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偌大的皇宫之中，总有一些让人避之不及、甚至连提到都觉得晦气的地方。
那就是“冷宫”。
周彩圆是去过冷宫的，虽然是以所谓“胜利者”的身份前去，但那个地方也足足让她回去后做了好几宿的噩梦。
日暮沉沉，正是黄昏。一处破旧的宫苑中杂草丛生、蚊虫繁多，里头是住着不少人，可那些活人却并未给这个地方添上那么一丝活气。
哀嚎、痛苦、喃喃呓语那些头发蓬乱，神色疯癫的女人仅仅只是活着就已经是莫大的痛苦了。她们当然不敢死，哪怕受到下人的折辱、曾经仇敌的折磨，她们的脖颈上都有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一举一动。
嫔妃自戕是灭九族的重罪，周彩圆永远都忘不了她踏入冷宫后被一群疯女人围住的样子，就连她当时刚刚打败的对手不过短短几日时间，就已经变成面污发乱、浑身长满虱子的样子，再也不复往日的俏丽模样。
那一刻周彩圆才真正意识到，后宫的女人斗败了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所以她，更不敢输了。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庄罗书神情木然的看着皇后挥手叫人把地上跪着的人都带了下去，不过多时屋外就传来了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和求饶之声。
她自然并不像周彩圆那样真正去过“冷宫”中，但古往今来宫中秘事从来都是后宅内院甚至百姓窃语中的最好谈资，作为官员之女，庄罗书在进宫前知晓的只会更真实，更多。
看着她的样子，周彩圆便在满屋人惊讶的目光中上前，对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庄答应的身子似有不适，嫔妾可否先带她出去歇息歇息？”
和妃闻言掩住眼中讶异，却很快换回那副担忧的神色道：“是了，庄答应的脸色是苍白的厉害，刚刚还好好地，可是心中有事？”
此话一出，其余人的脸色也变得古怪了几分。
心中有事？是该有事。那庄答应同那陆氏自进宫以来的亲密劲儿可是人人都看着了，如今陆氏被发落，她当然该惶恐。却不知这位是因为好姐妹的处境而担忧，还是因为怕此事牵连到自身而慌乱了
不过庄氏并不重要，她们的疑惑更多的在于那位宁美人的行为。
像是没听到和妃话语中的暗示一般，庄罗书只垂着头并没有开口回应她的话，而周彩圆却神色谦恭的等待皇后的回答。
并没有任何意外，皇后似乎对庄罗书并没有什么迁怒的意思，很快就点了头答应下来，严肃道：“你们去吧，这里也不需要这么多人守着了。”
顿了顿又对所有人道：“没什么事就都回宫去，如妃同和妃在此与本宫等消息便可。”
嫔妃们闻言便顺从的齐齐答应下来，她们本就是来看妍昭仪的好戏的，如今戏也看完了，又确认了那个孩子是真的没了，此刻自然巴不得回宫好好睡一觉去呢，隐患去除，说不定还能做个久违的好梦。
周彩圆扶着庄罗书默默跟着其他人退了出去，但出了殿门，她却并没有立刻回宫，反倒在走廊上拦住了端着水盆脚步匆匆的荷香。
“荷香姑娘，庄答应她身体有些不适，可否借偏殿一用，让她稍微歇息歇息。”周彩圆扶着庄罗书，带着担忧的看向她。
作为妍昭仪从家中带进宫的心腹，虽然对面前的两人根本没有半分好感，但荷香还是很快答应了下来。毕竟她们是主子，而且皇后还在。竹意已经被带下去打了板子看管起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来，自己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因为一些小事被处罚让主子在这个时候无人可用。
于是屈膝行礼道：“宁小主请便。”
周彩圆闻言点点头，对脸色惨白的庄罗书道：“走吧。”
再次进到偏殿，这次却并没有让人守在外面，反而都带进了屋内，只把殿门好好的关严实了。
周彩圆将庄罗书交给满月，自己也坐下来问道：“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庄罗书闻言失神的摇摇头：“我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那可是一条性命啊！”
“这话，你询问的对象不该是我，也不该是你自己。”周彩圆淡淡的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从小到大柔弱需要人保护的妹妹，从前连一只蚂蚁都不忍踩死，怎么就变成了害了人性命的恶毒之人呢？”
“后宫就是一个大染缸，陆氏又被你保护的过了头，只不过一张颜色浅淡的纸，是最容易变色和被扯破的了。”
“都是我的错”庄罗书伸出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喃喃的出声。
“可这速度也太快了些！”周彩圆却话锋一转蹙眉道：“陆氏虽说受了妍昭仪的一些磋磨，心生怨恨是应该的，可以她的家世和性格，也该是忍耐下来才是，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动了手？”
“是因为和妃！！！”庄罗书却突然抬起脸低吼道，脸上的懊悔也逐渐朝愤恨转变过去。
周彩圆闻言轻抬眉毛，有些惊讶的说：“难道是”
庄罗书难受的咬牙：“今日我从姐姐处听说了平儿和和妃在一起的事情后便去问了她，却不想她同我大吵一架！之后我才知道就同我赌气的这段时日里，她同和妃偶遇了好几次，甚至还应邀去了钟粹宫喝茶！”
“我正气的想要再去寻她问个清楚，可竹意后脚就来了”
“她如此狠毒大胆！明明我已发落了落儿，‘打草惊蛇’，我都把草连根拔除，可那蛇却反而直接冲上来把人给狠狠咬住了！她这样做就不怕遭到我的反噬吗？！”
周彩圆听着她的话，轻叹一声道：“唉就是你知道了又如何呢？你如今不过一小小答应，还很有可能连带着被皇上厌弃，她是高高在上的妃位，蜉蝣的力量又如何能够撼树呢？”
“是了”庄罗书闻言就像笛子吹火一般瞬间泄了气：“所以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吧？”周彩圆却道，“我问过你了，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我？”庄罗书有些茫然的反问：“我能怎么办？”
“冷宫是什么样子，想来你也是知晓一些，”周彩圆平缓了声音说道：“陆氏进去了，里头的磋磨再加上妍昭仪的报复，她怕是活不到下个月。”
庄罗书闻言立刻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惊叫道：“妍昭仪她怎么敢？！”
果然现在还只是个天真的孩子啊！
周彩圆怜悯的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她怎么不敢呢？你以为一个废妃的死活皇上皇后会管吗？更何况说不定一段时间后她更想让妍昭仪动手杀了她呢”
听了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庄罗书方才消沉下去的意志再次昂扬了起来。到底是十几年的姐妹，即使陆平儿或许已经变了，即使对那个死去的孩子心怀愧疚，但她还是不忍对方受尽折磨之后去死！
“姐姐！姐姐您有办法的吧姐姐？！”庄罗书抓住周彩圆的手哀求道：“我求您救平儿一命，我会报答您的姐姐！”
周彩圆却有些为难的道：“我说了，能救她的人只有她自己谋害皇嗣，我不过一个小小美人，又如何救得了她出那冷宫呢？”
庄罗书闻言却道：“不！不需要让她出冷宫！她害了一条性命本该受到惩处，姐姐，我只求，她能少受些磋磨保住一条性命即可！”
可周彩圆犹豫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即便如此，怕我身上也要引来一些不必要的怀疑了”
听了她这话，庄罗书却是眼前一亮。既然周彩圆这样说，那么就说明她是真的有办法！
略一思索，她松开拉着周彩圆的手，再次跪伏在地上行了一次大礼。
“你这又是做什么？！”周彩圆忙去扶她。
庄罗书额头紧贴着自己冰凉的手背，头也不抬的道：“美人，求您救她一命，庄罗书日后任凭差遣！”
“唉，你总是太过倔强”周彩圆的动作顿住，她叹息一声，接着就像上一次一样，坐回位置上任由她行完了这个大礼。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郑重。上一次是为了撇清关系，而这一次，却是把自己彻底绑上了周彩圆的战船。
“我明白了。”周彩圆温柔的笑了笑，“我会帮你的。”
毕竟，我也需要你的帮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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