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中午，抢饭战争刚刚结束，走廊里都是从食堂返航的人。
班级后门传来一声闷响，好像是撞上了。
“周一你有病啊？”一个瘦得跟电线杆似的男生端着碗，碗里的粥撒了一大半。
看着一地板的小米粥，周一手促无措道：“抱歉……”
班里的人听见动静都伸着脖子看，邵清发现电线杆好像是前两天器材室里挑头的那个。
“起开！”电线杆不耐烦地推了一把周一的肩膀。
也许是他手劲儿太大了，周一直接一屁股摔在地上，手和裤子都粘上了小米粥。
他和以往一样，低头不语。
“林斌你要干嘛？”离得近的一个女生喊。
林斌根本不理会，一脸烦躁地往前跨出一步，压低声音嘟囔了句：“死同性恋。”
这轻飘的几个字把周一激怒了。
从偷卷子的事败露到降班，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失控。
门旁边有张闲置桌子，上面不知谁放了个不锈钢水壶。
周一抓起那个水壶，奋力扔了出去。
情绪失控的状态下肯定没准头，水壶结实地砸到对面水房的玻璃上。
一声恐怖的巨响。
玻璃没碎，只是裂出了大片的蜘蛛网。
林斌和一班的人都傻了。
这一下要是砸脑袋上肯定爆头。
林斌张大了嘴瞪着周一。
半秒后，他才跳脚地吼：“你他妈干什么？！躁狂症啊你？”
一班半个班的人赶紧冲出去，其他班的也有人出来凑热闹，马上就把这两人团团围住。
砸完，周一就靠着墙，肩膀剧烈地耸动。
“你砸我你哭什么？”林斌一脸震惊。
围观的人有的劝架，大部分在低声议论。
人群最外围，姬浩轩抱住躁动的方烨，压着嗓子说：“哥！你答应我过去不动手我就松开！”
“我操他妈他找茬儿呢吧……俩神经病。”方烨挣了几下，拧眉对着姬浩轩说，“撒手！信不信我抽你？”
“信！我信！”姬浩轩一脸悲壮，“祁灼你愣着干嘛呢，赶紧劝架去！”
不等他说，祁灼已经挤开人群。
已经有很多人在拽周一了，但他还是执拗地杵在原地。
祁灼只好去拦着外班的：“林斌，等老师解决。”
林斌装作匪夷所思地嗤笑一声：“你替他说话？”
他跟个呲花似的，点着了就呲个没完没了。
林斌环顾四周：“你们一班的都干什么？不知道他是偷卷子还嫁祸给你们班学生才进来的？”
有一班的人说：“没完了是吧？”
林斌越激说得越欢，他冷笑道：“那我再说一个，你们知不知道……”
他故意停顿，撇了一眼正在啜泣的周一，语气轻描淡写：“他是同性恋。”
“林斌你有完没完！”周一忽然再次爆发，刚要往前冲就被人七手八脚地拽住了。
祁灼呼吸有些急促，见状直接把周一往班里推，对后面的副班说：“带他回班去。”
按理说，这场鸡飞狗跳的语言互殴能结束了，可林斌依旧不依不饶。
林斌的声音不大不小，至少附近一圈都能听见：“男的跟男的谈恋爱，恶不恶心……”
“你到底想干什么？”祁灼回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回班走侧楼梯就行了吧？非得来三楼晃一圈？”
林斌不屑地嗤笑一声：“我他妈说我要回班了？我就走这儿怎么了？”
“现在也别走了，跟周一道歉。”祁灼说。
“我还真不走了。”林斌依旧欠抽地笑着，“我就在这儿吃，你看着的。”
他说着，往墙边一靠，打开保温盒的盖子，语气轻松地找旁边的人借一次性筷子。
围观的人看见他这德行都有点儿站不住，被借筷子那个也没理他，转头走了。
林斌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汤。
场外，几个一班的人青筋都爆出来了，尤其是方烨，要不是姬浩轩拉着他，他能直接把林斌从窗户扔出去。
邵清看着异常平静的祁灼，眉头微皱，他忽然挤开人群往前走了几步，还没挤进包围圈，就看见祁灼一把抓住林斌头顶的头发，保温盒落地的声音跟炸弹似的。
不等人群反应过来，祁灼已经跟拖麻袋似的拽着林斌大步流星地朝楼梯走去。
他腿长步子大，快走跟跑似的。林斌被他揪着头发只能弯腰低头，腿踉踉跄跄地倒腾着腿，几次险些摔倒，骂了半个音节就被饭呛得咳嗽起来。
“操！”一个一班的率先冲过去，“冷静！祁灼你别冲动！”
说话间，祁灼已经把人拖到楼梯口了，就在别人都以为他要把林斌扔下去的时候……祁灼揪着他上楼了。
邵清只能看见祁灼的背影，拧眉躲开路人飞快追了过去。
以前没见过祁灼生气，但邵清总觉得他就算生气也不是那种直接动手的。
这个楼梯上去第一间就是实验b班的教室，祁灼把人拽上楼，一脚踹开班门，甩手把林斌扔进去。
林斌哐当一声结结实实摔在讲台边上，屋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过来。
“我□□祖宗！”林斌疼得呲牙，一手捂着头皮一手撑地站起来。
他刚从瘫坐变成半跪，祁灼忽然又揪着他领子把他拎出来了。
林斌因为还没站直……是滑铲着出来的。
这一串动作邵清都看懵了，不明白是什么动机。他揪住祁灼校服后面就往后拉，把他跟林斌分开。
忽然，周围的人散了大半，还在原地的自动让出一条通道，年级主任和刘强大步走过来。
俩老师脾气都很暴，尤其刘强，眉头跟抬头纹拧成一团。
主任捏着她尖锐的嗓子：“吃饱了撑着了是吧？饭后还得打个架消化消化？！从三楼打到四楼你们厉害是吧？啊？！”
昨天下了雨，今天空气格外闷热潮湿。
……这种天儿最容易掐起来。
教导处门外，落地窗的投影斜射在大理石地板上。
劝架的人被询问了几句就放出来了。
邵清是第一个出来的，他去食堂买了仅存的两个茶叶蛋和两袋牛奶，站在墙边上等。
中午的时候，他和祁灼找老师问一道物理题，打算问完直接去校外买吃的。
……然后就没机会去了。
祁灼推门出来，表情微妙地接过牛奶和鸡蛋：“这么好，谢谢啊。”
邵清戳开牛奶：“你刚才怎么回事？”
“我……我操。”祁灼压低了声音，边走边说，“刚才看他太欠了，一冲动就把他揪上去了，我刚把他送回他们班，又他妈想起来我跟他说他得道完歉才能回班……就又把他揪出来了。”
这个“送”字用的精辟，邵清看着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
“我揪着他头发迈第一步的时候就怂了。”祁灼说，“我当时就想，我爸要是知道了肯定把我打得人脸识别都识别不出来。”
“刘老师要请家长？”邵清问。
“嗯。”祁灼叹了口气，把牛奶戳开，“等后天你跟人脸识别比比，看看还认不认识我。”
“……”邵清的目光在他五官上巡了一遍，确认是气消了。
刚才祁灼那一往无前的气势，真看不出怂来。
下午的体育课楞是被主课老师踢到了最后一节，但刚上了两节课外面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
雨势不大，好像怎么也下不完。
天黑了，路上车水马龙，秋雨带着风，雨丝是斜的，在车灯射出的光桶中扭曲翻飞。
邵清举着伞路过人群，找着共享单车。
这种天气还坚持骑车的不止他一个，刚看见两辆车，就被两个学生扫走了。
邵清转身进小区里找，居民楼旁路灯稀疏，只有前面一家小超市灯光大亮，像浓夜中的灯塔。
这时，祁灼撩开帘子出来了，抖开一把像是刚买的透明塑料伞。
邵清看了他一眼，继续环顾四周找着车。
雨声滂沱，噼里啪啦在屋檐上敲着鼓，邵清又往祁灼的方向扫了一眼。
拐角处探出一个戴了兜帽的身影，他拿了个兜子套住祁灼的头，紧接着一把把人拽进去了。
塑料伞掉在地上，水花四溅。邵清看见祁灼的嘴动了，但声音被淹没在雨声里。
邵清第一反应居然是想到祁灼他爸要来揍他了。
爸爸打儿子也不是这么打的。
邵清扔了伞甩开步子跑过去，离近了才听见人声，但不是祁灼的。
“啊！”声音特别粗犷的一声惨叫。
拐角里是车棚，光更加暗，只有裂了的蓝车棚角上挂了盏电灯。
祁灼脑袋上套着黑塑料袋，但动作丝毫没有迟疑，抬脚精准地踹在兜帽裆部。
……他也看不见，估计是盲踹的。
兜帽上一秒捂着手腕，下一秒被踹得弯下腰去，捂不过来了。
祁灼把头上的塑料袋使劲往上扯，居然没扯下来，他立马往下扯，把袋子顶破了，头钻出来，头发起了静电乱得像鸟窝。
他喘着气，懵逼地看着疼得直不起的兜帽。
兜帽踉跄几步想跑，邵清赶到，直接把他按在地上，扯掉了他的口罩。
“操！不是我要打的是有人让我打的！”那人护着头吼道。
他一头干枯分叉的黄头发，跟玩了很久的芭比娃娃发质一样……五官特别熟悉。
“谁？”祁灼蹲下来，他脖子上还套着塑料袋，头发和袋子都被淋湿了。
“林斌！你们学校的！”黄毛继续喊，“我他妈哪知道是你啊！”
邵清皱着眉，仔细分辨着他的脸。
“巧了。”祁灼挪开黄毛挡脸的手臂。
这下邵清也认出来了：是刚开学时一起进局子的黄毛。
“林斌让你来的？”祁灼声音很冷。
邵清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脖子上的塑料袋，他现在看上去应该挺凶的。
“对！”黄毛喊，“放开我！衣服湿了！”
邵清正单膝压着他的肩膀，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而且我打你了吗？谁打谁啊？我蛋都他妈掉了！”黄毛愤怒地喊着，使劲挣动几下。
“是吗？”祁灼蹲着盯了他一会儿，转头挡着嘴凑到邵清耳边。
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邵清还是把头侧过去。
气流随着发音喷在耳侧，没有刚才的狠，居然还带了点儿疑惑：“不打了，再打他一会儿报警了。录个像吗？要不回来林斌不认账。”
这态度堪比川剧变脸，邵清复杂地看了看他，低头掏出手机，因为雨水淋湿了手没法指纹解锁，邵清输了密码，打开相机对着黄毛录像。
“谁让你来的？”邵清问。
“林斌林斌林斌！”黄毛忍无可忍地喊，“放开我！”
“来干什么？”邵清继续问，“原话是怎么说的？”
“我他……”黄毛咬着后槽牙，朝祁灼一努嘴，“把他揍一顿！给两百块！行了吗我操！”
邵清把镜头转向祁灼，录上了他冷峻的脸和塑料袋，还有被雨水浇塌了的鸟窝头。
结束录制，邵清站起来，拍两下膝盖。
黄毛也一骨碌爬起来，他半边衣服全湿了，来不及骂街就大步往远处跑。
祁灼看着他，忽然双手拢在嘴边喊了一句：“再有下次我他妈把你蛋拧下来！”
声音和他的口哨一样有穿透力。
邵清把他的透明伞捡起来，撑在两个人头上：“视频我一会儿发给你。”
“谢谢啊。”祁灼抓了把湿透了的头发，“刚才他套我脑袋的时候真他妈吓死我了。”
“先把塑料袋摘了。”邵清说。
现在他才看清这是个快递黑袋子，很结实，祁灼居然硬生生给顶开了。
祁灼扯掉塑料袋，很环保地找了个垃圾桶扔了。
“我不打算告发林斌了。”祁灼揉了揉头顶，说，“留着视频威胁他，要不过了这阵儿他还没完。”
这样确实比撕破脸有用。
邵清点点头，摘了眼镜挂在领口，镜片上全是水，戴着什么也看不清。
“买毛巾去。”祁灼拽着他进了刚才的小超市。
老板正在看平板，回头对着他俩“嚯”了一声，然后接着平静地盯着屏幕。
祁灼拿了两条毛巾，又去找雨伞。
“我带伞了，在外面地上。”邵清拽了他一把。
“你先用着。”祁灼挑了把比透明伞结实的伞，“雨停了还我。”
结完账，老板无视他俩的存在，陶醉地看着平板。
“我们在您店里擦擦水。”祁灼对他说。
老板头也不回地又“嚯”一声，也不知道是对他俩嚯，还是对平板嚯。
“……”祁灼无奈地拆开毛巾擦着头，“我头皮好像破了。”
“我看看。”把毛巾搭在脖子上，踮脚看他头顶。
“不给你看。”祁灼重新用毛巾裹住头，“昨天没洗头。”
……昨天没洗现在也用雨水洗过了。
又擦了两下脖子和脸，祁灼问：“你饿吗？吃饭去吧。”
“好。”邵清确实饿了，“吃什么？”
“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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