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点墨裙
徐娘子身上穿的，是宝福楼最新款式的成衣。三十几许的年纪，脸上有操劳的痕迹，也有自信的笑容。
刚刚送华寄锦兄妹离开，转身下拜：“女郎君们安好。总算将女郎们盼到了！”热情但不谄媚，像是一杯加了蜂蜜的温水，舒服妥帖。
华令禾讽刺道：“徐掌柜可真是千人一面，难怪财源广进！”徐娘子也不掖着藏着：“少东家亲临，自然要宾至如归。”
华令家抓住华令禾的袖子，悄声道：“好了好了，别为难徐娘子了！难得出来一趟，高兴些！”
华令禾嘀咕一句：“真是个老好人！你就等着那对兄妹蹬鼻子上脸吧！”华令光瞪了一眼三妹的侍女，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是谁教给妹妹的？
华令柔带头走进宝福楼，三姐妹跟在后面。
宝福楼一共三层。一楼成衣，二楼定制，三楼只对特定的人家开启。作为宝福楼的东家，华家子女都有使用三楼的权利。
四姐妹坐定，侍女鱼贯而入，茶水饮品、时鲜水果、蜜饯点心一一摆上桌后，徐娘子开始介绍布匹颜色，新招来的绣娘带了蜀地风情等等。
华令禾等不及了，率先开口：“他们呢？预定了什么东西？我们要一模一样的！”徐娘子有些问难：“宝福楼有宝福楼的规矩，少东家们带头破坏规矩，不合适吧？”
华令柔不软不硬顶了一句：“我只是关心弟妹。徐娘子还是不要参与我们华家的家务事为好！”
徐娘子有些为难：“锦少年送了一块布料和些许材料，要为小女郎制作十二幅的襦裙。要求六月初五之前送到白园的。”
四位姑娘同时沉默，最后还是华令禾先开口的：“什么样的布料？宝福楼没有吗？徐娘子没见过吗？”徐娘子谦虚道：“确实少见。”
华令柔继续进攻道：“哦？那我们更要见识见识了？怎么？徐娘子不会是怕我们当姐姐的，抢妹妹的东西吧？”
徐娘子还真怕她们抢！华寄锦可不是个好招待的主！再说了，华家的一切，将来都是华寄锦的，那才是真正的少东家。徐娘子还想在宝福楼养老的！
十六岁本就是敏感的年纪，再加上近段时间的婚事波折，让华令柔的脾气，快要到了不受控制的边缘。
徐娘子的为难和敷衍，让她即委屈又难过。如果自己是个男孩子就好了。这样，母亲就不会为自己的亲事发愁。家里的掌柜也不会巴结华寄锦而委屈她们姐妹了！
女儿是要嫁人的，为人妻、为人母，将来要入夫家祠堂的。华家，现在是父亲的，将来便是华寄锦的。
华寄锦已经拥有了调用华家全部账面金额的权利，而母亲，只是守在华府，一步退、步步退。
华令柔劝过母亲和离，可母亲不同意，说她们四姐妹不能有一个和离的母亲，在婆家会被欺负的！
不公平，母亲心中只有父亲，可父亲心理装得东西太多了。崇政坊的家，只占据了父亲心中不多的分量！
凭什么？只因我们是女子吗？
小侍女慌慌张张跑进来：“掌柜的！货……”徐娘子起身请罪：“几位女郎君稍等，我去去就来。”
徐娘子走后，华令柔负气一般说道：“做个自梳女也挺好的，能有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不用像货物一样被挑拣！”
四姐妹中，急躁的华令禾最是天真，认同道：“确实挺好的，自由！”华令光抓住华令柔藏在衣袖中的手，悄声道：“姐。”华令柔反握妹妹的是，安抚道：“没事！”
小妹华令家开始分析自梳的可行性：“自梳的话，母亲那边不会同意吧，母亲会担忧我们受欺负吧？还有，我觉得，成为自梳女挺难的。徐娘子是绣娘出身，也算是有一技之长。栖云观的法冲真人，医术了得。还有，仙源公主家世了得，有仁宗皇帝支持，自然底气十足。我们呀，即没有一技之长能养活自己，还没有显赫到可以为所欲为的娘家，难呀！”
这话华令禾不爱听了！“我们的爹爹可是吏部尚书，还不够好吗？你真不想嫁人，爹爹保准给你修个道观，置办田产，舒舒服服一辈子！”
华令家为难：“可是我不喜欢诵经，要当一辈子女道士，还不如嫁人！”
四姐妹都笑了，最后华令光总结道：“嫁人有嫁人的烦恼，自梳有自梳的难处。有爱护、全心全意为我们打算的亲人，已经很幸运了！”
华令柔叹息：“还是小孩子快乐！”华令禾指名道姓：“华黏黏！”
货品出问题这种低级错误，是不会出现在宝福楼的，小侍女找个借口让徐娘子脱身罢了。“你个小丫头片子，倒是机灵，就是天真了些，也不想想华家的女郎君是好糊弄的主吗？”徐娘子喝了几口水，心中暗道倒霉。女郎君们明显将对华寄锦的不满，转移到自己身上！
小侍女等徐娘子休息够了，小声道：“方爷刚刚回来了，说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要娘子不误了工期便好！”
也罢，早晚是要知道的。锦少爷都不计较，当掌柜的瞎操什么心！
想通了的徐娘子，整理衣裙，重新回到三楼雅室，笑盈盈道：“不知几位女郎，可否听过点墨裙？”
“这谁不知道。布料上作画，而后裁制成裙。”华令禾抢先道。
徐娘子继续问道：“几位女郎可知，点墨群为何珍贵难制？”华令家得到了答题权：“布料特殊，要保证画作色彩清晰如真，且不易损毁。还有，画师更是难寻。好的画师怎能自贱为女子衣裙作画？我记得宝福楼中，不就请了两位女画师，□□点墨画布。”
最后那件千金难求的点墨画布，被送进了华家大宅，陆承茵风光无限。
徐娘子老实交代：“锦少爷送来一匹点墨画布，为闲女郎做裙子，吩咐六月初五之前送到白园。”
华令禾真心评价；“糟蹋东西！华黏黏才多大？”徐娘子低头喝茶，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华令柔皱眉：“三妹慎言，华自闲是父亲的女儿，是你的亲妹妹！”华令禾不服：“我又没说错！华寄锦有好东西不送来孝敬母亲……”
华令柔打断：“华令禾！”华令禾乖乖投降：“我错啦。华黏黏才六岁，她是无辜的！”华令家缓和气氛：“那六月初六，华黏黏岂不是要惊艳全场了？”
虽然并不像承认，并且会坚定的否认。小姑娘们是有一些嫉妒华自闲的，羡慕她有一个将全世界捧到她面前的哥哥。
华令光问：“我想看看那块点墨画布，可以吗？”徐娘子为难道：“按道理来说，是不可以的。宝福楼连客人的隐私都无法保护的话，根本无法在洛阳立足。”
华令柔补充：“我们是亲兄妹，又是东家，不在你的规则范畴内，对吧？”徐娘子点头：“女郎们想看，我也拦不住。可东西损毁，宝福楼要承担全部责任的。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赔偿不出一模一样的点墨画布。”
华令光只是好奇，随口那么一问，宝福楼的声誉，还是很重要的：“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办正经事吧。我要多做几套衣裙，你们可别跟我抢！”
华令禾不服气：“看看怎么了？”华令家提醒：“早晚都能见到，何必在意这几天？”华令禾咽下这口气：“好吧，好吧！我也不是为难徐娘子的坏人！”
反倒是华令柔说道：“徐娘子应该知道，我这个弟弟颇有几分本事。他寻来的点墨画布，不说是大家手笔，也一定出自非常优秀的画师之手。我们姐妹自幼跟随父亲学画，想见识一下。娘子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毁坏画布，让你不好交代的。”
徐娘子站起身行礼：“那就拜托几位女郎了！”
这样郑重，难道是哪位隐世大师的手笔？华寄锦自小便讨长辈喜欢，连皇帝都拿他当自家小辈，成为哪位德高望重老人家的座上宾都不奇怪！
不多时，徐娘子捧着一木漆盘走了过来：“几位女郎君请看。”
不大一匹步，制作女童穿的襦裙，勉强足够。点墨画布上绘制的是几只孔雀在空中盘旋时的样子。下面是一汪池水，倒影了孔雀的姿态，美不胜收。
这些都不重要！华令柔斩钉截铁道：“这是父亲的手笔！这是父亲亲自画的！我在德阳居中见过手稿！”
华令柔已经不知道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匹绝无仅有的布料了。只是对华寄锦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再次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华令光目光痴迷：“爹爹的画技更上一层楼了！我这辈子都赶不上！”
华令禾噘嘴：“爹爹偏心，我也想要！”
华令家感叹：“做华寄锦的妹妹，可真幸福！”
华令柔回过神来：“劳烦徐娘子将点墨画布收好，多谢了。”
徐娘子有些担心道：“柔女郎，您还好吧？”华令柔笑笑：“多谢，我很好。栩栩如生的孔雀，让我有些恍神罢了。”
徐娘子贴心的让出空间，让四姐妹说说心里话。
华令禾觉得委屈，都快哭了：“爹爹偏心！我们都是爹爹的孩子，爹爹凭什么只偏心白园那两个！”
华令家纠正道：“爹爹只偏心锦哥哥，华黏黏只是个沾光的！那粘人精傻兮兮的，都六岁了，连篇千字文都背不好！”
华令禾不满：“锦哥哥！叫得可真亲切！”华令家眨巴眼睛：“上次沈淑妃祖亲过寿，有两个县主欺负我们，不是锦哥哥帮我们出头的吗？”
这事儿华令柔和华令光都不知道，异口同声道：“怎么回事？令家你说！”
华令家老实交代：“就是三姐姐新做的月华裙好看，不止被泼了茶水，还被踩了一脚。我们原本很生气，想找她们理论，明明是故意的。是锦哥哥的侍女拦住我们，说皇家县主，不好明着得罪。后来那姐妹两个回家的路上，不止马车坏了，其中一个还摔掉了一颗牙，真是大快人心！不止如此，锦哥哥还给我们买了酥油鲍螺。”
华令柔一听便明白：“怀王家的那两个县主品行确实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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