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那个紧紧压着小花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就颓然倒下，小花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在顺着胸膛的某一个出口渐渐流出，她的眼中映入一抹朝阳，让她觉得像是在做梦，她舒服地想要闭上眼再次睡去。
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压倒了她，楚陌抽出那把长剑，重新捅了进去，再抽出。
如此反复，直到他听到柳尘欢的叫喊：“阿贤！”
伴随着这一声呼喊，一支箭刺进他的肩头，他感觉到尖锐的疼痛顺着那一点迅速蔓延到全身，他转头去看柳尘欢，她策马追来，身后跟着的，是她的骑尘军。
他抱着自己受伤的肩膀，冲着她笑笑，忍痛抽出剑，来到那个奄奄一息的困兽旁，以同样的方式，让他的最后一丝力气也消失了。
做完这一切，他累得单膝跪在地上，听见柳尘欢撕心裂肺的一声“阿贤！”
徐贤浑身是血，跪在地上，他四周歪倒在地的都是负伤惨重的士兵，楚陌的那一剑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他抬起头来看向剑的主人，扬起手中的刀向他砍去。
然而，他低估了自己的力气，浑身上下像是被抽光了血液一样，仰头倒了下去。
柳尘欢很快来到他们面前，用长鞭卷起徐贤的身体，将他带上马，单手抱着他，给了楚陌一鞭，楚陌被掀翻在地，身体就压在小花被朝阳和鲜血染红的身躯上。
徐贤在马背上颠簸着，口中吐出鲜血，他感觉到自己五脏六腑开始出血，想皱眉，但就连这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目光紧紧盯着楚陌身下的人，拼尽全力叫出她的名字：“小花。”
这一声太轻太轻，轻到风一吹就散了，小花没有听见，她仍然安静地躺在那里，徐贤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也像是流血了，不然为什么他眼前一片红色，就连初升的朝阳都看不见呢。
柳尘欢身后的兵马终于来到这里，大花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妹妹，大叫一声从马上跌下，“小花！”
她踉跄着来到小花身边，将还在喘息着的楚陌扒开，把小花抱起来，哇哇地哭了出来。
楚陌趴在地上，伸手去够那柄被鲜血染红的剑，被柳尘欢又抽了一鞭，他疼得“啊”地一声叫出来。
柳尘欢让人带着徐贤回营，亲自绑了楚陌，让他带路，继续朝沙漠中行进，楚陌不清楚他那个哥哥楚煜什么时候能来，只能慢慢吞吞往前移。
他行动太迟缓，柳尘欢就让人按照他指的方向往前探路，太阳彻底升起的时候，沙子也急剧升温，终于行到他们昨夜被火烧了的木屋旁时，那木屋因为昨晚的沙暴一半暴露在外面，烧得只剩下一个框架，隐约可以看见倒在里面横七竖八的焦黑尸体。
看到这些尸体，柳尘欢打了个手势，几个人迅速分散开去查探周围的地方，确认是否有埋伏，确认安全之后，柳尘欢问楚陌：“随你来的不止这些人，剩下的呢？”
楚陌苦笑：“就这么多。”
柳尘欢毫不客气又给了他一鞭子，他疼得跌倒在地，蜷缩着身体像一只蛆虫一样，等待着这一份剧痛过去。
就在这时，楚陌苦等的哥哥终于现身，带着上千名士兵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楚煜还是那一副刀削似的面容，唇角挂着淡淡笑意，“柳将军，好久不见。”
柳尘欢看向他，毫不客气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二皇子老了不少。”
楚煜呵呵笑了，仿佛才注意到那蜷缩在地上的人是他的五皇弟，“哟”了一声，“五弟，这是怎么了？”
楚陌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楚煜那双嘲讽的眸子，勾着唇角，像是撒娇，“皇兄，我就知道你会来。”
楚煜朝他招手，“来，我就说了，你还小，别乱逞强，你看，这不吃了亏还要哥哥来给你摆平。”
楚陌咬牙站起，往他的方向挪了几步，又跌倒下去，楚煜“啧”了一声，“弟弟，在地上休息了那么久，怎么还是站不稳？”他左右看了看，点了一个人，“来，你去将他扶过来。”
那人往楚陌走去，柳尘欢眯起眼睛，“我看谁敢过来。”
楚煜往四周看了看，问：“柳将军，您现在的处境想扣押我的弟弟，好像有点不合算。”
柳尘欢面色苍白，额头也冒出冷汗来，她的小腹传来一阵坠疼，这让她手心捏了一把汗，她迅速在楚煜的阵型中寻找冲出去的突破口，眼尖地发现，有几个弓箭手都将箭指向一直往楚陌方向走的士兵。
她定睛去瞧那个士兵，认出那是一早派过来的林霁，又迅速朝楚煜的方向搜索一遍，没有发现李炎。
柳尘欢不敢去猜李炎是否还活着，只是紧紧盯着林霁，下腹的疼痛让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她被跟随着她的上百号骑尘军包裹着，为她做成一道人肉护盾。
大花狠狠盯着楚陌的动作，用自己的眼神剜着他身上的每一块皮肉。
所有人看着林霁来到楚陌面前，她们也注意到对面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好，瞄准了这两个人，林霁蹲下身去，伸出一只手去扶楚陌。
楚陌似乎也注意到那些弓箭手，看见靠近的林霁，急忙滚了一圈，撞到了大花脚下。
他警惕地看着林霁，毫不怀疑地推测这个人是楚煜派来杀他的。这个时候，离柳尘欢越近就越安全。
自己送到脚下的仇人，让大花的理智几近丧失，她一脚踹向楚陌，楚陌被她踹飞出去，重新落到林霁身边。
他顾不得疼痛和疲惫，又朝柳尘欢的方向爬来。
林霁被迫跟着他往这边走来，楚陌突然站起来，扯着嗓门冲看戏的楚煜道：“楚煜！你杀了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我手下的将士们也不会听你的话。”
楚煜笑着欣赏他慌张的模样，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问他：“父皇？父皇自己都顾不了，怎么顾你？弟弟，你听话，回来跟着皇兄吧。”
楚陌又往后退了几步，几乎贴在了一个女兵的身上，很快，他就被那个女兵钳制住了，这反而让他安心了几分。
林霁也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楚煜。
楚煜注意到他的回头，朝他抱歉道：“林霁，对不住了。”
此话一出口，乱箭就朝他一个人飞来，大花抱着楚陌的脖子，朝林霁扑过来，三个人叠顿时叠在一起，那些箭像刺猬一样扎在大花身上，而大花死死勒住楚陌的脖子，用尽力气扭断了。
林霁被两个人压着，地动山摇的呐喊声传来，让他有一阵晕眩。
他躺在这里，眼睛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天空，蓝色的，一朵云都没有。
他想起自己对九公主的承诺，那双泛着碧光的眸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身上两具身体推开，挣扎着站了起来。
此时，周围的骑尘军已经和楚煜的军队厮杀了起来，他找到一把落在地上的剑，朝冲过来的敌军刺去，作为一名军人加入了这场战争。
他看到楚煜策马朝柳尘欢奔去，大喊一声：“楚煜！”
这让楚煜注意到他，调转了方向朝他奔来，他迎上去，点在楚煜骑着的马头上，在楚煜挥剑过来之前一脚踢上了他的虎口，楚煜手中的剑被震掉。
从马上越下，两人赤手空拳对打起来，楚煜这一次先他一步扣上他的喉咙，看着他的脸色逐渐发紫，道：“上一次我没还手，这一次，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还手。”
林霁手肘后怼，狠狠撞在他的腰侧，楚煜分毫未动，加紧了手上的动作，势必要让林霁断气。
林霁几近昏厥，仍然死命地撞向身后的楚煜。
在他意识模糊的时候，他听到一声响亮的号角，随后，身后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陡然卸力，他大口呼吸着滑倒在地，看见四面八方涌上来的黑甲士兵，以及仓皇撤离胳膊上插着一支箭的楚煜。
他的不远处，是愣愣站着的柳尘欢，惊慌地看着自己被血染红的暗黄色裤子。
林霁躺在地上，眼见着支援的队伍横扫整个地盘，将楚煜的兵打得七零八落，最后看见徐昊飞奔着来到柳尘欢身旁，问她怎么样了。
柳尘欢抬起头，含着泪眼冲他摇头，被他抱起，放到马上。
这是林霁第一次见到徐昊如此失态，总是挂在脸上的面具没能维持住他的体面，他怒气冲天地对柳尘欢咆哮：“怀孕了你打什么仗！”
柳尘欢展露出她最脆弱的一面，伏在马背上低低地啜泣着，徐昊指着她半晌，最后一甩袖，上马将她带离这里。
后来，林霁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北营的，只知道军医只来看过他一眼，药方没开就匆匆被叫去了主帐。
再后来的后来，他听到主帐传来的不好消息，得知柳尘欢的孩子没保住；而十皇子，在被带回来的路上就没了。
他仍然记得自己询问一个给他包扎的年轻小兵时，那个小兵的描述，像是在说一见寻常地不得了的事，“那个柳将军的亲戚啊，回来的路上脑子就不清醒了，血人一个，拉到门口就咽了气。”
那个小兵见到自己眼前整这个包扎都不吭一声的人，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喉咙里传来呜咽的声音，他从未见过哪一个人能像他一样一下子流出这么多泪，小兵慌了神，“打仗，常有的事，你节哀。”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但这似乎一点安慰作用都没起，他哭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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