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猫
昏黄的路灯下，林俢脸色沉静地站在原地，光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恍若两个世界。
倘若有其他人在场，在别人看来，他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站在那罢了。
但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此时正有一只浑身散发着血腥气的恐怖怪物，正拍打着巨大的羽翼，悬浮在他的头顶上。
即便林俢早就感受过它的存在，而且已经很多次了，但依然会隐隐有些头皮发麻。
“现在才现身啊……”
林俢并没有抬头看，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你为什么不敢出来和我对话？当初银行劫案时，你救了她，也救了我，或许我们可以谈谈呢？”
上方一片沉默，只能听到羽翼拍打声，似乎并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林俢忽然抬起头。
振翅声响起，阴影骤散。
抬眼望去，上方是略显刺眼的路灯光源，光芒中隐隐有几片残存的虚幻黑羽飞舞着落下，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而血腥味已然消散一空，那巨大的羽翼拍打声也已消失，周围一片安静。
空旷寂寥的老街上，唯有夜风掠过时的声响。
“又走了……”
林俢微微摇头，又看了一眼家园福利院的方向，这才转身离去。
……
……
弥漫的夜色中，林俢从老街一路走回相隔不远的租房，站在门前拿钥匙时，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右上墙角那个看似污迹的黑点，面色如常地打开了大门。
开灯后，屋内的地板如往常一样光滑可鉴，而鞋柜前摆放的那些女士拖鞋，也按照颜色由浅至深地排列整齐，肉眼看不出一丝错位。
空气中可以嗅到淡淡的栀子花香气。
洗手间的灯亮着，还可以听到水流声，明显是有人在洗澡。
这套租房的三个卧室中，主卧的门紧闭着，但门底缝隙中透出的亮光和微弱音乐声，说明卧室内的主人还没睡，而靠近大门的次卧亮着灯但没动静，因为这间次卧的主人正在洗手间洗澡。
主卧和次卧的主人，这两人都是他的合租室友。
其实以他的赚钱能力，完全可以在市区租一个更好的房子，只是为了离余粒粒更近，他才特意住在这个旧城区。
毕竟，他能够看到别人的‘人格幻兽’，想要赚钱并不难。
哪怕不装诸葛卧龙的后人算命骗钱，只要拍摄记录一些真实分析路人职业和性格之类的短视频，上传抖音等平台，再搞搞直播，也能当个网红，割一割韭菜，又或者去跑销售做生意，都有机会捞一大笔。
不过，以上方法，林俢都没有选择。
而是选择了比较实诚，却更有意义的职业——在心理咨询中心任职。
虽然他挺想赚钱的，但不能表现得太过功利，宁可少赚点，也要更像个良好市民。
咨询费不算多，不过他在青城也算是小有名气，所以客户还是不少的。
按理说，以他的收入，完全无需和别人合租。
但当初他租房时，身份证‘正好’被人偷了，这片旧城区本来就没多少房子出租，那段时间还‘恰好’全都被租出去了。
而租房中介就‘热心’地给他介绍了这套装修精致的合租房，房租不高，而且不需要身份证也能租，他本来还是想拒绝，但中介却说另外两位合租室友‘恰巧’都是美女，他见到两位室友本人之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没办法，一见面他就明白了，即使他换个地方住，恐怕还是会遇到其他‘巧合’，还不如选两个养眼的美女当室友呢。
“嘭。”
关上大门后，林俢脱下鞋，随意扔在鞋柜旁，便换上拖鞋，走进了最里面的那间次卧。
开灯，关门，放下手机充电。
换衣服时，他的目光很自然地扫过了衣柜的把手，可以看到略微生锈的把手上，有着一小块瑕疵般的黑点。
林俢没有在那个黑点上停留视线，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一样，在床上躺了下来。
躺下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在床对面的书架上，早上他故意放在第三层的一本书不见了，那里又重新变成了空位，正巧露出了后方黑色木板上那个看上去像是虫蛀的黑点。
他没有理会，只是缓缓闭上眼。
这样的小黑点在这个房间还存在不少，包括空调挡风板内，书桌上的插板等等地方。
过了半晌。
“喵……”
一声轻微的猫叫忽然在屋内响起。
林俢睁开眼，随手拿起旁边正在充电的手机，随意打开一部小说，装作正在看书的样子，目光则是不着痕迹地移动到了对面的书架上。
书架的第三层，那个正好留出来的空位上，从那条也就两指并拢的缝隙中，忽然钻出来了一只黑色的猫。
按理说，以这黑猫的体型，即便猫是液体，也根本不可能钻过那么狭窄的空隙。
黑猫从书架上跳了下来，正好轻巧地落在林俢的床上。
它迈着优雅的步子，沿着床边缓缓靠近林俢，那双幽蓝色的眼睛在床头灯的照耀下缓缓眯起，收缩成一条缝隙的瞳孔盯着林俢，仿佛在观察他一般。
走到林俢的面前时，黑猫姿态慵懒地蹲了下来，猫眼注视着林俢的同时，抬起一双猫爪，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小本本和一支笔。
然后，它的一只猫爪托着小本本，另一只猫爪则是抓着笔杆，开始在小本上唰唰唰地速写起来。
……
隔壁的主卧内，房门紧闭反锁，厚重的窗帘也已经拉死，柔和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书桌前，一个穿着维尼熊睡衣的女人蜷缩在宽大的电脑椅上，白皙细长的双腿交叠斜放着，一头略显凌乱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头上还戴着一副黑色的猫耳型耳机。
而发丝下素面朝天，是标准的无眉道人，略显突出的眼袋和黑眼圈明显是长期熬夜，皮肤也油光发亮，几乎可以刮下来炒菜。
她细边眼镜下的双眼，全神贯注地盯着书桌上的电脑显示屏，鼠标旁边还放了不少空罐的咖啡饮料，书桌旁的垃圾桶里更是装着大量空罐和卫生纸团。
宽阔的大尺寸显示屏上，可见划分为六块的监控画面。
而监控画面中的人，赫然是林俢！
在她交叠的双腿上还放着一台小巧轻薄的笔记本，屏幕上可见一个刚刚打开的空白文档，光标在【6月7日观察日志】这几个字的冒号后缓缓闪烁着。
这时，屏幕右下角弹出了一封新邮件，她推了下鼻梁上的细边眼镜，这才点开仔细看了起来。
“二十万是借的？”
她微微挑眉，修长灵活的十指，立刻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上迅速输入了起来。
……
林俢瞥了一眼那开始速写的黑猫，便坐起身，拿起书桌上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之后，就盘膝坐在黑猫的身旁，将手机正好放在黑猫的本子附近，微微低下头，假装在看手机。
而他的眼睛，则是一刻不停地盯着黑猫手中的小本本，将这只猫飞速写在本上的内容一字不落地收入了眼中。
【6月7日观察日志：
目标于傍晚17:45分出门，根据跟踪情报员和监控系统的汇报记录来看，目标是步行前往吾悦广场，并且在街头等待到18:07分时，收到了青城本地一名小网红‘安然’的短信，两人于香橡咖啡屋见面。
目标与安然在咖啡馆内聊天至18:29分，期间目标转账二十万给安然，而两个月前，安然曾给目标转账二十万。
所以，可以推翻之前‘目标以心灵系能力谋取钱财’的猜测，定论为借钱。
值得一提的是，根据跟踪的情报员记录，安然与目标相处时，明显能够看出安然对目标的前后态度截然不同，且安然的微信、QQ等社交软件上，都未添加目标的好友，安然的手机通讯录也没有记录目标的手机号，每次给目标发短信时，安然还会将短信记录删除。
综上所述，可以推断，安然可能患有人格分裂症，而目标与安然的副人格相识。
目标与安然分别后，在附近买了水果，随后前往家园福利院，与前实习警察余粒粒相见，而后一路返回家中卧室，并无任何异状。
今日总结：
观察目标向安然副人格所借的二十万，已用于福利院孩子的手术费，并且没有留名，今日又将钱原数归还安然，可见其内心善良，并且个人原则坚定。
此外，目标与安然副人格见面期间，安然的副人格对目标态度暧昧，极为主动，但目标不为所动，在合租过程中，本人也曾主动试探目标，而目标虽然言语胆大，视线也从未掩饰，但从未有过实际行为，可见其内心好色，却能坚守底线，不过，也有可能是患有那方面的隐疾，尚未查实。
关于目标的非凡能力，暂时可推测的能力，依然是信息类、心灵感知类，并无新发现。
目标的精神状态暂且稳定，也没有被吞噬自我的迹象，并无失控风险。
以上。
——群星“辰星”情报部，第三十五组27号情报员，黎江晚，记录完毕。】
“唰唰唰——”
黑猫的小爪子抓着笔，在小本本上不断地写下了一页又一页，而林俢则是低垂着头，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切。
末了，林俢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嘀咕：“人设是不是塑造得有点太过了，黎江晚这女人，居然还怀疑我有那方面隐疾？不就是上次你洗完澡特意跑我面前秀腿，我故意说了一句腿粗嘛，这女人的报复心真是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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