杀去。
越往沙漠里走，马的行进速度越慢，最后楚陌不得已下马，牵着马艰难地向前行进。
他的肺渐渐不能承受大漠夜晚干冷的空气，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歇一会儿。
按照这个时间点，他还没有碰到柳尘欢的人，说明进大漠的要么是还在他后头，要么就是半路已经被拦了下来灭了口。
楚陌深知自己必须马不停蹄到达大漠里储备物资的聚集点，早到一刻就能早些埋伏，但是因为刚才的唇舌和剧烈运动，导致他现在口干舌燥，还特别的冷。
他咬咬牙，扯着自己手中的缰绳，马儿也筋疲力尽，任由他将自己拉得离他更近。
男子抬起一只脚搭在马的后腿上，他喘着气，哆嗦着嘴唇将自己靴中的匕首抽出，直接扎进他踩着的那条马腿上，马儿嘶叫了一声，他用了些力气，狠命地又扎了一刀。
直到这时，鲜血才溅在他脸上，他没管那么多，将匕首抽出来，最后补了一刀，这一刀之深，让他再没有力气将匕首拔出。
他喘着气看着已经躺倒在如同冰块一般的沙子上的马，它的四肢还在拼命地舞动着，他扑上去压在它那条正在潺潺流血的马腿上，将嘴唇贴在伤口上，留着血的伤口因为挣扎沾染到了细碎的沙子，他却因为这一点奇妙的口感和温度贪婪地吸吮着那腥甜的血液。
新鲜淌出的血液还没来得及与这个世界接触，就被他汲取进自己口中，这血液如同美酒佳酿，让他欲罢不能，楚陌感受到自己身下的马不再挣扎，一动不动，微阖双眼侧躺在地上，只有不断起伏着的马肚子让他感受到这个生命的存在，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就是一只小马，用母亲的身体里汁液滋养自己，以求得生存。
喝足之后的楚陌，浑身的力气又回来了一点，他又和刚才在营地内一样，从胸口掏出一块牛肉干塞进嘴里，嚼了两下之后，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低头在马腿上吸了一口，又继续咀嚼起来。
这让跟在他身后的李炎和林霁震惊不已，李炎好几次从沙子里探头出来去看那还在微微起伏的马肚子，最后用眼神告诉林霁：还活着。
林霁点点头，两个人又等了好一会儿，楚陌才重新上路了。
恢复力气之后的楚陌，站起身来，走到马的脑袋边上，抬起那只刚才踩在马腿上的脚踢了踢马嘴，“起来了。”
这让从前喜欢在徐贤面前撒娇的红枣产生了楚陌是它主人的幻觉，它喷了喷鼻息，一道白色的烟雾很快在寒冷的大漠中消失殆尽，可怜的马儿挣扎着自己剩下的那三条腿，先是跪在地上，用一只后腿撑起半边身子，然后又努力了好几次，才成功地站起。
楚陌像是对待自己从前的坐骑一样摸了摸他不再漂亮飘逸的鬃毛，它轻轻地嘶叫了一声，又甩了甩脑袋，鬃毛在凄凉的月光下挥洒出一道漂亮的痕迹。
马儿像是不知道痛似的，跟在楚陌身后安静地走着，楚陌走了一会儿，停下来朝后看了一眼，对它说：“快到了。”
通晓人性的红枣像是得到了激励，扬起前脚，就要奔跑起来。
李炎知道，这是徐贤经常对它说的话，每次十皇子带它出去遛弯回来，就会对他说“快到了”，红枣就会使出全身力气冲向终点，徐贤伏在马背上，将它最爱吃的萝卜递到它嘴边，一边喂它，一边夸它，“好红枣，乖红枣，这次比上次又快了哦。”
十皇子的帐内，总是会留着萝卜，这样水分多的好东西，在岑州不常见，有人去找他讨两根来解馋，他总是会一口回绝，“我都舍不得吃，还给你？”
那人就会酸上那么一句，“我看你那马可是吃得比你还要好。”
徐贤也不生气，只是得意道：“那当然了，这可是汗血宝马。”
李炎和林霁看着这匹十皇子宝贝的汗血宝马再也没能像以前一样意气风发地奔跑起来，而是踉跄了两步，又摔在沙丘上，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一个帐篷之类地东西，显然，离楚陌口中的快了还差得远。
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冲上去直接在这儿结果了这个残忍嗜血的毛小孩，林霁拉住他，摇摇头，示意他别冲动，能跟着楚陌到他们的根据地，要比他们自己寻找省时省力。
红枣在地上又挣扎了片刻，腿上的血迹仍然潺潺地流着，李炎看着心疼，那条被放了血的马腿，由原来的粗壮，变成了细弱，和另外三条形成鲜明的对比。
楚陌蹙着眉头，“啧”了一声，又蹲下去，像是在查看红枣的伤口，林霁看着他和楚煜五分相似的面孔上透露出一股更加阴狠果决的味道来，楚陌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随后，李炎和林霁同时看见他又趴在马腿上吸吮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到林霁和李炎都觉得浑身冻得发抖的时候，楚陌像是喝醉了酒似的，歪歪斜斜地站起来，踢了踢马肚子，道：“起来了。”
又被吸了一次血的马挣扎起来，这次花费了很久的时间站起来，慢慢吞吞跟在楚陌身后走着。
李炎和林霁在后头跟着，来到了另一个沙丘，他们隔着一个沙丘见到了对面沙丘上站着的将士，还有挑着担子的士兵，想来是日常输送粮食的人。
见到满脸是血的楚陌之后，那几个将士惊慌失措地跑到他面前，楚陌问他们：“还有多少水？”
挑着担子的士兵道：“只剩两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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