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周一，祁灼穿的被挂破的校服来学校。
他把那件外套平铺在腿上，低头挑选着桌斗里一盒丝线。
是英语早自习，课代表用电脑放着课文音频，成了叽里呱啦的背景乐。
祁灼挑完线就捏着银针缝起来，看上去很有大家闺秀的感觉。
“你就不能换个色儿吗？”方烨于心不忍地看一眼他手里的校服。
“这个。”祁灼举了举荧光蓝的丝线，“靓丽，与众不同。”
“出去别说你认识我。”方烨说。
这时，语文课代表从后门进来，招呼着说：“祁灼，刘老师让你去他办公室。”
“啊，行。”祁灼应着，整人往椅背上一仰，半天呢喃出一个字，“……操。”
“他要是下处分，我去跟主任求情。”方烨低头写着练习册。
“得了吧，主任早就想开了你了。”祁灼站起来，把线和衣服往他那边递，还没说话。
方烨预判道：“滚。”
“行。”祁灼把手里的东西换个方向，对邵清说，“你是不是要对我负责？”
邵清在笔袋夹层里掏了两下，掏出支五零二胶扔给他，然后继续看书。
“………”祁灼悲怆地把衣服一团堆在桌上。
-
体育课。烈日，蓝天，操场，踢球的学生。
而祁灼在树荫下穿针引线。
学生的水壶都统一摆在领操台上，于是闲着的都来台子旁边休息，附近聚了好几堆人。
祁灼靠着铁丝网，慢悠悠把针拔起来，嘴里吹着口哨。
邵清举着单词书，听着口哨声发呆。
这简直是个人形点播机，一首接一首的有时候还串烧……邵清看了他一眼。
祁灼抬头说：“哦对，你胶水。”
他把那支五零二扔回来：“帮个忙行吗？”
“什么？”邵清问。
祁灼朝他勾勾手指：“过来说。”
邵清把单词本合上，站近了。
“物理卷子的事儿，学校说给处分，毕业前不违反校规就撤销，然后还停学三天。”祁灼缝着衣服说，“就这三天的笔记你记认真点儿，回头给我照过去，行吧？”
“好。”邵清看着他那针线来回刺，针脚惨不忍睹，只是捏针的手很好看。
“可是你没偷看卷子。”邵清说。
祁灼叹了口气：“没办法，那监控我自己看了都觉得我进去看卷子了。”
“你不生气吗？”邵清问。
祁灼叹息似的说：“生气没用啊……活一天少一天生什么气。”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了一句：“我要是有办法解决，我就顺便生个气。”
邵清点点头。
“怎么样，帅吗？”祁灼已经缝好一个窟窿了，简直不如不缝，还举起来嘚瑟。
“丑。”邵清如实评价。
“丑你缝，这玩意儿比语文课还烦。”祁灼说着，把针往另一个窟窿刺。
“用胶水方便。”邵清说。
祁灼摇头：“不行，太丑。”
看着这荧光蓝的线坨坨，邵清实在不明白五零二哪里不如这了。
“我来。”邵清把他的校服接过来。
祁灼挑眉看着：“你来。”
邵清记得他第一次缝东西是小学校服上的姓名贴，效果和祁灼这个差不多，之后就一回生二回熟了。
几针下来，虽然缝得慢，但是针脚细密整齐。
祁灼看了一会儿，由衷赞叹道：“缝得真好。”
操场上一班进了个球，祁灼抬头，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跟体育老师的哨声差不多响。
足球场上有人喊：“我操吓我一跳，还以为集合了！”
放学时，天已然黑透了。
邵清刚搭上厕所门板的把手，忽然听到两个人匆匆进来，其中一个很慌张。
“哥，一班那个说已经下处分了……还停学。”
“不正好吗？要么学校抓着这事不放说不定哪天就查你头上了。”
打火机咔吧一响，这人点了根烟，呛人的烟味儿马上顺着门板窜进来。
邵清把校服拉链拉到头，竖起的领子遮住下巴和嘴，能挡点儿烟味。
他点开手机录音。
“我知道……我就是……这样不好吧？”
“你他妈烦不烦啊？钱我收了卷子我也帮你拿了，你还想怎么着？”
就是这句。
邵清心下一松，继续录着音。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被称作哥的那位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我想跟老师……求情去。”
“哦，然后你处分，你停学。”他不屑地切一声，“随便，敢把我抖出去你这学期别想好过。”
“我不是说自首……”
“你拉我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那人忽然警觉道：“谁？”
可算看见挡板下的鞋了。
邵清并不回应他，低头把录音存了一份，然后接着录。
“你他妈给我出来。”外面那人气势汹汹道，使劲儿踹了一下门，“出来！”
三中这基础设施本来就不怎么完善，邵清看着这踹一脚就能晃半分钟的门，默默给门扶稳了。
“不出来是吧？行。你就说刚才什么都没听见，我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邵清给祁灼发过去条微信。
－来三楼厕所
－？
－没带纸？
邵清把手机扔回口袋，拧开厕所门，打量一眼外面俩人。
叼着烟那位眼睛瞪得老大，半张脸都被罩在黑棒球帽下，旁边站着是个带眼镜的男生，低着头往这边瞟。
邵清见过这个眼镜，在学校年级表彰会，他是实验班的学生。
“邵，邵清？”眼镜先开口了，声音跟蚊子嗡嗡似的。
“物理卷子是你拿的？”邵清问。
不等那蚊子再嗡，棒球帽把烟头按灭在洗手池上，沉着声音说：“哥们儿，嘴严实点儿。”
脸拉得就差把哥外面有人几个字写脸上了。
邵清只是想做最后的取证，如果之前的录音还有能狡辩的漏洞，那这句就是板上钉钉没跑了。
他往棒球帽旁边借一步，刚要走，忽然被拽住胳膊。
棒球帽手上用力，不耐烦地说：“老子跟你说话呢。”
邵清没挣开，这个姿势他有很多种办法把这大哥的头按茅坑里。
他当然不会这么做，但马上，能干出这种事的人来了。
“干嘛呢？”祁灼走进来，“手松开。”
见到祁灼，棒球帽多少有点儿心虚，放开手指着祁灼说：“跟你有屁关系。”
“他跟我有关系啊。”祁灼把邵清往后拽两步。
“你他妈……”棒球帽阴着脸往这边瞪。
“没事儿我们走了。”祁灼没正眼看他，一脸云淡风轻地转身。
才转过来，祁灼就眼带笑意地看了看邵清。
出了厕所有一段距离，祁灼说：“偷卷子的？”
邵清：“嗯。”
“录音了吧。”祁灼说。
邵清点点头。
“谢谢啊。”
-
“我就说是误会。”
“哎，那真凶呢？够怂的。”
“没说，误会祁灼的时候也没打算声张的……办公室隔音太差了。”
“听说实验b班那个垫底的被踢到普通班了。”
“谁？”
“周一。”
“啊？”
“姓周，名一，好玩吧？要不然我怎么记住他的。”
清晨，早自习还没开始，交作业的吃早点的聊闲天的，各处乱窜。
“英语作业抄抄。”祁灼把一盒草莓酸奶往前递。
邵清不回头地扔过去两张卷子，顺便无视了酸奶。
“不喝？”祁灼拿了作业还坚持贿赂。
“不喝。”邵清说。
说话间，方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把书包挂到椅背上，一屁股坐下伸手说：“我喝。”
祁灼把手里那盒递给他：“出息。”
方烨把吸管往盒上一插，叼着吸管含糊不清地说：“告诉你个操蛋的小秘密。”
祁灼从桌斗里又掰出来一盒，插着吸管说，“说。”
“咱班要进人了，周一。”方烨说。
“进就进呗，今天才周四。”祁灼无所谓道。
很快，他才知道原来真的有倒霉父母给倒霉孩子起这倒霉名字。
刘强今天的衬衫缩水了，把他的啤酒肚彰显到极至。啤酒肚后面还跟了个有点儿驼背的学生。
邵清一眼就认出是那天在厕所里的眼镜。
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感叹：“我靠。”
“咱班的新同学，来，先自我介绍两句。”刘强把教案放到讲台上。
“大家好，我叫周一……”他声音依旧很小，只是从蚊子嗡嗡变成猫崽儿的音量。
下面有人没听清，疑惑地左顾右盼。
周一音量又拔高个度，重复道：“我叫周一，希望今后能和大家和睦相处。”
他红着耳朵鞠了个躬，快步走到为他预备好的座位坐下。
众人的目光始终定格在他身上，他往后走，前排的人就回头。
刘强敲着讲台桌面说：“都安静，下周运动会开始报名了，有意向的同学去找体委赵岩，合唱的歌都好好练，不求一等奖就求个别垫底好吧？行了，课本拿出来，三十八页，课代表领读。”
先是噼里噗噜的翻书包，然后便参差不齐地响起朗读声，逐渐汇成一股声音。
“他找你茬儿怎么办？”祁灼在一片朗诵声中小声问。
“再说吧。”邵清回答。
-
塑料瓶子在空中转了半圈，稳当地立在地板上。
姬浩轩兴奋地拍了一下手：“立住了！”
“立不立也是你长跑，耍赖呢。”体委在运动会报名表的三千米长跑那栏填上姬浩轩的名字。
姬浩轩哀求道：“体委，咱得有点儿脑子吧？老祁跑得快啊。”
“我五十米都跑不动。”祁灼坐在桌子上，懒散地摆弄着塑料瓶子。
体委翻个白眼：“说得好。”
“放屁。”姬浩轩把手里的瓶子和祁灼的换个个儿，“再来一次，我用你瓶子，再输了我倒立洗头。”
祁灼手腕一抖，那个瓶子划过弧线，板正地立住了，他一撑桌面跳回地板：“要洗发水吗？”
“你大爷的。”姬浩轩十分无语。
“走了，找我前桌去。”
祁灼三两步走到邵清桌子旁边，顺手拾起他桌上一支笔。
笔是那种发广告的，构造很像卷尺，一扯能从笔杆里扯出来个写了广告的小横幅，松手横幅就弹回去。
“运动会报项目吗？”祁灼啪嗒啪嗒扯着笔里的小广告问。
“不报。”邵清伸手想把笔拿回来。
“玩会儿。”祁灼边扯边躲开他的手。
邵清从笔袋里拿出来一支构造相似的笔：“玩这个，红笔还我。”
祁灼乖乖和他换了笔，捏着拉出横幅：“你适合报个短跑什么的。”
“我又跑不动。”邵清说。
祁灼思考着：“这么长的腿，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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