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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疲惫


坏了。

        邹妍懵住。

        她怎么忘了,魏暖树他老爹还在夏州!她和魏家人理论上还是仇人关系!

        “是江叔圆?”

        魏朝掐住邹妍的下巴,如锋目光直达她眼底,眸中的审视意味似要将她刺穿。

        “他有何阴谋,你们把陛下藏哪了?”

        下巴上的力道猛然攫紧,刹那似有刀锋欺上她咽喉。

        邹妍性格软懦,眼眸柔波含怯,满目柔软被那人锐利的目光刺得生痛,激得她眼圈隐隐泛出红意。

        邹妍舌尖抵着齿根,广袖下的双拳攥得几近颤抖,心头却飞快地理出了思路。

        魏朝是武将。

        他在死生之际浮沉三年,踏着鲜血从西北杀回来,怎会是自己几句言语就能感化的人?

        正是三年前邹琰把他贬到苦寒之地,这才炼就了如今的魏朝。

        魏朝的目光死死灼在邹妍面容上。

        这张面皮光滑细腻,五官的线条柔和,魏朝的目光几度逡巡,在她眼角唇弯间却找不出一丝假皮的破绽。

        若非此人剑眉凌冽,一副英武之态,倒可称上一声“面若好女”……

        魏朝一怔,心头似乎又闪过那日的篝火明艳。

        邹妍却眉头一展,轻笑一声:“你说的不错,我不是邹留玥。”

        本以为此人无论如何也要摆摆君威,却没想到他就这么承认了,魏朝当即愣住。

        方才魏朝是在怀疑试探,可这个猜想真的落实下来,魏朝反而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眼前之人不是邹留玥,那他是谁?!那他……

        魏朝猛然捉紧邹妍的肩,力道之大似乎要把五指扣入她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邹妍肩上吃痛,却仍一脸轻松地望着他:“如今的魏暖树,和三年前的魏暖树,还是一个人吗?”

        魏朝隐约猜到她要说什么,却仍皱着眉等她继续说。

        邹妍平静叙来:“三年前你才二十二岁,年少有为、未来可期,而这三年间你却经历了家族重创、血战沙场……所以,如今你的心性和当年的心性还一样吗?”

        “今天的魏暖树和三年前的魏暖树,还是同一个人吗?”

        邹妍暂且止了言论,她心下紧张,却必须摆出一副从容姿态,暗中观察魏朝的反应。

        魏朝没什么表示,眉间依然凝云不散:“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必绕弯子。”

        邹妍心下吐槽了一句,却依然摆出淡淡笑容:“同样,如今的我也不是三年前的我。我不知你这三年生活具体如何,你也不知我这三年经历过什么,若你因我性情大变而断定我不是邹留玥,未免太过浅陋。”

        魏朝淡淡看着邹妍狡辩,不欲与她争论,只是反问:“陛下精通骑射武略,为何你却一无所知?”

        哦。

        这个简单。

        邹妍心下松了口气,她举起自己的双手,摊开满是粗糙茧子的指尖掌心:“那你看朕的双手。”

        魏朝目光下移,不由得吃了一惊。他接住邹妍的双手,只觉触感粗糙。

        “这是射箭留下的茧子,这是勒马留下的茧子、这是握笔留下的茧子……”邹妍的语气依然随性柔和,甚至还指给魏朝看,“喏,这边还有道疤,是我学剑的时候误伤所致。”

        看到某样东西才能想起对应的回忆,手动读档麻烦是麻烦,但也能用。

        魏朝仔细抚过邹妍的手掌。

        他自己就是习武之人,知道何处该有茧子。

        眼前这双手上的厚茧、伤疤一目了然,甚至比旁人的数量更多、触感更为粗糙。不难想象这双手的主人经历了何等艰辛。

        方才邹妍的一番言论并没有触动魏朝,他甚至早就料到了邹妍话中的套路,可当这双疮痍之手摆在他的眼前,魏朝却语塞了。

        君王不是幽宫里娇养的花儿,要受尽前朝深宫明流暗涌的磋磨,方能练得从容远虑、杀伐果断的心境。

        邹琰十八岁斗败琚王成功夺嫡,必是付出了常人所不能忍之艰辛。

        在那一刻,魏朝像是推开了一片窗牗,他透过这方明光窥见邹琰多年的竭力拼搏,此等辛酸苦楚让魏朝惊叹不已、自愧不如。

        魏朝心中的怀疑大大减轻,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自己松了口气。

        然而他却疑惑:“那为何陛下在凌千里的结界里时……还有和明烨相约骑马的时候……”

        邹妍闻言,心中已有了对策,她故作叹息:“我……经历了一些事情,让我失去了这些能力。”

        魏朝忙问:“是何事?”

        “天子之事关乎朝堂社稷,不可透露太多。”邹妍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一言语毕,她双唇又微微张合,似是在犹豫。

        魏朝呆愣片刻,自觉跪下认罪:“是臣冒犯,还请陛下责罚。”

        “魏暖树,你当真以为朕不会罚你吗?”邹妍的语气依然很柔和,唇角甚至还挂着浅淡笑容,目光却陡然降了温度,“你如此冒犯,按律当斩。”

        魏朝叩首:“但凭陛下处置。”

        邹妍一拂袖:“既如此,念在你曾与朕共患难的份上,你便自觉去领五十军棍吧。”

        魏朝望着邹妍离去的背影,无奈再次拜倒,缓缓吐息一声:“臣,遵旨。”

        邹妍刚迈出魏府大门,便体会到寒风触到肌肤上的凉意,霜寒之气犹如刀剑相逼,裹挟着她往前迈步。

        邹妍打了个轻颤,思绪却一片茫然。

        如今已是深秋了吗?

        邹妍用尽全身力气爬上马车,等到车帘在她眼前落下,彻底阻绝了她对外界的视线,邹妍整具身子倏地瘫软下来。

        她从脸皮到脚尖都是僵硬的,肩上还留有被魏朝掐过的余痛。

        她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心脏仍在剧烈跳动,难言的不适热烘烘地烫着她的胸腔,然而她的肌肤却起了一层鸡皮,颤栗着往里透着寒意。

        方才跟魏朝对峙用去了她太多气力。

        她只是个柔弱无能的小女孩,演不了邹琰这样的威武女君。

        如今魏朝对她有怀疑,想必今后还会有其他人,若是有一天江合也……

        邹妍不敢再想下去。

        前脚刚刚结束一场生死交锋,却不想后脚便传来太后在永巷绝食求见的消息。

        彼时邹妍正在换衣服,她一层层脱下出门时的便服,再把玄色龙袍往身上套。

        文犀在一旁侍候她穿衣,听到消息时缓了动作,抬眸看向邹妍等待她的答复。

        邹妍眉心一蹙,狠狠叹了一声,像是不耐烦又像是无奈:“算了,见吧见吧。”

        白太后很快就被人带过来。

        邹妍往阶下扫了一眼,昔日尊贵的太后娘娘一身素服,她一脸惨淡容色,扑通跪在邹妍面前,身体柔弱轻盈像是易碎的蝴蝶。

        只听她委屈哭诉:“陛下,梦儿就算做了如此造孽的事情也罪不至此,凌迟之刑,她一个女儿家怎么受得了?”

        凌迟?

        听到这个词,邹妍陡然脊背生凉。

        如此量刑……许是江合的主意。

        可白如梦毕竟是个柔弱的女人,如此对待她实在不妥,看来还是要跟江合好好再商量一下……

        思量一番,邹妍准备开口减刑,白太后却是心焦至极,心头犹如刀刮一般,分毫也等不得。

        她匆忙抬起头,失了颜色的朱唇似乎要被自己咬出血来,一双眼目悲欲泣血,她重重对邹妍叩首:

        “贱妇自知白家罪孽深重,万死不为过,如今墙倒众人推,担上莫须有的罪名……且说是罪有应得。可是……”

        白太后戚戚抬目,她捂着胸口,悲痛哽咽:“可是初儿是梦儿的亲姐姐!梦儿再任性也不会这么做,她一定是被人陷害了!贱妇不求陛下为梦儿脱罪,只求赐她全尸啊!陛下!”

        说罢,白太后再次叩首。

        她跪伏在大殿之下,用尽了此生的骄傲,听候君上发落。

        殿内一片寂静,唯有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

        白太后闭上眼,眼前却走马观花般浮现了许多回忆。

        白家素以训女出名,她的姑母是皇后,她是皇后,她的侄女也是皇后。

        她记得邹琰刚登上帝位之时,恭恭敬敬尊她为母后皇太后,甚至含羞带怯地,说自己看上了白家的姑娘。那时母慈子孝,闲庭微风。她本以为白家能繁华永昌,到头来却是一场镜花水月。

        如今,她希望陛下能看在自己将他视若己出的份上……

        “谁会去陷害她,江昭仪吗?”

        君主的话冷冷传来,刹那击碎了白太后心中酸酸融融的回忆。

        她震惊抬头,却发觉自己看不明白高台之上那人的神情。

        邹妍眉头微蹙,她收敛着自己的情绪,却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几分厌恶。

        以前没看出来,这白家人都这么……茶吗?都死到临头了还要来卖惨一把,白太后自己又有多干净,在这阴阳怪气谁呢?

        邹琰的母妃是怎么死的,白太后你心里没点数吗?

        “白如梦不去毒白如初,难道百日夕要用在江昭仪身上吗?”

        白太后赶忙叩首:“贱妇不敢!贱妇绝无此意!”

        说罢,她又卑怯抬头:“贱妇只求陛下留梦儿一具全尸。”

        邹妍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江合要对白如梦定凌迟之刑了。

        有些人的犯贱程度真是令人咋舌。邹妍原本都想放白如梦一马了,白太后还在这一个劲地哔哔赖赖,倒像她这个皇帝是个大恶人。

        邹妍烦躁地抠着面前的书简,忽然发现自己那为人着想的臭毛病又犯了。

        想必白太后是因为早先经历了丧子之痛,才会对这两个侄女格外宠溺。白如初和白如梦像是她的亲女儿,又都是白家人,她不护着她们护着谁?何况凌迟确实有点过了……

        邹妍疲惫叹了一声,亦是交了心里话:“太后,朕自认待你不薄,即便送你去永巷也不曾叫人缺衣短食,甚至留了你太后的名位,今后仍可与父皇合葬。”

        “可你们白家……真是好恶毒啊……”邹妍话锋一转,眉间结着深深的厌恶,“你们的百日夕已经害死我的母妃,如今用在你们自家身上,实在怨不得别人,你不必……”

        邹妍深吸一口气:“不必惺惺作态。”

        邹妍甚少把话说绝。可现下她实在太疲惫了,又对白太后和白如梦的行为深恶痛绝,纵是她有再好的脾气,也难以和白太后好言交谈。

        白太后的神情有了片刻的迷茫,她愣愣看着邹妍,反复咀嚼邹妍话中含义:“陛下……什么意思……”

        邹妍不想听她多说,索性拉黑举报一条龙,挥了挥手让人把太后拖走。

        太后在被人架起来的时候才终于反应过来,眼中的惊恐瞬间散开,她奋力挣扎,话语也因恐慌而语无伦次:“陛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样的!陛下!”

        “看来臣来得巧,没有错过这场好戏。”江合端着一盒小食,掀开帘幕,款步走来。

        她跪坐在邹妍身前,正好挡住邹妍眼前白太后被拖走的身影。江合取出食盒里的糕点和甜茶摆在邹妍面前:“白氏妖妇罪孽深重,陛下也要做打算。”

        邹妍看到点心,都是平时自己爱吃的,心情忽然轻松了一些。她拈起一块桂花糕,转而问向江合:“叔圆,对白如梦用凌迟会不会太过了。”

        江合却有些小吃惊:“臣以为陛下对小白氏痛恨至极,所以凌迟也不为过。”

        邹妍扶额,也不知道邹琰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只收敛着说:“虽然小白氏的行为十分令人不齿,倒也不至于……”

        江合的目光意味不明地在邹妍身上转了一圈,旋即随意道:“那就赐自尽吧。”

        “诶?”邹妍也没想到江合这么快就改口了。

        江合只是淡淡看了邹妍一眼,又垂下眼睑,低眉轻声道:“若有人敢对你下手,我定让他十倍奉还、生不如死……既然你愿意放过小白氏,那我自然遵从你的决定。”

        江合的话听起来有点奇怪,但邹妍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便只是“嗯”了一声,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陛下,臣还有一事。”

        邹妍回过神来:“你说。”

        江合认真望着她:“以后陛下再出宫,可否带上江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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