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爱他，他爱你
脸颊又烫又疼。
这是柯研在枪响后的第一个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闲心去看别的地方。
地上的弹坑，离他的脑袋只有不到五厘米。
但是紧接着，作用在身上的力道一瞬间消失了，从那只怪物涌出温热的液体，随后像个瘪了气的轮胎一样不再动弹。
柯研只是稍微动了动肩膀，就很轻松地将它顶翻过去。
“喂，没事吧。”
一声不咸不淡的问候让他下意识抬头去看，虽然被作战服包裹，但隐约能看出，是一个带着女性身材特有柔软线条的人。
她很随性地站起身，正从他们的车底上跳下来，径直走到他身边。
而正拿着枪抖如筛糠的洛尔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哦，是你？”
哨兵们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柯研借力站了起来。他透过汗湿的刘海，和对方的面罩，看到对他们施以援手的人的真面目。
“……伽蓝。”
“不用谢，正巧路过。”被叫做伽蓝的女性哨兵回头看了一眼，抬抬下巴示意还没回过神来的洛尔。
“从零开始带新人，不好受吧。”
柯研抬起眼皮撩了伽蓝一眼，态度也淡淡的，又或许是大脑已经没功夫反应出更多的情绪。
他随便扯了个笑，说：“别搞我了，时域还没死呢。”
外界对于伽蓝和时域的传闻一直甚嚣尘上，有人还猜测了一出三角恋大戏。毕竟过去从来都是最强和最强组队，哪有柯研一个中间层混子什么事。
而且伽蓝也不止一次于公于私和时域有过接触，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肯定能成。
结果半路杀出个谁也不知道的小哨兵，大家都以为伽蓝作为一代“哨兵女王”，肯定会恼羞成怒，上演“我爱他，他爱你，你和我打一架”的抢男人戏码。
但其实三人之间并没有那么多恩怨纠葛，柯研之前躲着伽蓝，也不过是因为他单纯对付不来这个女人。
“我们的任务也告一段落了，一起走？”
伽蓝把枪往大腿上的枪套里一塞，目光在已经死去的怪物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语气中没有商量的意思。
柯研没有说话，做了个赞同的手势，然后走到洛尔身边，蹲下。
小向导有些茫然地看向他，柯研把他还攥在手里的枪慢慢按下枪口，缓和道：“没事了，冷静一点。”
让洛尔动摇至此的不仅是自己的犹豫，还有他在慌乱之中打出的那一发子弹——不仅没有杀死怪物，还差点让柯研脸上开花。
“专业水平不行啊，枪拿不稳就算了，还反过来要哨兵安慰。”伽蓝很快也不再想着研究尸体，转过头轻飘飘地把这句话扔到洛尔的头顶。
“怪不得只能做垫脚石的后勤。”
察觉到好不容易才回归平静的洛尔脸色又瞬间变得煞白，柯研不想说话，柯研想打人。
但是打不过。
“伽蓝，我的后勤好像还轮不到你置喙。倒是你的向导跑哪儿去了？该不会又受不了女王的指手画脚，跑路了吧？要我们载你一程吗？”
打不过，放放嘴炮总可以吧。
不痛不痒的反击，伽蓝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兜了一圈，觉得有点搞笑。
“搞清楚，要是我不开枪，你现在已经死了。”伽蓝也信步走到柯研和洛尔的身边，单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睨视他们。“给我拿出对待救命恩人应有的态度。”
“哦，谢谢你。”
……………
……………
他们先让伤患回到车上，柯研整个人都蜷缩在后座，很安静。
“他一回来就这样了？”
伽蓝和洛尔在车外等待前者的向导和接应人员，但洛尔其实更想回到车里，和柯研待在一起。
“啊？嗯……嗯，我之前给前辈打了一针抗生素，他烧得有点严重，而且还有精神污染的征兆。应该是这几天太疲惫，还有生病的原因……”
被点到名的洛尔有些支吾，把视线从隔窗而望的柯研身上收回来。
说实话，刚才事发太突然，根本来不及做更好的处理方案。而且柯研是有搭档的哨兵……擅自为他做精神梳理，也不太……
他闭了闭眼睛，似乎想鼓起勇气说什么，却忽然被伽蓝的眼神钉在原地。
那是来自精神上位者的凝视，仿佛足以穿透这层皮囊，直接审视他的灵魂。
……怀疑。
无可置否，这道几乎能够冻住人的视线，在冰层下的是警告和怀疑。
你是故意打偏的吗？
你是故意瞄准头的吗？
……你值得信任吗。
大概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视线下说谎，洛尔的眼神不敢与之对视，但却明明白白地知道她想质问的话。
所幸这样的僵持没有持续很久，另一辆后勤车稳当地停了下来。之前他们打过照面的肌肉男出来，自然而然地走到伽蓝身边，低下头说话。
“你去开车，我们立刻返回。”
咦，就这样吗？
洛尔抬起头看向已经一脸淡然的伽蓝，对方显然已经不再执着于威吓他，而是转身上了刚刚开来的车。
相反，那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肌肉男正等在洛尔的后勤车边，显然是要和他们一起走。
也对，既然柯研已经有精神污染的前兆，那么留下一个更加有能力的向导为其疏导才是上上策。
洛尔振作了一下精神，马上跑到驾驶座那侧利落上车。
在发动之前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横斜在后座的柯研，接着就专注于前路，不再分心与打扰肌肉男的精神梳理。
……………
……………
时域慢慢地收回和病床上的搭档相握的手，确保对方的精神图景每一处裂痕都被精心填补，以及里面澄澈如新后，才让自己的精神力丝丝剥离。
伤势不算特别严重，就连柯研脸上被弹壳烫出来的水泡也破了，开始长新肉。还好骨头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损伤，只是需要睡眠和静养。
“你在那里多久了？”
他把柯研的手放进被子里，神色淡然地看向门口。
女人双手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趣地打量一圈，一边走过去一边回答问题：“大概十分钟吧。”
十分钟，也就是从头看到尾了。
时域想了想，把自己看护的椅子轻轻挪动了一下。
和时域挨着的椅子是格雷留下的，他还没来得及等柯研醒过来，就不得不赶去完成任务。
“来看柯研？医生说没什么事，静养就行了，最近接不了任务。”
时域看她自来熟地坐下，翘着腿也不像来者不善，于是随意起了个话头。
伽蓝短促地笑了一声，却没有把话题围绕在病号上。
她的眼睛很漂亮，又因为眼尾上挑，看人时极其富有攻击性，而此刻她专注的“猎物”，是眼前这个清俊的男人。
“是伍德在你们回来前给柯研做了精神疏导吧，谢谢了。”
他们之间没必要讲究什么社交礼仪，所以时域的眼睛一直看着柯研，好像在自言自语，又或者安抚昏睡中的病人。
伍德就是那个肌肉男，是伽蓝的向导搭档，也是那一届白塔仅次于时域的天才。
虽然任何天才在时域面前，都要打个折扣变成人才，那就对了。
“互帮互助而已，我的精神洁癖没有某个人那么变态。”
这句话显然意有所指，而她指的人却还是从容不迫，表情浅淡。
向导之间的试探，或许出于本能使他们要兜好几个圈子，但哨兵不屑于这种躲猫猫行为。
“伍德在做精神疏导的时候遭到了阻力，或者说迫于柯研异样情况，不得不停止。”
这条不可能写在报告里，因为坦白说在任务中的搭档组互助互济，完全取决于两边关系如何心情如何，是人道互助主义作祟。
而这种关乎人命的事，一旦写进报告引起上级注意，两边如果各执一词倒打一耙，局面就变得非常难看了。
因此伍德自己判断，把应该这件事告诉了伽蓝。
是时域设置的，在柯研这个小可怜的脑袋瓜里装了反正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东西。
不管是什么，还是在哪里。
“听上去有点像隐形脑肿瘤，有点恶心啊。”
非常简单直白的评价，不过如果这个地方所有人都忌惮时域的能力，那么伽蓝大概有六七分把握和对方打得有来有回。
十分把握能够同归于尽。
但是伽蓝也没好心到会专门提醒柯研这件事，对方也多半不会听。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所见所闻，真的有些好奇。
“你是怎么在不发展成为伴侣的情况下，把这只小狗拿捏得死死的？不考虑开个班吗？”
一会儿被评价为“行走的隐形脑瘤种植者”，一会儿被评价为“训狗大师”的时域始终不为她的话语所动，只是淡淡地看着柯研。
真是够了，你干脆把眼珠子抠出来粘柯研身上吧。
伽蓝悄悄翻了个白眼，起身准备告辞。
“我压根不纠结你没选我这件事，而且和你在一起太可怕，只有一些粗线条才甘心给你当陪衬。”
伽蓝打了个哈欠，她从回到“塔”后就一直周转于任务报告和后续收尾工作。
对了，还要通知到他一个事情。
“上面让我通知柯研，关于他带回来的那玩意儿，最好在明天中午前去做个汇报。”
时域踌躇了一下，问：“当面汇报吗？”
“嗯，当面汇报。可能他是个什么怪咖吸引诱捕装置吧。我可受不了这种，又是青蛙又是猴子的。”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但时域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他忽然想到之前也是，柯研很容易会发现某些新物种，或捡到奇奇怪怪的东西。虽然他本人很害怕，但还是得强忍不适进行科学采集，恨不得手臂有五米长。
“知道了，我会告诉他的。”
时域总算在那个椅子上动了动，站起身准备送一送她。
“哦，你的那个睡美人病怎么样了？”
“……听医生说，在逐渐趋于稳定，每天能够活动的时间也在变长。”
这里是医疗部，所以整条走廊都很安静。伽蓝撩了一把没有扎起的长发，恣意而具有风情。
“说实话，你现在作为一个派不上用场的家伙，对到手的东西控制欲那么强……”这是第二个哈欠，伽蓝也有些迷糊。
“不说废物利用，至少得在危机时能让他保下一条命吧。”
“如果是以前的你我肯定不会多嘴，但是如果不想哪天，看到他的尸体被塑封真空包装……不行，困死我了。”
“哦，还有件事……”
来给柯研换药的医生进门时吓了一跳，而刚刚还紧挨在一起的男女瞬间分开，动作轻快又丝滑。
“那我走了，你自己想想吧。”
女性身上难以捉摸的香气还残留在鼻尖，时域琢磨片刻，过去打开窗户，回头向还站在原地的医生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看着仍在昏睡中的搭档，时域熟练地为他翻身，解开衣服露出尤为严重的那几处伤势。
背部有一大块淤青，正在肩胛骨的下方。那里同样也有一条早已愈合的，但肤色明显浅于周边的疤痕。
怀抱着柯研，让他的下巴搁置在自己肩窝的时域安静地回想什么，时不时顺手摸一摸此刻乖巧到不省人事的哨兵脑袋。
至于医生在他们之间打转的狐疑表情，在时域一抬眼警告他后，也就悻悻收敛了起来，专心贯彻自己救死扶伤，为病人换药的本职工作。
他在思考，思考过去，或许有什么是自己遗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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