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二十二章
经过一系列辗转，意义事物灼识之眼来到了大陆西边的罗米亚大裂谷，并被一位老道的商人从拾荒者手中收购，接着被盛放进特制的盒子里，摆上了当地一年一度的拍卖大会的展台。
“没有人敢打地狱的主意，”大会的主持者是这样说的，“但是——这里是罗米亚！在罗米亚，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紧接在灼识之眼之后被展示出来的，是来自海国的秘银宝石、一对天使的翅膀、一只活体光明精灵、一颗跳动着的高等妖精的心脏、一截指骨、血族的眼珠……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没有最大胆的，只有更大胆的。
在场的宾客们都或多或少流露出了一丝震惊与心虚，但更多的——所有人都很兴奋。
暗裔种、人族、兽人、妖精、矮人、恶魔……这是罪恶与混乱的盛会，是无秩序者的狂欢。
灼识之眼最终被一位很有保密意识的生物带走了——由于保密措施做得很好，只能确定那是一只生物。
这位抱得宝物归的客人乘翼车而来，却并不乘翼车而去，在许多条尾巴和许多对藏在暗处的眼睛的注视下——他身形一淡，消失了。
……于是灼识之眼的最终归属就没了下落。
……
“应该是地狱的人吧，”生有一对赤色犄角的小恶魔塔塔尔靠在吧台上，尖细的舌头在杯子里卷起一只肥虫送进嘴里，咀嚼时发出咔咔的响声，“灼识之眼在他们手里有好多年了，没道理现在要让出来。”
他所说的语言是带着一点别扭的通用语，因为他的听众是一只矮小的精灵。
矮精灵也张嘴就是一口稀烂的通用语：“对对，不让不让。”
旁边喝白水的暗精灵加入了对话，吐词造句十分流利：“想什么呢，地狱的人拿自己的东西，可没见过谁还要给钱的。”
……
吧台的面前是一截悬崖，只象征性地架了一截铁丝拦在边缘，当人面朝吧台的时候，就能感受到身后吹来的阵阵凉风，扭头一看就吓死了：无底深渊。
但坐在这里的也都不是普通一般的人，而是社会底层的贫穷人士，只是吹吹风而已，又不是掉钱，对于他们而言就完全没什么所谓。
这座小店的生意说好不好说差也不差，目前也三三两两地坐着人，店主人大概是出身于沼泽地区的黏液怪物，几只手在洗盘子，几只手擦拭酒瓶，几只手去堆随时都要往下掉的身体。
塔塔尔聊到兴头上，吐了几句听起来生僻又拗口的恶魔语，又说：“嘿，你说得对，我可以去那边凑凑热闹……”
暗精灵的白水喝完了，于是自发地找到水壶续杯，再回来继续闲聊。
“……”
坐在吧台那边角落的人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那是一个儿童模样的人，黑色碎发留到肩颈，眼睛是金色的，皮肤白得发光。他的面前是一杯劣等血——掺了大半杯水的独角兽口味血液饮料，实际上就是放了添加剂的猪血粉冲水。闻起来气味寡淡，尝起来——除了真的只有一个子儿的穷人，谁会想要尝尝这东西是什么味道呢。
这杯饮料是之前一位雌性恶魔点的，意在勾搭晚上的床/伴，不过不论她怎么引诱对方都不为所动，一个眼神也没有，恶魔就自讨没趣地走了，留下一个“小孩”和一杯饮料在那里。
在罗米亚这种地方，真正的儿童或者初生幼崽实在是稀罕物，所以在这片地区的大部分人看来，儿童般的外表只是一种伪装。
但对于这个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的家伙来说——他是这副模样，是因为他只能是这副模样。
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幼崽”。
龙族向来生长缓慢，大概要到了数万岁才算成年，这其中又多有特例，不能概而论之。
而且他又不是一般的龙族，他是混血，他的母亲——
阿狗跳下高椅，默不作声地走了。
他追逐着母亲的气息跑来了这里，却又在一瞬间失去了那丝联系。
虽然他没有让妈妈留下伤口，但她还是死去了。这就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事了。
他闷头在细而窄的道路上走，也不去看前方是什么情况，会不会撞到人——但神奇地，每个迎面而来的人都会停在路边，下意识地为这个小孩让道。
突然没有气息了又怎么样呢。
阿狗想。
他都已经在这种情况下等了数不清多少年了。虽然妈妈很讨厌，从来不主动来找他。
但是，这一次，那他就主动去找妈妈吧。
……
“灼识之眼……这可真是个宝贝。”
有人喃喃低语。
“神的造物啊……”
一阵扑棱声，鹂鸟婉转的歌喉唱曲一般响了一阵。
这低哑的声音便又带了点笑意：“果然跟着气味过来了？我倒没想到能有这么顺利。”
“等我凑齐了这几条仅剩的血脉之力……那就有看头了。”
虽然地狱死了个魔王，但事情总体上还是没什么变化。
所有的传言似乎也不攻自破，过了十几天，人们基本上也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毕竟地狱的其他几位魔王——可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的样子呢。
地狱君主缺席，魔王们各自为政，一时之间，倒让人有些看不清这迷雾重重的局势。
三圣子之间的矛盾会加深吗？爆发？游戏又会怎么发展？
——在遥远的纽克托利亚泽地，普通祭祀安瑟薇尔双手放在水晶球上，皮肤上的白色纹路亮得惊人。
她仍然疯疯癫癫地念叨：“死亡的时代已经来临……重临世间……最后的信仰，最初的圣光……”
一墙之隔，是调换了差事临时来看人的天使洛拉。
洛拉对这个奇奇怪怪的陌生祭祀不感兴趣，他懒散地靠在白玉的墙上，手上把玩着最近新得的匕首。
“回到从前……”
他听见对方断断续续的声音，既不觉得烦闷，也不认为有趣，就这样平淡地度过时光——等时间到了，他也好下班，去看看能不能在酒馆里捡个漏，得一张空白邀请券。
邀请券是进入领域的敲门砖，不过洛拉是个很无聊的天使，他不喜欢去各种领域里冒险、休假或者赚外快，反而偏好于搜集邀请券——空白邀请券花弧漂亮，恰好是他最喜欢的一种。
“加百列回来了。”耳垂上的细小白钉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声音传进了洛拉心底。
“……怎么了吗？”洛拉疑惑。
从塞缪尔的语气里听不出好坏：“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记得那次我们组队出的任务吗？我杀了个人类——”
“哦，”洛拉下意识收了匕首，“咳，祝你好运。”
那边的塞缪尔一听，便也冷冷地笑了笑：“……都说了她心情不好。也祝你好运。”接着切断了联系。
于是洛拉忽然觉得心下一凉。
这时又听见室内传来一道重物倒地的声音，他从窗户探了个头，就见那个祭祀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洛拉：……这都什么事啊。
等把人送进公共医护所的病房，他闪现在裁决广场，果然就见自己的“难兄难弟”被绑在东北角的一座十字高台上，接受无数目光的洗礼。
洛拉从白袍帽檐下与塞缪尔对视。
第一卷第十四刑：赤目洗涤。
这可真是糟糕……就见塞缪尔目光一移，洛拉若有所觉，一只手就拍在了他的右肩：
“真巧，还在到处找你呢。”
……洛拉转身，就见第七审判天使笑眯眯地看着他，在远处——是冰蓝色的凛冬之心。
大天使阁下明显不只是一点点“心情不好”，整个巨大辽阔的广场似乎都开始降温、冻结，进入寒冬。
审判天使喋喋不休：“虽然你没干啥，但也算是犯了纵容的罪责……”
对方小小声：“说实话，我也快受不了了……怎么就留了她在，路西法，赛厄斯，多莉西利亚，汝辛……随便哪一个都好啊……”
有祭祀从天使的广场上路过，随意抬眼扫视一下，便也匆匆地走了。
三三两两的神圣先知仍然投入地交谈。
加百列却目光一凝，落在了远处缓慢走过的一个白袍人身上。
……
恩拉：“果然，她注意到你了。”
爱华已经四肢僵硬。
“她会杀了我的。”这位纯黑色的堕天使低着头，语气倒还很平淡。
“……不必太在意。她无法彻底杀死你……也不是谁都有灼识之眼，又还能打开禁咒的。”
爱华叹了一口气：“莉莉丝啊……是有人故意针对她么？”
“……”恩拉倒也并不在意为什么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扯到了这个话题上——她只是附身在爱华颈间的宝石吊坠里，适时给出提示，“你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将传送地点设在落日山脉吧。塞卡在那里等你。”
爱华便又悠扬地笑一声：“也不知道塞卡和我们的凛冬之心，到底……谁会更胜一筹呢。”
但她转头却摘下了兜帽，露出自己雪白的面容和漆黑的眼睛。
她温婉地笑着：“好久不见，加百列。我的……”
“……姐姐。”
最后的声音很轻。
加百列已经在转瞬之间迫近，手上凝成的寒冰利刃带有动摇山河的刺骨力量——爱华并没有躲过，用自己的躯体接下这一击，接着才找到机会发动传送阵。
这是她花了很大功夫设置的连锁阵法——立刻就有天使发出了警报，图书阁、湖畔、宫殿……阵法在一瞬间里依次散发光芒，最终达成目的，带着殿堂深处的至高圣物奔赴目的地。
——而加百列早已追着爱华跃迁了过去。
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落日山脉上空雷霆大作，爱华也挨了好几刀，倒在了血泊里。
在模糊的视线中，她能看见几道身影碰在了一起。
她脱力地笑起来。
有塞卡和拉加庞卡，加百列几乎毫无胜算。
支开所有人，让她有机会在纽克托利亚布置，牵制视线、引诱杀手，世界的齿轮如愿转动……他从来都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爱华便又有些难过起来。
……可惜唯一的变数，那个孩子，大概再也回不来了。
陛下会很生气吧。
……
爱华最终闭上了眼睛。黑色的羽毛铺天盖地地从空中坠落，将目光所及的这片林地渲染出了寂静与死亡的黑色。
这是堕天使的葬礼悲歌。
没有了生机的身体也渐渐化作黑羽，铺在湿润柔软的土地上，沾湿、变得沉重，再也飞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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