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春雨清寒,接连数日缠绵不绝。
帝都,清平长公主府。
府中别院长廊上站着一个清丽少女,一袭水蓝色曳地长裙,外披湖蓝轻衫,身材窈窕婀娜。漆黑的长发如瀑倾泻,只用一只玉簪松松挽起,肤如凝脂,唇若红梅,平静的眸子深邃清冷,像是掩映在云雾里的月色。她轻轻抬起右手,伸到长檐外面去,想去触碰那漏断的雨滴,却衬得她手指修长通透,仿佛明玉。
“姑娘,长公主请您去静院。”有府上的侍女举着纸伞来通传。
少女收手,开口便如清泉甘冽:“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日色渐沉,院外海棠高低错落,有淡淡花香混着雨水味道飘进室内,融入香炉里快要燃尽的苏合香,平添了些旖旎气息。
躺在烟色纱帘后的男人闭目不语,只手上把玩着迦南香珠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茵容习以为常,只隔着纱帘静静抚琴。琴声淙淙悦耳,空灵幽远,可见抚琴之人技艺精纯。
这是木茵容第三次来静院了。与前两次一样,她按清平长公主的吩咐只坐在纱帘后面弹琴,不许多言多问,只听那帘后男人的吩咐。她未曾见过男人的长相,男人也没见过她。男人每次来都不太爱说话,也不问她话,只喜欢躺在软榻上安静听琴。今天男人依旧是一身玄金劲袍,即便隔着纱帘,茵容也能感觉到男人尊贵浓烈的气息,应当是身处高位之人。
一曲终了,茵容皓腕轻落,等那榻上之人的吩咐,男人却没说话。
满室寂静,窗外细细雨声便显得格外清晰。茵容微微皱眉,并非因男人不说话而感到惶恐,而是她觉得,今天的男人似乎兴致不高。茵容不知缘由,却又隐隐察觉些什么。
男人睁开眼睛,拄着头打量烟色纱帘后的少女。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恣意放肆地在茵容身上游走,仿佛在用目光勾勒少女窈窕的身形,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却节制冷静,奢华尊贵的气质充盈在男人身上。
屋外有小厮传话:“公子,长公主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深朱色华衣裹身的女人含笑而入。女人高髻上金钗横斜,眉目流转间俱是明艳之色,虽称不上绝美,却别有一番风致。清平长公主玄锦是当朝太后唯一的女儿,也是帝君玄彻同父异母的姐姐。帝君虽是陶太后养子,却在登基时为这位皇姐于帝都城内特别修葺了长公主府,这似是给玄锦脸面,也是给陶太后脸面。
男人见玄锦进来,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倚在榻上瞧着纱帘后的茵容。茵容自是看不见男人神情,站直身子朝玄锦屈膝行礼。
玄锦自进门便盯着榻上的男人,嘴角笑意未减。她在男人身边坐下,不急不忙地说:“最近你的兴致可真好。”
男人收了目光,瞧向玄锦,目光不似方才看茵容那般放肆大胆,变得平静闲适。他伸手勾起玄锦的手指,语气里满是玩味:“是你调教的人好。”
玄锦听了,用另一只手掩唇大笑,看向纱帘后的茵容:“哼,你个狐狸似的东西。谁知道你是在夸费心调教的人还是被调教成的那个?”
茵容脸上表情未变,依旧低头默立在帘后。
男人也没有接话,却轻轻地在玄锦手心勾了勾:“都是生过女儿的人了,怎么还是愈发骄纵,驸马没有意见?”
“好好地,提他做什么?”玄锦脸色一变,从男人手中把手收了回去,扶了扶髻上的发钗。
男人也没再去勾,他从榻上起身,端起案上的茶轻抿:“听说有个叫沈怀忠的武将,不久前被皇上提拔为骁骑参领,嗯?”
玄锦略想了想,了然道:“我倒是奇怪你怎么在我面前提起驸马来。确实有这么个人,年纪不大,本事倒有些。只可惜人有些呆板,驸马与他有些私交。”
“呆子不是更好?”男人挑眉,俊美的脸上满是邪佞,玄锦立即会意:“知道了,我去安排。”
玄锦见男人又开始自顾自地品茶没再说话,有些摸不清他还在想什么,于是试探性地问:“琼贵嫔薨了,孩子也没生下来,这个时候……”
“不急。”男人放下茶杯,截断玄锦的话。他瞧了眼茵容:“还按我说的计划来。”
玄锦也看了一眼茵容,她调教茵容两年多,不得不说,男人的眼光没错。只是近些日子宫里宫外的局势变化太大,她在想这是不是一个好时机。但她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听他的安排。
毕竟,他是不会错的。
“我自然是听你的。”玄锦娇柔一笑,将手轻轻搭上男人肩头,似笑非笑地问:“其实你若是喜欢,我可以做主送给你。别的人选,我也是有的。”玄锦的唇贴在男人耳边,恰用只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男人瞧着帘后少女温顺地低着头,心上也莫名有些痒。
很快,男人就轻笑出声:“你的人就是你的人,和我有什么干系?”他不再和玄锦纠缠,也没再看茵容一眼,起身直接出了屋子。早有外面的随从在门口候着,给玄锦施礼后随男人离开。
玄锦瞅了眼茵容,表情未变,也离开了屋子。茵容低着头欠身,直至那抹朱色身影完全消失。
她柔弱温顺的气质瞬间散去,眼底逐渐浮现出一阵冷冽坚厉之色。
自琼贵嫔难产而死,镇远将军蒋南洲就一直称病不朝。蒋南洲年纪不大,却是帝君继位后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武将,这两年立下不少功劳。琼贵嫔是蒋南洲的独妹,入宫后最受皇宠,只可惜命里福薄。镇远将军对其妹感情深重,虽有帝君重金赏赐告慰,也难掩心中悲痛。
偏逢近来大魏西境频受西凉国滋扰,战事一触即发,朝廷正要选议一名军将前往通州坐镇。照往日情形,蒋南洲自当为最佳人选,可是一连数日,蒋南洲都闭府不朝,连帝君的圣旨都巧言推脱。明眼人心中清楚,镇远将军是因琼贵嫔之死而忌恨帝君。
蒋家,这是在生皇家的气。
果见这日下朝后,帝君玄彻眉头紧蹙,神色凌厉。内侍总管陈全在朝堂上听得清楚,自然也明白蒋南洲此举是在向帝君示威。只是就算是帝君再得意的宠臣,此番作法也无异于挑战天子尊严。
不过这些都是陈全自己在心里想的,他依旧低着眉,弓着腰跟在帝君身后,一声不吭地进了紫宸宫侧殿,又手脚麻利地吩咐徒弟昌顺给帝君换上常服。
昌顺虽常被陈全训斥是个不识眼色的,饶是此时也察觉出气氛的不同寻常,只能小心伺候着。
玄彻换好常服,坐在东边榻上玩弄手里的东珠手串。
陈全沏好了茶侍候在一旁,用余光瞟了眼帝君,思忖半晌也不见帝君有吩咐,于是轻声开口:“皇上,明日是长公主府上文珠小主子的满月宴,太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请皇上如果有空,便和太后娘娘一同前往长公主府上。”
玄彻回过神来,神色依旧肃冷:“你不说朕倒真的忘了,皇姐的长女竟然都已经满月了。”
“皇上忧国忧民,这些事情自有我们奴才想着就是了。”陈全答得体贴。
“你提醒得好,明日下朝后去慈寿宫请太后,朕和太后一同去。”
“是,皇上。”陈全应了一声,却没退下,似是还有话要说。
玄彻也看了出来,于是问:“怎么,还有事没说?”
陈全听了,连忙慌张跪下,语气却平静:“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皇上,奴才只是不知道此事该不该回禀皇上。”
“嗯?”玄彻自登基后就是陈全在身边伺候,他对陈全做事自然是有几分放心的,于是示意他说下去。
“太师府的嫡小姐今天被太后娘娘召进宫里,听说已经留宿在慈寿宫了。想来是……想来是明日陪太后娘娘一同去长公主府上贺喜的。”
“哦?”玄彻手上的动作一顿,不过很快他又说,“既然是太师府的嫡小姐,那就是朕的表妹,自然也是皇姐的表妹,太后召她陪同,倒也没什么。”
“那皇上今日可要去慈寿宫请安?”陈全是个心思剔透的,他清楚太后的意思,却也觉得帝君也当清楚太后的意思。
“算了,朕乏了。反正明日也是要见的,再说吧。”玄彻闭上眼睛,摆了摆手。
陈全知道帝君是要休息了,低低答了声“是”便带着昌顺和殿内的几个奉茶宫女退出去了。
待宫人们都退出来,只剩陈全和昌顺两人守在殿门外,昌顺才凑过身子低声问:“师父,我怎么听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本来皇上就常去太后宫里请安,一日两次也是有的,为何方才皇上说‘明日也是要见的’,今日就不见太后了?”
“你个木头脑袋!”陈全狠敲了昌顺一头,“皇上说的人又不是太后娘娘。”
昌顺吃痛地摸了摸脑袋,一脸雾水:“啊?不是太后娘娘,那,那是谁啊?”
陈全懒得理昌顺,撇了撇嘴摇头:“跟了我几年了还是这么不开窍。少说话,多做事,以免……”
“以免惹祸上身。师父教我的我自然记得嘛,但是师父您也说,在皇上身边伺候,最重要的是要知晓皇上的心意,我听不明白当然要问您喽。”昌顺无辜地撅了撅嘴。
“算了算了,我问你,浣春可安置好了?”
一听浣春,昌顺得意起来:“师父放心,我早就把浣春从内务府调到咱们紫宸宫了,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安排她进殿伺候?”
“先等着,一切听我的吩咐。最近不要安排她做活,浣春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您放心,本来就是您安排要献给皇上的人,我自然不会让她出去抛头露面。若是浣春能够得到皇上宠爱,生下一男半女的,师父您和我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定会如日中天……”
“呸!你个小兔崽子,我才教过你什么,这么快又忘了!”
“我错了师父!少说话!多做事!”
“还不快滚!”
“是,师父!”昌顺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只留下面色铁青的陈全在原地。
眼见着昌顺的影子不见,陈全才瞪了一眼转过身,叹口气去瞧那远处高墙上的金漆鹤饰。
没一会儿,忽然有一只雪白的鸽子跃过宫檐飞起,一瞬又消失不见,让人误以为是看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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