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世界毁灭倒计时3——
山顶上有一个小小的院落,院内有台老式收音机,天线被扯得长长的,防尘网上布满陈年的污垢:
近年来,南极气温持续升高,北极冰川缓慢融化,我国致力于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承诺将在2030年碳达峰的基础上,在2060年实现碳中和……
啪嗒
啪嗒
啪嗒
一双有着麦色肌肤、穿着军绿色民工鞋的脚出现在小路上,脚步声逐渐走近。
咚咚咚——
“阿公,我回来了。”
一只有些暗黄、瘦津津的手敲了敲院门。
“来了,来了。”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应道。院内,刺耳的婴儿啼哭声撕破寂静。
肯定是弟娃在哭了。苏笑年这样想着,耐心地等在原地:“阿公,别着急,你慢慢来。”
一小会儿的功夫,婴啼声弱了下去,一门之隔,门闩被拉动。
吱呀——
门开了。
苏笑年摘下口罩,先转过身,把门重新栓了起来,这才扭头看向院内的老人和孩子。
不。
说“老人”还不能很好地概括那2米多的巨大身影,说是“树人”说不定更加合适。
院内,一棵合一人之抱的大树枝干虬结,矮点的树枝层层交叠,中间抬着一个花襁褓。神异的是,此时,这颗大树正像人一样弯着腰,一根长长的枝条缓慢从门口的方向收回。
大树的主干略低处,探出一颗像人头一样的枝干。
那截像人头般的枝干缓慢地扭向苏笑年的方向,上面的纹路缓慢滚动,“看”着大包小包的女孩走进来:
“回来了,笑笑。”
被称作“阿公”的老树人瓮声瓮气地招呼着。
苏笑年把手上提着的一桶石灰浆和背包放下,走向阿公,接过最下方枝干上的襁褓,轻轻掂了掂,顺口回答:
“还是回来呆半天,明天中午回图书馆。前两天同事产假回来,给我们送了羊奶粉,我给你和弟娃带回来。”
“哦。”
阿公点点头,满树苍绿的叶子哗啦啦响动。
“刚才果果哭,是不是又尿了?”
苏笑年熟练地把手伸入襁褓一角,摸了摸,尿不湿已经湿透了。
她满脸黑线:“阿公,你又多久没给果果换尿不湿了?都湿透了!”
“应该是……不久之前。”阿公迟钝半晌,回答道。
苏笑年把弟娃递给阿公,从背包里掏出一大包尿不湿,一罐中罐装的羊奶粉,一罐国产奶粉,还有一小袋肥料。
阿公皱紧眉头:“干嘛买肥料回来?我不需要。”
苏笑年给弟娃换好尿不湿,送回阿公迟缓的枝干上:“我帮清洁阿姨拖地,顺便拿了点图书馆用剩下的肥料,没花钱。”
“哦……”阿公想撇撇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做不出这个动作了,他小声嘟囔着,“那我也不需要……”
那声音闷闷的,或许是因为老树人着实郁闷,所以回声在主干内部的空心处回荡了半天。
“阿公,我都听到了。”一边给收音机换着电池的苏笑年暼眼望向对方,“你今年不是一直觉得不舒服?肯定是缺肥了。”
“不是。”阿公慢吞吞地反驳,“是以前被虫蛀的地方,一到阴雨天就觉得酸痛。可能是有风湿。”
“阿公,我们是树人,不会像人一样得风湿的。”
苏笑年又从院子角落拖来一大块木料,开始砍柴:“你少听收音机里那些广告,都是骗人的。”
襁褓里,两只灰扑扑的小爪子抓了出来,一个遍布着黏液的大脑袋抬起头,对着苏笑年露出一口狰狞的乳牙。
老树人紧张地拿层层枝叶挡住它,看了眼苏笑年,发现对方正一心一意地劈着柴,完全没注意这边的动静,这才放心地把那个大脑袋摁回襁褓。
“对了,阿公。”苏笑年劈热了,解开军大衣的扣子,吐了口气,“一会儿要给你涂白,我看有专家预测,明年虫害会比较严重。”
“不需要……”阿公耷拉着树皮,望向院脚的石灰浆,满脸不情愿。
“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每年都给你涂白,那会儿没见你被虫蛀。”苏笑年叹了口气。
阿公把根从地里拔/出来,在原地留下一个深坑,缓慢地走向苏笑年,用不算茂密的树冠笼罩住孙女的脊背。
苏笑年蹭了蹭阿公的叶子。
无言的温情在爷孙二人之间流动。
枝叶窸窸窣窣。
收音机的开关被悄悄旋开,一道刺耳的电流声打破小院的宁静:
[我傅修远告诉你,你宁莺莺生是我傅家的人,死是我的傅家的鬼,不让你怀上我的种,你就永远别想踏出这个庄园半步!]
苏笑年忽然人间清醒,睁开眼睛,无奈道:“阿公,我和你讲过好多次了,不要听这个台,你会带坏果果的。”
阿公清了清嗓子,试图逃避问题:“他还小,听不懂。”
说着,老树人从稀疏的枝叶深处递出来一个襁褓,塞进苏笑年的怀里。
“咯咯咯!”
襁褓里传出婴儿的笑声,苏笑年晃了晃胳膊,戳了戳对方白白嫩嫩的脸蛋。
果果吐出了一个小小的口水泡,苏笑年赶紧心虚地试图擦掉,却在对方粉嘟嘟的小嘴上留下了一道灰色的痕迹。
糟糕!
忘记洗手了。
苏笑年把果果放到婴儿摇床上,认真道:“姐去洗了手给你做饭,果果先自己玩会儿。”
苏笑年望向一旁,拿树根作腿,缓慢朝着堂屋艰难跋涉的老树人。
尽管可以移动,但到底是“树”,树人不是一个多么喜欢运动的族群。但阿公依旧坚持每天进屋,给自己的父母上一炷香。
这是传统。阿公每次都会认真地和自己强调。
点火,烧香。
火苗燎焦了几片叶子,但是没关系,还好叶子有水分,不会烧起来。
没有电灯的堂屋里,老树人认认真真地烧了三炷香,青烟缭绕,直到天色将暗。
第二天。
“阿公!”苏笑年洗好碗,顺手甩了甩手,准备出发,“下次我要周末才能回来了,你要记得每天都要给果果换尿不湿。每次我回来,他的尿不湿都湿透了,这样容易生病。”
“不会……”
阿公低沉地反驳,悄悄地在苏亿年看不到的地方,用树枝把一大袋肥料塞进她的书包。
怀里,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苏笑年,一只手还抓住她垂落的鬓发不放,粉嘟嘟的小嘴张着,吐了个泡泡。
“臭弟弟,你把姐姐揪疼了!”苏笑年低头蹭了蹭果果的鼻子,“快点长大吧,小树人!”
话毕,苏笑年又斜眼看向老树人:“阿公,我有1米69了,别以为我看不到你在背后做什么。”
苏笑年把果果的胳膊塞进襁褓,递到阿公的枝干上。
她弯下腰,长长的胳膊绕过老树人试图阻拦的笨重身体,从对方脚下提起一个明显重了不少的包。
刺啦——
拉开拉链,几颗肥料漏了出来。
苏笑年:……
“阿公!肥料拿回来就是给你用的,不要塞给我,单位肥料很多,我吃的很饱!你最近叶子掉的这么厉害,还不好好补补!”
阿公脸上的木纹剧烈翻滚:“我不需要补。”我只是很久没有吃饱过了。
“别舍不得,阿公。这些你先吃着,不够我下个月再在馆里拿。”
说着,苏亿年把肥料从书包里掏出来,拍了拍阿公根部与地面接触的树根:
“抬脚。”
阿公无可奈何地抬起一条被涂白的树根,露出刚才扎根的深坑。
苏亿年一把将肥料倒了进去。
“好了,阿公。”她拍拍手,将背包袋子向上提了提,拿脸蹭了蹭阿公的主干,“你都一把年龄的人了,还这么挑食。下次我多带几种肥料回来,你看看你喜欢哪种。”
哪种都不喜欢。
老树人在心里默默吐槽。
但他什么都没说。孙女大了,道理总是一套又一套,根本说不过。orz
[有部分卫星爱好者称,太平洋中部已经形成了数千米的滔天巨浪,这股滔天巨浪正向着四面八方的海岸迅速涌去……]
阿公对这类新闻不感兴趣,一条细细的枝干绕到青石桌旁,轻轻一扭,换了个台:
[莺莺,这是最后一次,你就给她一个肾,余生,我都好好照顾你。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
苏笑年:……
苏笑年最后和阿公还有果果告别:“那我就回去工作了,阿公,你好好照顾自己,少听点奇奇怪怪的东西。”
“唔……”
阿公摆了摆头顶的枝叶,远远目送着身穿军大衣的孙女走下了山。
关上院门,阿公立刻用不符合身材的灵活,一步步跋涉到土房门口的水缸,小心翼翼地解开怀中的襁褓,然后——
咚!
咕咚
咕咚
咕咚
日头正大,但毕竟是冬日,冷得很。日光也透着寒气儿。
如果此时,小院内还有其他人在场,就会看到一棵树()解开了一个装着婴儿的襁褓,然后将那还穿着纸尿裤的小小只,一把丢进了半人高的水缸。
如果那是个普通人类的婴儿,恐怕早就该冻死、淹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苏笑年一无所知地向着山下走去。她要赶中午12点出发去市区的大巴车。青山区图书馆就在终点站,全程只需要一个半小时,下午2点前就能到。
苏笑年忽然抬头望向家的方向:
忘记提醒阿公,每天都要给果果换尿布了。
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连屏幕边框都快褪色的老华为,时间有些不够,苏笑年到底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另一边,小婴儿丢进水缸已经快10分钟了,除了最开始的“咕咚”声,那大水缸再也没发出一丝声音。
忽然,一双灰漆漆的小爪子泼水而出,抓住了水缸粗粝的边缘。
“噗~~~”
一道细细的水柱喷出。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呀!
遍布着黏液,两个小小的黑眼珠子不起眼地镶嵌在硕大的脑袋上。头顶处不正常地膨胀起来,比下方的脸颊大了快一倍!
灰扑扑的皮肤,两颊遍布着数道鱼鳃,一张大嘴横跨两颊,露出两排又尖又利的牙齿。
啪!
啪!
一条短而粗的鱼尾露出水面,欢快地扑打着水。
“哦~果果。叫阿公!”
老树人深深地弯下腰,脸上都笑开了花,和被称作“果果”的小怪物贴了贴脸。
“噗!”
一道水被喷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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