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回到府上的林霁，还未进门，就被门口守着的侍卫提醒，林碧柔已经在之前的院子里等着了。
简单询问了林太傅的动向之后，林霁匆匆去了他许久未曾踏足的院子。
原来院子里种的两棵树早已参天，斜插出来的枝丫一多半挡在了主要的寝房上，光线无法到达，即便开着门，里头的人影也模糊得认不出来。
“等很久了？”
人影听见他的问话，立刻站了起来，朝外走了几步，总算将自己暴露在傍晚暗淡的天色中。他勉强将记忆中的林碧柔与面前这个人结合起来。
“我都等一天了，从早到晚，那王平生还在我那儿睡着呢。”
听她这么说，他也猜到这事儿是王平生说漏的嘴，继而往前走了几步，与她离得近了一些。
“你一早就来了？”
说到这个，林碧柔就“哎呀”一声，“本来想着接你的名号进宫看看思宁的情况，谁成想你在宫里压根就没回来，可把我急得，从昨晚到现在，没合过眼。”
林霁眼神越过她，往黑漆漆的屋内扫了一眼，道：“给你安排一下，你休息好了再回去？”
本来急得团团转的林碧柔，听他这么一说，更急了，“你赶紧跟我说说，思齐怎么样了？”
林霁想到自己袖中的那一截断舌，叹了口气，“没了。”
“没什么了？胳膊还是腿？”
“人没了。”
“这好端端的，不是都回来了么？怎么会没了呢？”
不愿意再将战场那段记忆提取出来，他匆匆结束这个话题，“过段时间，皇上会公布的。”说完转身，准备出去叫人。
“那公主还好吗？”此时的林碧柔已经泣不成声，用手捂住上半张脸，仰头企图不让眼泪掉下来。
“下午的时候受了点惊吓，休息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若说是难过伤心，林碧柔还能理解，这个惊吓从何而来，让她不明所以。
“惊吓？”
忙了一天，此时林霁也困倦不已，他拧了拧眉心，低着头慢慢缓解自己的疲劳，语调有些飘然，“宜宁公主，”察觉到称呼的不妥，他又改了口，“大皇子妃见到楚煜，失去控制伤了他，这一幕刚好被她撞见，受了点惊吓。”
这段讲述让林碧柔彻底不能理解了，她流了一半的眼泪暂时停了下来，“明月宫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能看住公主的？她现在受不得刺激。”
抬起头，吸了口气，林霁往几近黑色的天空看去，上面空无一物，可不是吗？下雨天，哪来的星星月亮。
“我近期可能进不了宫了。”
自己的意图被林霁发觉，林碧柔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即便没了夫妻的名义，他们这层叔侄关系还是在的，她再了解不过九公主了，问：“你进不去，她难道还出不来吗？”
林霁听到她这么说，不禁笑出声来，语气颇为无奈，“出来，也不是来我这儿。”
“嗯。”林碧柔点头，“那必然也不可能来我府上。”
林霁侧头看过来，她开玩笑道：“小叔，你在思宁心中的地位，可有点不保。”
他自嘲道：“本来我在她心中，也没什么地位。”
外头走进来一个侍卫，他转头，知道是来找自己的，先指了指他，“你来的正好，把灯点上。”
侍卫只好去点灯，有了些亮度，他将林碧柔圆润起来的脸颊看得更清楚了。
她脸上还挂着半干的泪，对上他审视的目光，有些发怵，毕竟是小叔，她怕，也是应该的吧。
“我脸上有什么吗？”
“林家的败落，是为了扶持王家上位，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参与其中，现在王平生效力的，是三皇子。”
“什么？”
转过身去，院门口的侍卫还在等着，他丢下一句：“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想确定的么？”将还未反应过来的林碧柔留在原地。
这突然而来的坦白，砸得林碧柔猝不及防，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眼泪簌簌而下，这会儿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为逝去的十皇子徐贤，还是没落得好死的父母而哭了。
侍卫带来的消息，林霁早就猜到，他前脚出宫，九公主后脚就被安排进了别苑，徐弘深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他要不站在徐弘深那边，只怕也会落得一个尸骨无存，别说给九公主什么未来了。
但现实的情况是，徐昊和徐烨都以为自己是他们的人，他两边周旋，定然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现在公然站队，必然会成为一个活靶子。
这番局势，真真是一个骑虎难下。
刚从战场下来，伤还没养好，又得进另一个战场，让他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走到书房门口，里面果然灯火通明，往常只要他来找林渊，书房里的灯都会多点一盏，整个林府这一处最最亮眼。
如同现在，林渊正等着他。
叩响门框，得到一声简短的“进”之后，他打开门，踏进房内。
林渊站在桌前，一手负背，俯身练字，见他进来，放下笔，招呼他，“坐。”
他只是站着，反倒是林渊，见他不坐，自己坐了下来。
“见着皇上了？”
他点头，“见着了。”
林渊“嗯”一声，“皇上是我教出来的，我也亲眼见过他的手段，你有什么想法？”
林霁回答他，“我是臣子，自然要听君王的。”
“皇上可是防着我，哪里轮得到你做右相。”
林霁看着他，嘴角带出一抹嘲讽的笑，“我总得活着见到我的生母吧。”
“哼。”林渊似乎早就料到他的态度，问：“他让你怎么对付我？”
“您是我父亲。”
这话一点儿没错，但他们都是臣子，自然也是竞争对手。
“您想当皇帝，我不拦着。”
林渊听他这番言辞，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孽子，说什么呢你？”
“您不是这么想的吗？”
“我怎么想了？”
林霁看向自己的父亲，一辈子勤勤恳恳教书的父亲，心里涌上一股悲哀。
“您亲眼看着自己的学生弑父杀兄，没有您教，他哪会做到？那您说，他会不会也害怕你用同样的手段夺权篡位呢？”
“胡言乱语！”林渊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指着门道：“你给我滚出去。”
林霁静静看着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最后深深行了个大礼，“劳烦您转告我的生母一声，儿子对不起她，来世再来报答她的恩情。”
说完，就退了出去。
门外寂静的黑色将刚才爆裂的场面掩盖，周遭又恢复了平日的安静，父子俩的对话留在了那片灯火之中。
在他的脚即将踏出这片光源所能到达的范围时，林渊怒不可遏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徐家的子孙就当不了皇帝，徐弘深没多少日子了！”
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林霁一步不停地踏出了那片光，踏进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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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着寒光的匕首，猩红的双眼，歇斯底里的嚎叫，猝不及防的挥手，颈间弥散的疼痛。
渐渐窒息的感受，让楚煜几乎以为自己被割破了喉管，他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
侍卫推门进来，他心有余悸地抹了把脸，整只手都湿了。
“什么事？”
“公主来了。”
他坐起来，半盘腿，碰了碰脖子上的纱布，确认无事之后才问：“安排在了东边那处？”
“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开始穿衣服，衣服穿到一半，那侍卫还没出去，他停下动作，问：“还有什么事？”
“跟公主来的，还有不少人马。”
楚煜接着穿衣服，外袍搭在肩上之后，开始穿鞋，穿好一只，他接着问：“统一着装？”
“统一着装。”
将另一只鞋也穿好后，他站起来，将外袍穿好，又整理好，叹了口气，“看来，咱们托九公主的福，一块儿被软禁了。”
“要回西凉吗？”
“不，正是和公主培养感情的时候，我可得抓紧了。”
侍卫犹豫又再犹豫，还是报了西凉的消息，“那边都快打起来了。”
楚煜“嗤”一声，满脸不屑，“一群女人，能打出什么花样来。”
侍卫不再言语，跟着他一起出了房门。
西凉没了楚煜这个唯一存活的皇子，老一派的官员，没得抨击的对象，只得将希望和怒气集中在被迫出来主持大局的大公主身上，其他两位公主因着她们驸马在朝中的身份，各自为营，吵得不可开交。
楚煜深觉自己处理完父皇的后事之后，来北周探访谈和的决定再正确不过了。
还没走到九公主的房门口，就与迎面而来的九公主撞了个正着，楚煜简直喜笑颜开，尽管眼里没半点笑意。
“阿言，你这是正要去找我？”
思宁面无表情，“你想多了。”
但至少在楚煜看来，比那一巴掌时的愤怒要温和许多，代表有进攻空间。
他上下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并提议，“太瘦了点，我们去用膳？”
本来打算避开他的九公主被自己绞痛的胃提了醒，改了主意，“也好，我有事问你。”
楚煜心情大好，瞬间将今日挨的那一巴掌抛掷脑后，“我们许久未说话了，我们好好聊聊。”
在场的所有侍卫，几乎毫不怀疑地将这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一个层次，除了整理好被褥出来跟着九公主的秋雨。
她的眼神在俩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狠狠地盯住楚煜。
要是没有他，十皇子就不会死。
理所当然的，她应该和九公主一样憎恨他，如果有机会，她也会毫不犹豫扇他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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