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沉湎迷恋
这一晚许多人彻夜未眠,一夜的乱局似乎终于到此为止,但妖邪作乱还留下许多伤痕需要时间慢慢去抚平,甚至有的血痕永远也不可能淡去。无论是真正放下心来的人,还是仍然暗怀心事的人,都暂且散去,各自回去安歇。
庄霖没想到江濯随着他一路走进房间,有些不自然道:“江兄……”
江濯垂眸轻握住了他的手腕,望着庄霖指节上那渗出些血迹的伤处,轻叹了一声:“方才只是草草包扎过,我之前给你的药膏还有剩吗?”
庄霖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腕,转身去寻找那药膏以掩饰失速的心跳:“还有。”
两人落坐在桌前,庄霖随手便扯去之前手指上细密捆绑着的布条,伤口已经稍微凝结的血痂和布条一起被就这么扯去,他面上却没有什么忍痛的神情,像是毫不在意、习以为常。
江濯沉默地看着他径自做完这一切,眉头不禁微蹙,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反而勾着唇道:“庄霖,我是做错了什么得罪了你吗?”
庄霖这才迟钝地感觉他的神色不如往常,于是不明何故地看着他。
江濯将目光从他指节上渗出血液的伤口移开,眸光微冷地盯住他的眼:“你是在怪我那时没有随你同去?便又一次以身涉险,现在又做出这副样子刺我的心?”
他若真如此想,江濯不得不承认他成功了,因为现在自己满心后悔,为什么让他独自去追那刺客,这只是受了轻伤,若是他莽撞地追去而落入旁人的圈套,此时又会如何?
庄霖一愣道:“江兄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江濯压抑着怒意低沉道:“你遇事怎么总是独自应对,是不是觉得你这样很能耐啊?我告诉你,真正的能耐是毫发无伤地回来,那我就无话可说。”
庄霖深深蹙眉,仿佛被他眼中复杂的情愫烧灼到,他总是这样越界,就好像自己是他的所有之物,他不容所有之物受到损伤,才会自顾自地莫名发火,甚至自说自话地表露心意……
他总是毫无顾忌,不像自己总是掩饰着真实的情绪,试图在两人间维持某种模糊的界限。
江濯知道自己失态,深吸了一口气,轻道:“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我……”庄霖皱着眉不自觉地想要辩解,转念想到不久之后筵席散尽,恐怕再不会见到眼前这个关心过自己的人,何必非要这样针锋相对,于是不自觉地蜷缩着手指,低声服了个软,“我的错。”
江濯神色这才稍缓:“伤在手上,你自己包扎不便,我帮你。”
庄霖伸出受伤的左手,静静地看着他取来干净的纱布,将受伤的无名指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重新涂抹药膏,又细致地包扎完毕。
庄霖尽管克制着表情,神色并无波澜,但心中那种说不清的感觉更深了,像是薄醉之后,周遭一切事物都变得模糊下去,在被那人勾起的情绪之中沉沦得越来越深。忽然江濯开口说:“好了。”像是一颗石子丢进池水中,他才清醒过来,淡声道:“多谢江兄”
此时窗纸之外天色已经渐亮,江濯察觉到过分静谧的空气,于是主动打断沉默:“你如何看待陆贤弟那位小师叔?”
庄霖没想到他将方才的争执就这样揭过不提,沉吟须臾才如实道:“闻道有先后,赵灵晖道长算来是我们的长辈。他的名号,虽然我之前没有听说过,但今日见他仅凭自己的感知,就能推断出灵阵破损在何处,没想到他竟是此等不世出的天才”
江濯含笑点头:“只是对阵法一门,我知之甚少。”
庄霖:“我也只懂些皮毛,道法自然,万物皆是如此。剑道法自然,阵法之道亦然。”他说着,取过桌上旁边的纸张,用笔随手划线示意:“师父说过,阵法模拟四方之灵气,汇聚于此间,形成一个小的‘四方’。万物作而气动,阵法实施者便以灵力注入,或使用感应物来激发,使阵法中的灵气运作。即在眼前,形成并操控着一个小的‘自然’。”
江濯撑着下颌望着他:“阿霖懂得真多。”
庄霖唇边浮起浅淡的笑意:“只是会纸上谈兵罢了。”
江濯指尖戳着他信手在纸上画的最基础的灵阵:“那我若在这里输入灵力,这便成了一个小法阵了?”
庄霖:“江兄可以试试。”
江濯的指尖释放出灵流,只见纸上一片浅粉色的花瓣从虚空中浮起,却不久后便燃烧消散,他由衷轻叹道:“如此玄妙”
庄霖说:“这只是入门法阵,稍加练习的仙门中人都可以尝试为之。不过像是雪朔城外那类历时百载的古老守护阵,恐怕能修复它的人确实不多了。”
江濯挑眉说:“我看陆贤弟今日做得不错,他如今小小年纪,想必今后若能勤加练习,定会在这一途上有所造诣。”
庄霖摇摇头,略微沉吟道:“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在仙门诸多修炼之法中,唯有阵法最注重模拟自然,施术者只有善于体察物情,才能领会那些流传下来的古老阵法的精微之处。这一道也就最看重天资。”
“想必那位赵师叔应该是此道中的天才。不过他们的事,还是留给他们自己操心吧。你一夜未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说罢,他就起身要走。见庄霖要送他出门,他回首轻笑说,“不必送了,就在隔壁而已。等你醒来后,我再为你更换包扎的纱布,记得别再乱来了。”
庄霖微微颔首道:“多谢江兄。”
窗外天色渐明,于是庄霖放下了床周围的纱帘,仰面躺在床上,向上举起手,望着被细致包裹的指节出神良久。他已经没了困意,合上双眼心中就是前一天与那人相处的一个个场景。回想起那人眸光炙热地告白——如果那算是告白的话,他的心口迟来地不可抑制地发烫。紧闭住双眼,想要忽视自己心中难言的情愫,在这样异乎寻常的郁热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那人仿佛拢着他的指尖,触碰到指缝间最敏感的位置,他不由地想要抽回手,却被不容抗拒地握紧,那人随即低低地一笑,笑他的沉迷和失态。
庄霖发烫地喘息着倏然惊醒,鼻翼已经带着细细汗珠。不,自己对他没有动过不该有的心思。庄霖甚至也不知道为何要下意识地否认。也许是在怕,他若知道自己竟是如此不堪之人,对他怀着隐秘难言的心思,他会怎么看?
没有过。
只有什么都没发生,才能任由自己假装未觉,恣意地陷落其中。像是一个梦,只要不承认它是梦,就不用醒来。
他的越来越炽热的眼神、超出限度的关心,都可以假装没有察觉。两人心照不宣地只有互相不断地试探,没人会戳破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有这样,即使在分别后,多年后再想起这段朦胧暧昧的情愫,那人也许还是会怀念的。
庄霖一声不吭地把头埋进棉被,眼眶泛红,不知是忍得辛苦,还是感到委屈,而更深刻的羞耻和孤独像一盆冷水迎面而来。他的唇齿无意识地开合,即是在独处的时候也不肯暴露一丝心意,只是无声地唤了一个名字:阿濯。
——
时辰接近晌午,江濯望着眼前仍然紧闭的门扉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没醒?也是,昨晚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之前的伤势也不知道好彻底了没有。想要叩门又放下了手,看着手中的食盒,想道,他这样再睡下去走了困意,也不是养生之道,于是轻轻推开了门。
……
一阵热风拂面,烈火烧灼后的灰烬飘落在脸颊上,庄霖清冽的眼眸映着跳动的火光,幽暗而妖冶。
他的剑尖贴近一人的脖颈侧,瘦削凌厉的下颌线紧绷,淡淡地吐出了一句话:“说,你手中的《残典》从何而来?”
被他逼问之人正垂着头,庄霖看不清他的面容,隐约只能看到他的眼睫已经被血水浸透,干涸的血痕模糊了那张舒朗俊逸的面容,在他剑下之人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此人太过熟悉了,庄霖一怔,手中剑刃几乎不稳。
就在他身心俱震的同时,有人从身后扶住了他的手臂,他瞬间就被让他沉沦的松木香味包围:“阿霖,我来救你。”
庄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进退两难,收紧了握剑的手,只恍惚地摇了摇头。
就在此时,跪在他眼前的那人却突然张口,声音却和熟悉的声线重叠:“庄霖,你真的要动手吗?”
庄霖猝然回首,身后却已经空无一人,只剩无尽燃烧的火海。他又望着剑下的人,毫无血色的唇颤抖了几次,才说:“阿濯……不,你与这一切无关,你不该在这里。”
阿濯,我已经是在深渊之中仰望人间,又怎么能拉你下来?
……
“阿霖——”
“阿霖,阿霖醒醒,你又做噩梦了?”
庄霖顺着那唤他的声音,终于窥见亮光。他冷汗淋漓地惊醒,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泛着迷惘的水色,像是几乎要窒息,终于浮上水面的人,压抑地惊慌喘息。他用棉被遮住脸,稳定着心绪。
江濯坐在他的床边,蹙眉俯视着他泛白的面色:“阿霖怎么又做噩梦了?”他总是睡不安稳,仅仅被自己看到的就有两次,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呢?
庄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须臾,像是在确认这是现实,而不是梦境。片刻后,才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太过孱弱,太不像自己,正想撑身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中正攥着那人的手腕。
江濯晃了晃手腕,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又梦到了什么?猜猜你方才说了什么梦话?”
他猛地松手,掌心有着些许冷汗,江濯揉了揉手腕,笑道:“啧,攥得可真紧。你方才又失礼了,直接唤我‘阿濯’,这回不能轻饶了吧?”
庄霖立刻撑身坐起,江濯仍然以稍微俯视的视角望着他,目光若有意味地掠过他淡色的唇。昨天若非被突发状况打断,保不准自己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可是偏偏错过了那个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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