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笼锁(一)
亲迎这日,金絮睁开眼,窗户上的墨蓝色尚且淡薄,天还没亮。
“姑娘,起了没?”
李婶在外面喊她,她应了一声,李婶推开门,带进来一干丫鬟人等。丫鬟们有序地点灯,屋子里亮堂起来。李婶早已准备好一应洗漱用品。
她揉揉脑袋,任由丫鬟为她上下折腾。
“姑娘一早便醒了?昨夜睡得不好?”
“还好,每日都这样。”
“姑娘,王爷事先吩咐过了,您用了早膳后再作装扮。不然王爷会担心您饿着。”
“好,我都听您的,李婶。”
简单洗漱一番,丫鬟奉上早饭,她认认真真地吃,吃得十分饱。早饭后,真正的梳妆开始了。
妆发、头面、繁琐的嫁衣,她像是个假人地立着,身上被套了一层又一层。
她突然开口:“李婶,待会是你为我送嫁吗?”
“是。”李婶笑着作一礼。
“也是他吩咐的?”
“是。”李婶道:“姑娘,待今日礼毕,就该唤您王妃了。这是王爷为您准备的大礼啊。”
最大的一个发冠放到她脑袋上,她顿时分不清自己是被压得矮了一个头,还是被发冠拔高了一截。
天色很快大亮,梳妆毕,来不及看镜中的自己一眼,就被蒙上了盖头。小缃旁侧扶着她,金絮静静地等着接亲队伍的到来。
没等很久,接亲队伍的锣鼓喇叭丝竹奏乐准点地踩着吉时。入耳声爆裂地热闹起来,她眼前一片通红,什么都看不清。
婚乐盖过欢声笑语,几乎破除她住在这里一月的与世隔绝。
小缃扶着她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跨了几道门槛,注视在她身上的视线突然变得浓烈。她想看看这迎亲队伍,但又不能掀开盖头。
不知梁风在何处,他应该在队伍前面。
正这么想着,一道被曲乐裹挟着却无比清晰的呼唤传入耳中:
“阿絮。”
她心中一定,又听见小缃提醒她:“阿絮姐,上轿了。”
她坐到轿中,刚坐定,一声高亢拖长的“起轿!”锣鼓喇叭再次响起来。
金絮百无聊赖地坐着,手指跟着喇叭的声响一下一下敲打膝盖。队伍接到亲之后绕来绕去走了好久,似乎不止四条街。坐得久了,她忍不住伸个懒腰,伸完队伍便停了,又等一会儿,终于落轿。
盖头微微亮了些,小缃轻唤了她一声,她便起身摸索着出轿,还未站稳,一只手扶住她,她低头,盖头缝隙外看见是梁风的手。
梁风用他惯常的力度捏她的掌心,引着她往前走,前面每有台阶门槛火盆之类的阻碍都会低声提醒她。
进了屋,站定,周围骤静下来,只闻媒婆高声诵读。
她跟着媒婆的指引拜天地,拜高堂。然后对拜,然后礼成。
金絮被送入婚房,被他扶着在床榻边坐下。凑近之际,金絮能听见他的呼吸,她头上的发冠后部被一只手掌托住,替她分担了一些重量。她没动,梁风也只托了一下便收回手。
她听得出来婚房里人并不多,听见了一声“皇叔!”,似乎是七皇子,梁风捏捏她的手,脚步声去后,房里静下来。
她继续百无聊赖地闭眼坐着,大红色实在是腻眼了。
坐得腰累,身子稍稍侧倾一些脖子也会痛,她努力地找最舒服的姿势。不知多久,小缃进来送她喝了点糖水、吃了几块糕点,她又有精神了。
盖头透过的光渐渐变暗,一阵嘈杂过后,房门被人推开,她赶紧端正做好,听媒婆高声喊:“吉时到!”
“新郎官掀盖头吧。”媒婆笑道。
一支金秤杆伸入盖头底下,缓慢地往上挑,她眼前阔然明亮,丰富的色彩驱赶了大红。
盖头挑上去,入眼便是梁风,他含笑垂眸看她,发冠直挺,乌发披在喜服上,鲜艳夺目。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忘了去注意房内其他人。
梁风坐到她旁边,与她一起喝合卺酒。礼成后,房内并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吵吵嚷嚷推搡着离去,房门一关,骤然静下来。
金絮仔细打量他,梁风好像瘦了一点点,她笑道:“你穿这身很好看。”
梁风一笑,抬手扶住她的发冠,“重不重?摘下来吧。”
他说着,帮她将最大的一顶发冠脱下,她顿时感觉自己变高了,可这时回想起来再去照镜,没能看到全盛妆容的自己,不过转念一想,梁风看到了也行。
他放下发冠,拉她到烛火前,仔细描摹她的眉眼,看着看着,金絮感觉被烛火照得有些热。
正这时,小缃敲门送来饭食,梁风快步走去门外,朝外怒道:“你们还要偷偷摸摸听到什么时候?”
金絮一愣,就见梁风旁侧站出来一个人,是七皇子梁与義,她忙行礼,“见过七皇子殿下。”
“免礼。”梁与義笑吟吟的,有些得意道:“我猜的不错,皇叔娶的果然是你,我本来还纳闷,皇叔向父皇请旨求娶的人怎么会不是你。”
“就是就是。”另有一陌生男子连声附和梁与義,越过梁风探头看了她一眼,眼睛亮了亮,向梁风道:“风哥,你可以啊。”
这人她不认识,年纪和七皇子差不多,但是敢和梁风称兄道弟,应当与他关系很好,她便微笑着也行一礼。
“这是定北侯世子崔敬先。”梁风为她介绍。她再次补全礼数。
崔敬先笑看她,“我见过你的,恭喜恭喜啊,终于有人把风哥拿下,他可是我们几个里最后一个娶妻的。”
梁风眉头一皱,“你们这是拿我当有趣?”催促地推他们出去,“好了,看够热闹了就赶紧走。”
梁与義略不满道:“皇叔真是小气,我好不容易有了皇婶婶还不让我多看一眼。”
崔敬先攀着梁风的臂肘向她道:“嫂子,你就把你夫君放心交给我,我保证”
还未说完,皇子与崔世子半推半就地由着梁风推了出去,他关上门,金絮笑道:“崔世子与你关系很好?今日只有他们二人来了?”
“只有他二人待到现在,其余人过来露个面便走了。”梁风牵她沿饭桌坐下,“快用些,饿了吧?”
金絮抓起筷子开吃,“你也吃些。”
梁风环腰抱住她,“我吃饱了。”他贴近,把脸埋在她肩颈,“我好想你。”
她微微侧头躲开稍许,“钗环还没卸,小心别扎到了。”
他不动,在她发间深深地呼吸,金絮摸摸他的脑袋,“我也想你。”
梁风亲她一下便不闹她了,金絮吃完,梁风帮着她卸下钗发和妆容,她终于没有阻隔地抱抱他,听见他压低的笑声。
“今日开心吗?”
她靠在他肩上轻轻点头,唤了他一声:“夫君。”
他笑得更开心了,低头吻她。亲吻良久,他道:“阿絮,我先沐浴。”
“好。”
丫鬟已备好了水,金絮伺候他脱衣。解下婚服腰带时发现他竟多系着她编给他的那条腰带,她拿指头丈量了一下,确实刚好宽了一指,被婚服腰带勒出了细褶。
只脱到里衣,她便溜了出去。看着暖红的婚房,她忽然想到梁风在温柔馆第一次留宿点她相陪的夜晚,心境很不同了。
她踩着柔软的红布毯,心下难得雀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此后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梁风洗完,金絮拿布巾擦他额前的湿发,摸到他衣裳微微有点湿意,他肯定是没擦净水就穿衣服了。
梁风拂开布巾,一手按住她后脑,又亲她。
金絮任他亲一会儿,再挣脱出他的唇舌,喘了口气道:“再等等。”
他不说话,深深注视她,金絮望进他眼睛里,看到他眼里闪烁的浓重亮光。
梁风一笑,“我不着急。”
金絮察觉他有些不对劲,点水地亲他一下,道:“我很快出来。”说罢,便跑进浴室。
浴房里还残留未散去的雾气,所触皆湿湿滑滑,她遣退丫鬟,脱衣下水。
很静,只能听见自己的水流声,她洗着洗着,难以抑制地开始感到紧张,心跳变快,水雾溜进她的呼吸里。
平复下心情,洗好穿衣时,外间脚步声靠近,她动作顿了顿,循声一看,帷幔另一侧模糊有个人影。
“阿絮”
她收回视线,心跳更快了,拉紧衣带,她放轻脚步悄悄走过去。帷幔后面,梁风静立着,身上气息内敛,毫不冲突,等着她的靠近。
帘幔遮挡了光线,他的双眼依然清晰可见。金絮走近他,抬头与他对视,梁风什么都没说,向她伸出手。金絮把自己手给他,由他牵着带去卧房。
房内蜡烛熄了很多,只余两根燃在房内两处对角。他刚才竟还有心做这些。
梁风牵她坐到榻上,昏暗的光线阻隔了他灼热的眼神,也消隔了她的紧张,给了她安心感。
梁风坐她身旁抱着她,伸出双手手背,十指张开,“阿絮,我磨了指甲。”
“什么?”她一时不解,看着他被烛火镀了层色彩的手指,挑了右手与他相扣,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梁风笑了一下,倾身在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木托,“还有这个。”
木托上放置着四个东西,三个掌心大、形状圆扁的漆盒,还有一个小瓷瓶。
金絮一眼看见就认出来了是什么,并且触类旁通地懂了他方才说的磨了指甲是什么意思,瞬间浑身的热度往脸上涌,她低下头,拿手背擦脸,挡住不让他看见自己窘迫得通红的脸。
梁风低低一笑,收拢放在她腰间的手掌,拉下她挡脸的手,安抚地靠近她。
“我、我也要磨指甲。”金絮把十指递过去。
“你不用。”梁风单手握住她十指,示意木托,“挑一个。”
她不看木托,坚持道:“要磨的,万一划伤你怎么办?”
“伤我?”他挑了挑眉,还是取了磨刀来为她磨指甲。
磨刀细细的沙沙声交融暗淡的烛火,照映他眉目专注而认真。金絮缓了缓,压住心跳,转而看向那木托,空闲下来的手挨个打开精致的漆盒瓷瓶,逐个试用。
以她做了多年鸨母的眼光来看,四个都挺湿润细滑的、不易干,是精贵货,温柔馆都没用过。而瓷瓶的气味最好,足够湿润,双指分开时,银丝还能在空中一拉。
她选定了,一抬头,正对上梁风注视着她的眼神。她一顿,又不可抑制地燥热起来,她躲开眼,握着瓷瓶不知该说什么。
梁风放下磨刀,“不磨了,我也不会磨,省得磨坏你的指甲。”他拿过瓷瓶,“这个?”
金絮点点头。
梁风一手撑住床榻,慢慢握住她的腰,正面与她俯近。他呼吸平稳,周身的气息仍是十分沉静的,完全不会让她感到强势与冲突,似乎有足够的耐心,默默等她主动靠近。
她还是感觉自己有点紧张,但又不想他继续等下去,搂住他脖子的手微微颤抖,梁风安慰地予她一吻。
“熄灯吗?”
“不我想看着你。”
发丝蔽目垂下,金絮试图回忆从前温柔馆听过的姑娘们言谈间提及的经验,然而无用,理智与肤感尽数交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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