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世界毁灭倒计时1——
“嘟嘟嘟————”
顶着岁末的骄阳，窗外寒风阵阵，交警吹响口哨，示意苏笑年可以右转。
苏笑年抬头，为了观察外面的动静，四个车窗都被她放了下来。
忽然，她听见周围的各个车里，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手机铃声。
一名蹲在中间的警察死死盯住那名疯狂的男子，他一手伸进裤兜挂断电话，一手紧握电棍，上身前倾，随时做好制止对方暴起伤人的准备。
苏笑年迅速踩下油门，方向盘向右打到满，准确地避开了马路边沿的转角处——才怪，付姐的老宝马以万夫莫开的气势，恶狠狠地在水泥台阶上刮出一道长长的划痕。
顾不得心疼。
通往城郊的马路上，一辆黑色的老式宝马车风驰电掣地驶过，几乎将路边的树木都拉成一道道横线。
苏笑年一边在脑海中规划着回家的最优路线，一边思考着：
什么样的海啸，能一直保持着数千米（如果真的有这么高的话）的摄人气魄，一路从太平洋中部肆虐到华国的南海地区？
几乎所有生活在东南亚的博主都已经失联了。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巨浪，那么巨浪的速度确实在加快，而它的威能却没有半分削弱。
世界末日真的要来了吗？
事实上，如果刚开始苏笑年还对自己的判断有所怀疑，那么在看到沿途那么多的车开往城郊的时候，她就几乎能肯定自己的判断了：
似乎的确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whenyoudreamsealiveyou’reunstoppable,takeashotchasethesun,findthebeautiful……（当梦想成真，你便无可阻挡。挥着双翅，追随太阳，寻找美好）”
老式华为的铃声响起。
苏笑年抽出一只手接通接电话，打开扬声器。
“小苏啊！”是付姐，她那边的声音十分嘈杂，隐约能听见孩子委屈的哭声，狗叫声，和大人不耐烦的训斥。
不等苏笑年回答，付姐便连珠炮似的道：“小苏啊，材料不要送了，有大浪要来了，你快跑，越高越好，车你先开着——”
“妈——！”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男性急迫的呼叫。
嘟——嘟——嘟——
通话被挂断了。
苏笑年犹豫了一下，想必付姐那边也是忙得兵荒马乱，她没再打回去。
车在翻坝高速上疾驰了将近1个小时，临了下高速，开上盘山公路的时候，反而堵了起来，内外两条车道，全是上山的车，堵得水泄不通。
“我都和你说了不要在这里上盘山公路！这下好了吧！上又上不去，下也下不来！”一个尖利的女声从前方的车内传出来。
一个听上去更加暴躁的低沉男声咆哮道：“不在这里往上爬你想去哪里？你没看到网上说广省、福省都淹了？那个浪分分钟到这里，我们再不往上走，那就原地等死！”
女人抓狂：“可我们是内陆、内陆啊！如果重山都能淹，那除了藏省，全华国还有哪里不会被淹！”
车内传来小孩的哭声。
滴滴——滴——滴滴滴——
夫妻二人争执间，后面的车也堵了过来。此时再想后退，另寻他路已是不可能。
五龙山脉绵延数十公里，由7座山脉组成，本地人又称之为七仙女山。苏笑年家就住在第三座山脉上，如果走马路上山，可能需要盘行近6、7公里，也就是快走1个小时的脚程。考虑到道路坡度，实际时间可能要再长一些
但如果走砍柴人的野路——
苏笑年的眼神在车内逡巡了一圈，在后座位上找到一个用长长的海绵布袋包着的东西。她背上背包，拉开后车门，将布袋捆到身后，便走向路边。
“诶诶诶！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本地人，她知道别的路啊！”前方车内的女子抱着婴儿，从车窗内探出头。
丈夫咬咬牙，接过妻子怀中的襁褓：“我们跟着她。”
女人忙不迭地拉开车门，正要跟上丈夫的脚步，又折返回去，从车内拿了一个奶妈包背在身上。
苏笑年并不在意有人跟在她身后。而且这个队伍越来越长。
作为树人，而且还是七仙女山土生土长的树人，进了丛林，就是她苏笑年的天下——
苏笑年恶狠狠地被树根绊了一下。
呃……肯定是背的东西太重。
不过联想到付姐的老公曾经当过兵，苏笑年猜想，那个布袋里十有八九是木仓。这么重，甚至可能是著名的m2式勃朗宁重机木仓——
别问她是怎么知道这种木仓的，问就是苏笑年跟着阿公一起听广播听到的()。
明明早些时候还是晴空万里，艳阳普照，此时的天色却莫名其妙地越发低沉。
哒、哒、哒、哒、哒
头顶响起一阵机械的轰鸣。
苏笑年抬头，山顶经过了几架灰绿色的直升机，直升机沉默地向着西北方向飞去，对向它行注目礼的逃亡中的人报以无声的背影。
远处，起伏的青山如黛，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云雾。
她抹了把汗，扯着横生的枝蔓、手脚并用地爬上一段近乎垂直的土路，再往上，就没有路了。打柴人也不会走得这么深。
苏笑年拽着一根粗壮的树枝，身体半斜着探出山，确认前行的方向。此处已经到了七仙女山深处，罕有人至，必须谨慎判断方向，以免一不小心爬到和三仙女山并肩的四仙女山上去。
方位判断完毕，自己已经爬过了二仙女山，马上就能开始爬三仙女山了。
苏笑年家就在较矮的三仙女山上。
但更加遥远的地平线上，一个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说“东西”似乎不太合适，那更像是一堵墙。此时来看，那堵墙才刚刚出现在地平面上，还显得无比低矮，又朴实无华。
但苏笑年不敢小觑它。如果网络上的传言为真，那么这堵巨浪之墙已经摧毁了无数城市。
苏亿年听不到那巨浪的声音，事实上除了后方跟着她爬山的人们的喘|息、石子土块在地面的摩擦，她什么都听不到。
或许是因为野生动物比人类更加敏锐，早就跑向远离巨浪的地方了。
苏笑年咬紧牙关，加快脚步，手上已经被各种树枝、灌木划得满是伤口。明明是有些寒冷的岁末，她却出了满头热汗。
“老公，旁边这座山是不是要高一点，我们爬那一座吧！”女人喘着气，抬头看向左边的四仙女山。
她的丈夫只略一思考，便斩钉截铁道：“不，我们跟她走，她是本地人，选这座山肯定有她的理由。而且——”丈夫换了个手抱孩子，抬头看向高耸入云的四仙女山，“那座山太高了，我们不一定爬得上去。”
时间不等人，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脚下的大地已经开始轻微地震颤。
“快！”
夫妻身后，数名中年男子和他们的父母、妻儿，牵着一条拉布拉多，没有过多犹豫就选择了四仙女山。因为四仙女山海拔更高，且坡度更缓，和陡峭的三仙女山相比，更适合一家老小攀爬。
也有一对戴着眼镜和渔夫帽的老夫妻紧随其后，选择了三仙女山。
大地的震颤已经越来越明显。
甚至不需要爬到树上，只用略微拨开层层叠叠的树枝，便能看到远处的巨浪已经来势汹汹地向着这个不算发达的西南小城移动。
怪物庞大的身躯逐渐浮出地平线。
此时，妻子对丈夫一开始要上山的决定，再没有了半分异议。
傻子都知道，巨浪是真的来了。甭管它的威能到哪里才能消退，至少在重山市，它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这是三仙女山的后山，路实在太陡，再往上又没了路。苏笑年额头上的汗已经滑到了下巴。她身体前倾，四肢借用树木扎根的力量向上腾挪：她已经能隐约看见自家的院墙了。
坚持！
巨浪越来越近了。
脚下的城市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这段路实在过于陡峭，跟在最后的老夫妻再也爬不动了。
背着奶妈包，艰难地跟在丈夫脚下向上爬的女人回头看了一眼——
老头扶着老太太坐在一棵树干上，他摘下帽子，拧开背在身上的水瓶，将水瓶递给老太太，帮她揉了揉膝盖。
老太太靠在老头肩上，叹了口气，看着老头拿起胸前的望远镜望向远处巨浪的方向。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老头喃喃着摘下眼镜，指着巨浪，把望远镜递给老太太。
“阿公！”苏笑年已经能看见院墙了，她大声喊道，“阿公！你快带果果进屋！”
苏笑年咧着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手脚不停，继续向上爬：“阿公！快带果果进屋！”
脚下的土地震颤的愈发激烈。
地理课上学过，当地震来临时，因为纵波可在固、液、气三态进行传播，所以人首先会感到大地在上下晃动。但高中三年的知识从未告诉过苏笑年，当巨型海浪侵蚀大地的时候，大地会怎样颤抖。
现在她知道了。
仿佛被某种史前巨兽盯上，脚下的三仙女山剧烈抖动，无数树木在这样的震颤下失去抓地的力量，从而“轰隆”倒地，随着山的坡度和已经被摇晃松散的泥块向山下滚去。
快够到墙根了！
苏笑年咬牙，却忽然听见后方的女人发出一声尖叫：
“啊！”
丈夫的腿被一颗砸下来的大树卡住，他用力挣扎，却半天都动弹不得。他怀中的婴儿仿佛终于发现这不是父母陪自己玩的游戏，于是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似乎对父母眼下处境的无能为力感到懊恼。
“老公！”女人绝望地喊道。她将手塞进倒下的大树，试图将树略微抬起，好让自己的丈夫把腿抽出来。
苏笑年又向上爬了一步，站在墙根下方，她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脸颊抽搐，他扭头望了眼几乎已经近在咫尺的巨浪，冷静道：“你别急，我拉你上来。”
男人没被压住的脚向上迈了一步，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结构。他一手抱着啼哭的婴儿，一手拉住妻子，手臂的肌肉高高耸起。
女人刚被拉上来，男人便把孩子塞进她怀里，迅速道：“我的腿骨折了，你踩着我的肩，抱着乐乐进那个院子，院子里应该有房子，进房子躲起来。”
“老公……”女人不住地摇着头，满脸泪水，“不行，不行的，我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这。”
“再磨叽浪就来了。”苏笑年低头望着一家三口，冷冷地插嘴。
的确。
浪已经快到山脚下了，浑浊而湿润的空气伴随着巨大的风，吹的让人睁不开眼。
女人满脸泪痕地抱着孩子，踩着丈夫的肩膀。苏笑年则拉住她的胳膊，努力向上拽。
风已经非常大了，苏笑年甚至有些扒不住院墙。
“阿公！我马上进来，你快进屋！”苏笑年骑上院墙，双手拉住女人，试图给她提供一个向上的力量。
风太大，浪又遮天蔽日，她的眼前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
苏笑年大吼：“你用力蹬！”
女人声嘶力竭：“我没力气了，救救孩子，求求你了！”
女人的确已经没有力气了，她的身体完全瘫软，只有抱着孩子的那只手依旧有力。手上满是擦伤，她将孩子高高举向苏笑年，泪水被吹飞到空中，眼中满是恳求。
苏笑年看不到女人的神情。
她正要接过女人怀中的孩子，忽然，飓风袭来。
下一秒，苏笑年身体一轻，整个人便被吹飞去——
糟糕，还是晚了一步，刚才在山下不该耽搁的……
苏笑年的手徒劳地在空中挥舞，如同暴雨中的浮萍，不由自主。
唰！
正当苏笑年的意识逐渐涣散的时候，一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树根紧紧地缠住了她的腰。那条根捆着劲瘦的女孩，在漫天狂舞的风、雨、水泥块等杂物中，缓慢地将女孩托向自己的身体
——那是一棵堵在土屋门口的树。头顶的树冠早已被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过来的吊扇凌空斩断。
哐！
一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肥料撞上了苏笑年的脑袋，她迷瞪着双眼，眼前，是垂直于地面，无边无际的浪。
“阿公…树人，永不为奴…”
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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