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约定
学院路上,杜文昊不知从哪儿扛来一根旧木头,木头在肩头已摇晃得厉害,突然看见周惠然,急急招呼:“周惠然,帮帮忙。”
“嘿。”周惠然小跑几步,小心地帮他把木头扶住顺在地上,“你这是要建一座森林里的小木屋?不,建一座a大里的大木屋吗?”
“元旦快到了,准备篝火晚会呢。你不知道?”
“不知道。”
“估计还没通知各班级。我也是今天协会组织劳动才知道的。”
地上的旧木头已经有了些许腐朽的痕迹,周惠然看它平整光滑像是根梁木不禁问:“哪来儿的呀?”
杜文昊想了一下:“东……不对,应该是东南……也不对……”
四川人大多是不善于区分方位的,一般都说前后左右抵拢倒拐,直白好懂。若是谁告诉周惠然说:你向南两百米再向东两百米然后向北两百米最后向西两百米……她一定是先懵着说谢谢,然后再去画地图;但若谁告诉周惠然你向左向左向左再向左就到了,她就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是一个圈!
周惠然打断他:“说四川话。”
杜文昊指了指第一办公楼的方向:“校门的斜对面,那座老旧的小白楼里的。听说曾是旧政府办公的地方,后来被弃了,年久失修,破败落寞。已经拆得七零八落,搬回来办篝火晚会算是物尽其用。”
周惠然也曾从楼前路过几次,却是从来没有走近过。只记得高高的院墙,飞翘的屋檐,牌楼上斑驳的两个字“西郡”,居然是官邸,想必当年也是巍峨万千。时间的洪流掩盖了一个时代,而今只是众人眼里破败不堪的旧建筑,并没有巍峨壮观与平淡无奇之分。
“不知那些官老爷知道自己发号施令的府衙你们都拆来烤火会是什么心情。棺材板都要跳几跳吧。”
“他们跳不跳我不知道,我倒是跳了。”杜文昊抬起右脚,指着鞋边一个隐隐约约的小孔,“诺,差点负伤。踩到一个旧钉子,幸好踩偏了连皮都没有擦到,若是脚底肯定得残。”
这家伙也太夸张了!周惠然也乐于顺水推舟:“幸好幸好!辛苦辛苦!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没让你和那钉子相遇。”
“为人民服务无限光荣!”
“呵呵!”
“你说我一杜家大少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惯了,非要参加什么协会……免费劳动的这种……”
“谁绑你去的?”
“自己选的。”
“这不就得了!少爷,蜕变,从现在开始。”
“现在有点蜕皮。”
又有人抬着旧木头从两人身边经过,他们喊:“杜文昊,走啦。”
周惠然看那两人抬着的木头并不比地上的粗壮多少,忍不住给单枪匹马一个人扛的杜少爷点了个赞:“少爷威武!一人顶俩!”
少爷苦着脸:“我也以为自己高大威猛有气势,结果现实给我了沉重的一击。”
周惠然把书本卷起来揣进兜里:“哈哈哈,你面前就有一个能挑能扛的大力士,我确定你可以请求支援哦。”
杜文昊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那不行,这种苦力不适合如花似玉的女同学。”
周惠然并不辩驳,只是俯身抬起木头的一头,看起来十分轻巧。
杜文昊终于妥协。
两人的回头率有点高。
杜文昊一边走一边絮叨:“我怎觉得旁人看我这眼神都是鄙视呢?那个……怜香惜玉我真的懂的。”
周惠然安慰他:“谁说女子不如男,我就是如男的女子。”
“额……”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这……”
“这也不怪你,谁叫我们没有看到熟识的男同学呢。连一眼之缘的都没有。”
“咦……”
不对!一眼之缘的人是有的,就在旁边楼里的!只是,别人家的男朋友不太好意思使唤。
“旁边楼?男朋友?”杜文昊问。估计是周惠然不小心嘀咕出了声。
周惠然笑得很干:“我是说旁边这楼里有成百上千的男同学,但很可惜我不认识。若是不小心拐到了别人家的男朋友,后果很严重。”
“哦……”这一声意味深长。
周惠然一直以为八卦只是小女生的专长,没想这些大男生也是不甘落后的。世界变化太快,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去你的……”
周惠然正想反驳,就听杜少爷十分热情地喊:“程天,程天,快来。”
“来了。”
循声望去,只见程天正从图书馆的阶梯上小跑而来,怀里抱着厚厚一叠书,想必是去借资料的。
他一边换下周惠然一边问:“你怎么抬上了?”
杜文昊拍了木头两巴掌,抢先回话:“嘿嘿,今天的副本是扛木头搞基建。我扛到半道血条将尽,这妹妹非要给我加血,我怕不合她意她会哭。”
程天乐:“那真可惜了,你应该坚持自己扛,让她哭的。我们只见过她笑,也不知她哭起来什么样。”
周惠然哭起来是什么样子呢?她当然没有无聊到一边哭地边照镜子。从前的日子总是很快乐加上神经大条,所以不曾因为伤心难过而哭泣,那泪最多也只在眼边探头探脑一番,再灰溜溜地缩了回去。上房揭瓦之类的捣蛋事没少做,却总有在人前卖乖逃避武力的法子,脸皮又厚,所以也不曾因为羞愧难当而哭泣。老杨同志倒是有那么两次想揍人揍到哭,但老周会护短。
记忆里哭得肆无忌惮时候也有,那是香港回归的哪一晚激动的,至于霍小南说她如“暴雨梨花”,根本只是猜测并不副实。但周惠然可以装作知道自己哭起来杀伤力很强,于是她说:“我哭起来收不住的,你们哄啊?”
杜少爷立即拿手指了程天:“他哄!”
程天苦笑:“你惹她哭,让我哄。”
“我们同室兄弟,不分彼此。”
程天揉了揉眉毛:“那算了!我不会哄人的,所以周惠然你还是开开心心的吧。”
“额……”谁要哭啊!明明是你们两个混蛋在臆想!
杜文昊继续气人:“我怎么觉得哭起来会更好看啊。”
周惠然觉得有必要打断他们了:“杜文昊,滴水之恩还涌泉相报呢,既然我都给你加上血了,你就这样报答我?”
“难道要割骨还肉?太血腥了。要不……”杜文昊眨了眨眼,“要不以身相许?”
“滚!上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已被我踢到2000公里外去了!”
少爷摊了一只手,拖了调子:“妹妹,这么些建议你都不满意可怪不得我了。”
周惠然好似思考了许久,作出了极大的让步:“要不你叫我几声姐姐?”
杜文昊当然拒绝,他撇了嘴不想搭理人。倒是程天笑了,他问:“想当姐姐,为什么?”
“可以使唤人呗。哎,你不知我以前多可怜,家里是哥哥,人来客往需要端茶倒水的我妈叫他,他使唤我;一起玩儿的也是哥哥,他们爬树我抱衣服,他们打球我抱篮球。只知尊老从不爱幼。”
“呵呵。”程天笑了两声。这让周惠然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不知今天这几声呵有几分戏谑,几分愉快。
周惠然有一点点恼,开始凶人:“程天,你也得叫姐姐!刚刚是谁说‘没见过我哭,让我哭’的!可恶!”
程天笑:“好好好!周姐姐,我可恶!”
周姐姐,听着怎么有点儿……撒娇?周惠然突然又想笑了,但她憋着,只拿手指对着程天一点一点:“记得要听姐姐的使唤!”
“好!听你使唤。”
周惠然又回头看了看杜家少爷,回头对程天咬牙切齿:“你也不许他叫我妹妹!”
程天明显要息事宁人“好!也不许他叫你妹妹,更不许他在打球时使唤你当苦力。”
周惠然很满意,杜文昊已开始跳脚:“程天,你为了哄她可真是卑躬屈膝毫无底线!我真想使唤她就会来吗?”
“哼,当然不会来。”周惠然在心里这么想着,有一点小得意就要爬上嘴角,可爬到一半就突然凝固了,因为她听到杜少爷接着说了一句:“程天,我看你这明显的哄小孩儿啊。”
“……”
你才是小孩,你们都是小孩!
周惠然把自己埋坑里了,还是很难爬起来的那种!还好她的《出师表》背得还可以,深知成大事必定艰辛,何况只是一个坑!只见她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只要我愿意,没人使唤也是来的。下回你们打球,我就来给你们当衣服架子,篮球桩子。对了,程天,你刚刚不就在打球吗,怎么就散了?”
“两个师兄临时有事。”
“哈哈哈,不会是输得太惨,落荒而逃吗?”
“别听他们胡说。”
胡不胡说看过就知道了,刚刚某人不也说要让他们的比分更难看吗?有时候人啊,总会范一些嘴不过心的错,周惠然听见自己说:“那下次再来看你们打球。”
“行啊!我们叫你。”
“一定。”
“一定。”
周惠然很开心,这个小小的邀请似乎是一个小小的约定,属于他们之前的约定。
眼看就走到了到学院路的尽头,她将向左他们向右。程天示意周惠然把书给他,周惠然想了一下:“书太多了,我先带回寝室吧。你什么时候得空来拿,我一直都在。”
“也行。”
周惠然和他们说再见。
杜少爷却不想就此别过!秉承不戏耍人就心慌的一贯作风,杜文昊说得很是大声:“程天程天,你刚才出现的可真及时。周惠然同学为了人民的利益都准备去找个临时男朋友帮忙啦。为根儿烂木头搭个人进去,我们班可亏大了。”
周惠然飞起一脚,从这少爷腿边虚晃过去:“你行了啊。为根烂木头搭进去也还不是为了你。”
“所以我叫来了程天啊,怎么着也不能让肥水流了外人田吧。我这越想越觉得应该是你欠我一个情,所以你看着办吧,你要怎么感谢我。”
周惠然冲杜家少爷就竖了根大拇指:“我咋这么稀罕你呢!合着帮你做苦力还帮出后遗症来了。”
杜文昊笑得十分夸张,好不容易停下来又对着前方喊:“程天程天,你听见了吗?周惠然说她稀罕我。”
如人所见,杜文昊这人极其擅长断章取义、扭曲事实。
程天慵懒地笑:“听见啦!”
杜少爷得意洋洋向她示威,周惠然觉得他才是个小孩儿。
周惠然抱着书就走,经过程天身边的时候,微怒:“一丘之貉!颠倒黑白!”
程天说:“哦。”
听听,这是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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