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一章
莱斯利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在把最后一张桌子擦完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在这里开了两三年的店。
莱斯利顿了一下，又去拿来扫帚——而在打扫完又准备好蔬菜后，她还是找出一个粗糙的陶瓷瓶子，装上半瓶水，从择菜的篮子里挑了几根菜花插上，摆在窗边。
没多久，最早的客人按时到来。
裹在黑布衣服里的老者只露出半头白发和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他扫一眼窗口，说：“真漂亮。”
他走到墙边，坐在惯常的位置上，把木头拐杖立在面前。
老样子，莱斯利把一碗玉米糊端过去。
老人看着她摆放盘子，忽然说：“说起来，每次看到你，我总是想起一个叫莱拉的小姑娘。”
莱斯利毫无反应：“是吗？”她走回炉灶边添柴。
过了一会儿，老人又说：“……关于安妮的事，我很抱歉。”
“您今天有什么毛病？”店老板皱眉。
对方避而不答：“我都知道的……这些年，你在外面受了很多苦。”
“不……请耐心一点，莱拉。”
“这么多年，我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我知道你抚养着安妮的孩子……”
“我并不叫莱拉。”
“……”这时候老人则更像是在自说自话，“不，请听我说完……这件事我思考了很久……还记得那个把你从山坡上推下去的人吗？”
很多年前，少女莱拉在远离村子的山坡上寻找可供婴儿食用的鲜嫩野菜，在路过一处陡崖时，她看着面前开阔的天空想到了那些不复存在的美好往事，又想到了自己对目前的迷茫，她并不知道有人尾随在她身后——莱拉被推了下去，再清醒过来时，已经是在一辆隶属于妖精的马车上，她被运往罪恶之城，卖给了一家赌场……
“那都是我的错。那个孩子相信了我的话，想要让安妮的后代远离村庄，却用错了方法。”
“……接下来呢？”莱斯利只是皱眉。
“……我把那个小女孩赶走了。莱拉，我把她赶走了。”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
“到了现在，说什么不都已经晚了吗？”莱斯利垂下眼睛料理生肉。
“我知道……我知道。”
“那个孩子……那两个孩子都不劳你费心。”
“她们的未来，是由她们自己来书写的。”
就像那个人所教会她的一样——莱斯利看着窗口支棱着的菜花出神，最终还是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而老人也沉沉地叹一口气，瞌下眼睛静坐一阵，接着伸出一双枯瘦的手颤颤巍巍地捧起土陶碗。
……
虚无生物拉瑞斯正无所事事地飘在四周，突然一阵心悸，极大的威胁感裹挟而来。
……
灰暗的走廊里，有谁端着烛台缓慢前行。
裙摆纤柔飘扬，脚步声清脆短促，更像是踩在人心口的音符、落在湖面上的冰凌。
月光般柔和的宝石在她耳边轻微晃动——洛菲长睫下撇，半掩住血红色的眼珠：“这就回来了？”
阴影处的精灵背靠墙壁，纤长手指一挑，灰色就从整个空间褪去，露出鲜艳而古老的色彩——华丽而斑驳的墙纸、枯绿的盆栽、壁画中尖锐的红玫瑰、沉紫的披帛——
“是啊，”萨米尔满意地歪了歪头，“他一直没醒？”
“没有。”
洛菲扔下烛台，平静地看着火苗在地毯和裙摆上肆掠，烟雾升起，灰色再一次占据主导。
在熊熊大火中，精灵的俊俏面容若隐若现，嗓音也越发空灵：“……那真是可惜了。”
“什么？”洛菲抚了抚长发。
“拉瑞斯啊。那个家伙现在的模样，应该很凄惨吧。”
“凄惨？从你口中说出这个词来……怎么，是遇到了某位魔王么？”
“是，第三魔王塞卡，你应该知道。”
“哦？那又怎么样，”洛菲满不在乎，“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大火渐渐烧掉了所有的一切，两人的身形在扭曲的空气中化为混沌。
“睡个觉也要抱个毛绒绒的玩偶熊，实在是不像话。”
……这句话直接打消了萨米尔去看看的想法。
“我回暗场了，”萨米尔最后说，“要找我的话——再说吧。”
洛菲睁眼——倒映在血红瞳膜上的，是端庄站立着的几位亲王。
繁复精美的王座上，血族女皇轻轻抿了一口醇香的葡萄血酒，勾起唇角：“弥赛亚第一次游戏失败，我要知道所有的细节。”
臣民匍匐之时，她却狠厉地呼出一口气，猎食者的暴戾夺去从容，显露出几分烦躁。
差不多把事情都处理好之后，莉莉丝回到了她的夜之堡垒，她端起单薄的瓷质盘子，用纤巧的银叉挑起一小块奶油送进嘴里。
“真是令人想念的滋味呢。”
“欢迎回来，小姐。”
恩拉的身形出现在挂画里。
“不过，陛下留了话，稍作休息之后，请您过去一趟。”
“是吗？”莉莉丝倾倒在柔软的沙发上，手里稳稳地端着盘子，像是什么小动物一样伸了个懒腰。
“——真讨厌。”她垂下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把叉子叉进糕点里，又偶尔吃上一小块。
四周静得仿若清澈的水纹慢慢铺开，光线暗沉，阴影明晰，时间的流逝失去意义。
这是十二魔王莉莉丝的领地。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莉莉丝磨磨蹭蹭地到达界域之门的时候，有个穿着西装马甲的小孩正站在门边，手上翻着一沓纸牌。
“你在这里干什么？”莉莉丝看了他一眼。
“……”
“莉莉丝，”塞卡像是咀嚼什么东西一样拼读出了这个字符，“……唔。”
“什么？”十二魔王臭着脸，要不是不想打架又不太打得过，她差点都要对上去了。
“……不要这样，”塞卡还是低着头看他的牌，“你知道，你很弱。”
莉莉丝：……你想死吗？！
……然而莉莉丝还是忍住了，她扭头一脚跨进门框，才听见那个欠揍的家伙说什么——
“我一个人去好了。那么，其他的就交给你了。”
门后的空间一般来说没什么特定的模样。唯一不变的是撒旦大帝的画室。
莉莉丝走过长而细的廊道，推开一扇会支呀作响的木门，就看见那个家伙拿着笔刷在画他的油画，画上的内容还是老样子，什么海藻一般的长发什么的——
“玩得开心吗？”撒旦大帝瞥来一点淡淡的目光。
莉莉丝不答，在简朴的四周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问：“爱茵萨姆是怎么回事？”
“还个人情，”男人移开目光去继续作画，齐耳的短发干净利落，又有一丝说不明的冷然，“还有呢？”
于是莉莉丝冷冷地笑一笑：“那你给我说说，塞卡那个家伙，到底是怕火怕光还是怕被毛毛虫追着跑。”
撒旦大帝没理她。
“——那个人类为什么值得你亲自下诅咒？”还亲自来传达命令，就像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
“弥赛亚值得最周全的准备。”撒旦仍然心无旁骛地蘸上颜料在画布上点点画画，声色清淡。
“……哦。”
莉莉丝站在原地想了一想，说：“这就是那个什么斯塔游戏吗？啊，其实最近我有点忙……”
“莉莉丝，”撒旦只是平淡的，“游戏已经开始了。那是我们所不能逃脱的规律。”
“去圣歌大陆吧，帮我找一些东西。”
还是这样——当面传达命令。
莉莉丝扬起头：“找什么？”
“塞卡会告诉你，”他停顿一下，“如果他去了迷途之涧，那么，你只要去往裁决滩涂就足够了。”
“……我似乎没去过这样的地方。”
“嗯，我也没去过——”
莉莉丝感觉有只冷冰冰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冷清而平淡的地狱之主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这些地名是第一次出现在卷籍上。对于你来说，那也许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去吧。”手上轻轻一推，莉莉丝产生一丝恍惚。
“去把古神的音乐盒带到我的面前。”
——古神的音乐盒？
昏迷之前，莉莉丝只来得及感到诧异。
而在她无法看到的地方——撒旦大帝放下手，面上却显露出转瞬即逝的倦意。
遥远的纽克托利亚泽地。
白玉石雕、鲜美花草之间，金色长发溪流一般蜿蜒铺展，仿佛由世间所有的阳光膜拜祝福，无比灿烂，无比炽热——却又无比温和、无比柔驯。
在光的喧哗中，是永恒沉静。
金发的主人懒散地卧在草席上，眼睫扇开，半露出水透的银色眼眸。
他的嗓音清透舒朗，带着一种年轻人的朝气与活力，以及一点微小的消遣意味。
“吾友赛厄斯，撒旦最信任的人是谁？”
……
跪坐在一旁软垫上的天使放下了漂亮的茶盏。
“最重用的是第七魔王拉加庞卡。”
他停顿一下。
“最信任的，应该是十二魔王，莉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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