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雨中的蜘蛛尾巷
冷。
这是卡罗尔恢复意识时的第一感受。
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骨头冻在了血液凝结的冰层里,连睁开眼睛这一简单的动作几乎都要耗费全身的力气。
卡罗尔眨了眨眼睛,有冰冷的水淌进眼里,涩而刺痛。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愕然四顾。
她并没有立刻看清楚自己身处的环境,因为天色很黑,四周没有半点光亮,天上还在往下倾倒着雨水,而她头顶没有遮蔽,淋得她既睁不开眼又透心凉。
视觉一时间派不上用场,听觉便自动捕捉起信息。
雨落在高处积聚坠地的哗啦声。
雨打在石头或砖块上发出的沉闷声音。
雨敲在玻璃上弹射出的噼啪声。
风在狭长纵深的空间里穿行而过带来的呜咽般的呼啸声。
这里应该是一条巷子,两边有不算高的房屋。卡罗尔一边做出判断,一边想要去抽腰上的魔杖,然而手却摸了个空。她一愣,紧跟着快速摸了摸自己的手、脸和湿透的身体,心里一紧。
她变小了,眼镜没了,魔杖也不见了。
卡罗尔吸了口气,结果呛了点水,低咳了两声。
拉尔夫的话是正确的,斯内普的梦果然和一般人不同。
在她进入过的梦境中,很少有人做的梦能让她感受到切实的五感。大多数人的梦就像是通过一台老旧的录像机看磨损过的影碟,声音时断时续,画面抖动模糊且经常跳跃,更别说让观影者同步感受到影像中的场景带来的真实体感。
而如果不是身体出现了明显变化,卡罗尔几乎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进入了斯内普的梦。
太真实了,彻骨的寒冷,冻得麻木的手指,湿掉的衣服贴在身体上的黏滞,行动间带起的一片鸡皮疙瘩,雨落在不同物体上变化出的清晰声音,甚至是适应了黑暗正在隐约看到的房屋轮廓,都真实得不像一个梦,而是她幻影移形到了某个陌生的地方。
在梦里,真实意味着危险。
不仅是因为她可能会感受到疼痛,也是因为如果在这样的梦里待得太久,她会对世界的真实性产生动摇。一旦她把梦当成了现实,她就会和梦境的主人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卡罗尔提高了戒备,但并不慌张。曾经有个同样擅长构筑梦境世界的人——也可能是更加擅长——自愿给她当过试验品,所以她对现在的情况有充足的心里预设和不算丰富的应对经验。
身体缩小,没戴眼镜,魔杖消失,这些代表了她现在是进入霍格沃茨前的年纪,而她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很有可能是因为梦境的主人——斯内普,他在这个梦里正处于幼年时期,并且,他不希望自己的梦里出现成年人。
为了不被他的梦排斥,她在他的梦里必须迎合他潜意识的期待,绝对不能让他产生厌恶。
那么,斯内普现在在哪?
卡罗尔抹了把脸上的水,魔法不能用,她就只能用肉眼努力辨别。她往旁边走了一步,手扶在墙上,摸到了粗糙的砖石,脚底的细微起伏则告诉她这是一条由鹅卵石铺就的坑洼小路。她判断不出前后的方向,只能摸着墙壁,向着醒来时正面对着的方向慢慢走。
墙角边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堆积的垃圾和杂物,偶尔踩到松动的石头和水坑会溅起一股积水,鞋子里灌了水,走一步就吧唧一声。卡罗尔忍不住再一次感慨起这个梦在所有细节上的真实感。
走了三十七步,到了拐角,左边是墙壁,右边则是连接着另一条巷子,卡罗尔惊喜地发现那条巷子的中间竖着路灯,虽然灯罩破了一半,灯泡也在时不时地闪烁,发出岌岌可危的电流声,可对没有边际的黑暗来说,再微弱的光都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借着灯光,卡罗尔才看到她所在的巷子前方其实也有一盏路灯,只是灯泡坏了,没有起到照明的功用。
这个地方看来应该是个普通人类的住宅区,房屋和设施都很破败,估计住在这里的人普遍经济水平较低。
卡罗尔研究过很多关于梦境的书,有巫师的,也有普通人的,她知道没有人能在梦里构想出他不曾见过的东西,不管是谁,其梦境里出现的所有场景、物品和人都是来源于现实经历的投射。
联想到这个梦里斯内普可能的年纪——难道这是他童年时期的住所?
正思索着,卡罗尔敏锐地捕捉到了轻微的脚步声,来自于右边的巷子,同样带着踩水的吧唧声,节奏不是很规律,听起来有些拖沓和沉重。
是斯内普吗?
她眯着眼睛盯着路灯那里看。
片刻后,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路灯下。
路灯刺啦刺啦地明灭不定,光线被雨幕笼罩,朦胧而昏暗,那道简直像座山一样高耸的轮廓时隐时现,摇晃而扭曲,缓慢地向卡罗尔走来。每次从黑暗中恢复光亮时,那道身影看起来都比陷入黑暗之前更近、更大、压迫感更强。
心里莫名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卡罗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吧唧。
庞大的身影忽然停顿。
卡罗尔的心脏也随之停跳了一拍。
虽然看不清楚那道身影的脸——或许也并不存在这玩意,但卡罗尔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被一道癫狂而凶恶的目光锁住了,像是饿急了的狼在垂涎,又像是被违逆了的暴君在震怒。
卡罗尔不由地屏住呼吸。
刺啦。
路灯又灭了。
诡异的身影连同灯光一起消失了。
就在这时!
吧唧吧唧的踩水声连续密集地响起,由远及近,以惊人的速度缩短着距离。
fuck!
条件反射地在心里爆出一句世界通用的脏话,卡罗尔转身就跑。
这他妈要不是一个噩梦,她就不姓弗罗加特,改姓斯内普!
积了水的鹅卵石道路简直滑得像冰面,湿透的鞋子也不怎么跟脚,还很重,更糟糕的是巷子里没有光,人是没有办法在黑暗的环境中直线行走的,更别说是跑。尽管如此,卡罗尔还是最大幅度地摆动早已冻僵的手脚,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奋力奔跑着。
她不得不跑。
在隆巴顿夫妇的梦里,和食死徒对战过无数次的经验使她明白,如果被噩梦中幻想出来的怪物或恶人抓住,她便会体验到和梦境主人相同的痛苦折磨。
她还不想连斯内普的人都没找到就死出去。
身后狂乱的脚步声正在逼近,卡罗尔已经能听到对方像野兽一样粗重而兴奋的喘气声,而她却连大口呼吸都做不到,一吸气或张嘴,雨水就往她的鼻子嘴巴里灌。
脚下冷不丁踩到一个玻璃瓶,哐当一声,卡罗尔重重地向前扑倒,她反应极快地用胳膊护住头,这才没让自己的头撞上墙壁,取而代之的是手肘上传来的钻心的刺痛。
然而容不得她有半点迟疑,一股酸腐恶臭飘至鼻尖,卡罗尔后背的汗毛根根竖立,潜意识的示警让她往旁边一滚,下一秒,一道凛冽的锐风擦着她的耳朵削过。
“叮!”尖锐的敲击声在巷子里震出回音。
金属砸在墙上引起的强烈震动,让趴在地上的卡罗尔都耳内嗡鸣,崩散的碎石划过她的脸滚落到了黑暗深处。
是斧子!
卡罗尔心脏骤缩,她一秒都不敢停顿,又往外滚了一圈,手刚好摸到了刚刚踩到的那个玻璃瓶,瓶身很厚实,手感像是个酒瓶,她想也不想地拿起来,朝着巨影的位置用力扔了过去。
“唔!”酒瓶击中了目标,又摔碎在地上,看不清楚面貌的黑影发出了一声狂怒的痛呼。
卡罗尔听到斧子从墙壁里□□的咯吱声,不等黑影举斧再砍,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再次向前飞跑。
前方光线渐明,她心里一喜,看来那边连接的巷子里路灯没坏。
转角处左右两边都有路,她下意识地选择了有路灯的那条,正要往里跑,从身后的黑暗里忽然伸出了一只冰冷的手,捂住她的嘴用力向后拉拽!
卡罗尔本能地想要反抗,但在察觉到那只手的大小后瞬间反应过来,收住力气,顺从那人的力道折身转向另一条无光的巷子。
那人松开手转而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拼命跑。
他似乎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在他的带领下,卡罗尔一次都没有跌倒或撞墙。但卡罗尔同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只紧紧箍在她手腕上仿佛要嵌进肉里的的手,正在痉挛般的颤抖。
她也在发抖,是出于冷。那只手的抖,却似乎并不是。
带路的人突然停下,卡罗尔因为惯性往前又冲了两步,撞上了一堵墙。
尽头?是条死路?
不等她再想,那只手又扯了扯她,她转了个方向,被一道门槛绊了一下,趔趄着跌进了一间屋子里。
房门被无声地关上,极轻地落了锁。
屋子里漆黑一片,卡罗尔站在原地不敢动,钳住她的人也没动,两个人在黑暗中如同凝固了的雕像,屏息听着外面的雨声和里面的两道压抑的呼吸声。
沉重的脚步声停滞在了门外的不远处,迟疑而烦躁地徘徊了一会,发泄般地四下挥砍斧头,有几下几乎就砍在了门外。
随着门板的震颤,跟镣铐一样铐在手腕上的那只手又像砍了头后神经仍在跳动的蛇一样抽动了几下。
过了像是有一个世纪,脚步声终于朝着有路灯的方向逐渐远去。
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后又过了数分钟,卡罗尔感到手腕上残留着余颤的束缚一点一点地松开,她听到一声长而缓的深深吐息,又过了片刻,黑暗里才响起衣料摩擦的轻微窸窣声,一点黄豆大小的火焰乍然亮起,一根短短的蜡烛显现在光晕里,成为了屋内微弱却稳定的光源。
卡罗尔眯着眼睛看过去,执着蜡烛的手指骨棱棱的,指甲略长,难以想象这只像鸡爪子一样的手刚刚爆发出了那么强大的力量。蜡烛后有一张暗黄的羸瘦小脸,油腻的黑发几乎盖住了上半张脸,下半张脸鼻勾突兀,紧抿的嘴唇上毫无血色,还有一排深刻的咬痕,一双惊魂未定的漆黑眼睛里跳动着两点火光,躲在发帘后警觉地打量着她,像是在估摸她的危险性。
“你是谁?”他还没完全平复,微喘着用气音轻轻地说,语气里充满了提防,“为什么要在晚上出来?”
晚上不能出来?看来这是他对这个梦的设定。
卡罗尔的脑子飞速运转,身体却还在冻得发抖,她露出后怕的表情,哆嗦着说:“你……你不认识我了吗?西弗勒斯,我是……我是卡罗尔·弗洛加特,就住在你家前面的那一排。”
一定要合理化自己的存在——这是卡罗尔总结出来的进入别人梦境后的第一要务。尤其是在那人没有见过自己的情况下。
梦境是现实的投射,斯内普没有见过小时候的卡罗尔,那此时的卡罗尔在斯内普的梦里就是不存在任何现实依托的凭空之物,是非请自来的闯入者,就像在一幅十七世纪的田园风景画里出现了蒸汽火车,她是动摇梦境的逻辑性和稳定性的不和谐因素。
一旦斯内普觉得她不应该存在,她要么立刻被他排斥出梦境,要么,他的潜意识便会冷酷地对她发起围剿。
“卡罗尔·弗洛加特?”这个未来会出现在他人生轨迹里的名字显然触动了他的潜意识,他皱眉回忆了一会,便认可了她的存在。
可他的语气依旧不算友善,“你父母没跟你说过晚上不要出门吗?还是说他们和你都完全不在乎这条小命?”
“他们不见了,”卡罗尔看似脱口而出,实则仔细地观察着斯内普的反应,“他们好几天都没回家了,我担心……我害怕……害怕他们是不是……被怪物吃掉了。”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犹犹豫豫的,斯内普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之色。
他沉默了一会,低声说:“就算是这样,晚上出来找也是不明智的。”
“我知道了……”卡罗尔沮丧地垂头,又小心翼翼地看他,“谢谢你救了我,刚刚真的很危险,幸好没有连累到你。”
斯内普不自然地扭头,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个音,“我就是想看看是哪个蠢蛋竟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卡罗尔自然不信他的话。
没有人能在害怕到连嘴唇都快咬破的情况下还要去凑热闹。
他的恐惧是真的。
他冒险想要救她也是真的。
那他脸上的排斥和话语里的不善是不是真的便不重要了。
卡罗尔从来不会依据一个人试图表现出来的东西来评判对方的心性和人格。
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卡罗尔的鼻子有些发痒,她连忙捏住鼻子,把喷嚏压在了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闷的轻咳。斯内普被她弄出的声音惊动了,眼角一抽,条件反射地看向紧闭的屋门,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抱歉,我太冷了。”卡罗尔抱着肩膀,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一阵一阵地打着寒战。
斯内普盯了她一会,不太情愿地说:“跟我进来。”
他举着蜡烛,轻手轻脚地向里走,卡罗尔脱掉鞋子跟在他身后,尽量不弄出任何响动。
他们从逼仄的玄关走进了一间大概是起居室的房间,房间不大,但光照有限,只能看出墙皮斑驳,有大块大块的深色痕迹,不知道是墙体渗水发霉还是别的什么脏污。地上四处散落着报纸、包装袋、食物碎屑和玻璃瓶,要完全避开它们不发出声音是一件非常有难度的事。房间里还摆着一张能坐两个人的沙发、一把扶手椅和一张矮桌,东西并不多,可还是让房间因为它们而变得局促。空气有着浑浊潮湿的气味,像是梅雨天里晾了一周没干的毛巾散发出的令人不快的怄味。
“你在这里等着,”斯内普在煤油灯的狭小光圈里绷着一张阴沉的脸,他用表情直白地表达他十分勉强才能允许她出现在这里的心情,“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你动任何东西,也不要弄出一丁点动静。”
卡罗尔露出和善的微笑,“请放心,我保证。”
像是意外她的好脾气,斯内普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往外走了两步,迟疑了一瞬,垫脚把手里的蜡烛放在了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灯罩里,然后摸着墙壁慢慢地走出了起居室。
外面传来了木板挤压的轻微嘎吱声,像是在爬楼梯,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卡罗尔盯着那簇可怜摇晃着的微弱烛火,显然,斯内普把唯一的光源留给了她。
他是担心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害怕?
她抿唇微笑,仰起头,天花板上有微小的动静,大概是斯内普正在楼上的房间里走动。
这里就他一个人?如果这个梦境反应了他的童年,难道他从小就是独居?刚刚那个怪物又代表了什么?是他幼年时期的某种恐惧吗?
一般情况下,要让一个人摆脱噩梦,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消除梦境里制造恐惧的源头。可现在这个情况,难道要让她手无寸铁地去干翻一个体型数倍于自己的巨人?
卡罗尔沉吟了一会。嗯,不比她在隆巴顿夫妇的梦里一个人单挑一群食死徒来得更难。
原地不动地思索着,外面又响起嘎吱声,卡罗尔望向门口,看着一道干瘦矮小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缓缓挤进了她所在的光圈之中。
“换上,”斯内普不冷不淡地说,“如果你不想一直打喷嚏把怪物引来的话。”
他把手举到卡罗尔面前,手里拎着一块看不出原色的发黄布料,乍一眼看上去像条盖在家具上挡灰尘的罩布,接到手里仔细一瞧才发现是件女士的细麻罩衫,领口和袖口缀着俗气的粗糙花边。
卡罗尔冲斯内普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你,西弗勒斯,天知道我抖得骨头都要酸了。”
斯内普不置可否地撇嘴,转身再次走出起居室。
卡罗尔火速脱掉身上的所有衣服,连内裤都毫无负担地扔到了一边,抖开罩衫,里面掉下来一块布,她捡起来,发现原来罩衫里还裹着一条宽松的衬裤。
这小家伙,心思还挺细。
卡罗尔无声一笑,穿上罩衫和衬裤,两件衣服都有些肥大,她把袖子卷了两道边,衬裤的裤腰揪起来打了个结,裤腿卷了三道,衣摆垂在了大腿下面,像一条连衣裙。
她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穿得不伦不类,捡起换下来的裤子伸进口袋一摸,刚刚把裤子扔地上时她听见声音不太对,果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韦伯利转轮□□。
卡罗尔忍不住拿着□□在手指间转了个花。
在没有魔杖之前,她从小就一直随身携带着这把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安全感,时隔二十多年,再拿起来似乎也并没有多少生疏。
把枪塞进裤子口袋用罩衣挡住,卡罗尔轻咳了一声,示意已经换好了,外面的斯内普便又走进来。
瞟了她一眼,他坐在了扶手椅上,挺直脊背,摆出一副大人的老沉样子。却不知道自己那小身板连椅子都填不满,而且他还穿着跟她一样的滑稽夹克和松垮的牛仔裤,看起来反而有种外强中干的虚弱。
见她还站着,他慢吞吞地说:“别傻站着,找个地方坐下来,地上,沙发上,随便你。”
卡罗尔算是看出来了,斯内普这人的性格大概就是不允许他说出一句像“请在沙发上坐下”这样一句符合正常社交礼仪,表达自己善意的话。
俗称,大拧巴。
卡罗尔面色不变地微笑道谢,然后毫无形象地瘫坐在了沙发上。
她现在浑身酸疼,左手被撞到的胳膊肘更是火辣辣地胀痛,动一下都牵动神经,她试着转动了几下,确认没有伤到骨头,便松了口气。她又盘起腿,把脚缩进大腿里,用自己的体温捂热还没缓过来的僵硬脚趾。
斯内普神色不明地看着她一系列动作,直到她在沙发上彻底盘成一团,像个冬眠的刺猬一样不再动了,才开口:“听动静,刚刚,你是不是打伤他了?”
“你是说那个怪物?应该是的,我不确定是哪个部位,但我扔的瓶子肯定让他吃了点苦头。”卡罗尔揉着胳膊,露出了报复成功的快意微笑。
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那个怪物又太高,她肯定要先把瓶子砸开,再往他头上狠狠地扎几下。
从小到大,她打架或许不能说从没输过,但绝对不曾让对手完全占了便宜。
要么干脆低头认输,要打,就要打到让别人衡量招惹你需要付出的代价到底值不值得。
——这是阿莎丽姨婆从小对她的教导。
实践证明,这是一条处理复杂人际关系时最得用的真理。
像是有些惊讶她的反应,斯内普用探究的目光审视了她一会。
“也许应该夸你一句勇气可嘉。”他干巴巴地说,表情有几分古怪。
“也许只是热血上头,”卡罗尔趁机试探,“遗憾的是我没看清楚那个怪物的样子。事实上我爸妈从来没和我详细说过关于怪物的事,或许是担心我害怕,他们只告诉我晚上不要出门,而我并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看起来,你好像知道那个怪物是什么东西?他——我注意到你是用‘他’来指代的——他真的会吃人吗?”
斯内普表情一沉,避开了卡罗尔的目光,阴阳怪气道:“早知道你这么好奇的话,我就不拉你进来了,正好让你亲身验证一下他到底吃不吃人。”
卡罗尔:“……”
幸好她现在身体年龄和实际年龄不符,要真是在她这么大的时候,他们之间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起码不把他打掉一颗牙她肯定是睡不着觉的。
见卡罗尔低头不说话,斯内普在扶手椅里换了个姿势,指甲无意识地扣了扣自己的裤子。
“他不吃人,”卡罗尔抬头望过去,斯内普翻着眼睛盯着头顶的蜡烛,语气很不耐烦,带着点恶意地恐吓,“但他会把人剁碎,拿来酿酒。”
人肉酿酒?
卡罗尔困惑地眨眼。
这口味还挺独特。
顿了顿,斯内普像是畏惧,又像是厌恶地闭了闭眼睛,低声说:“他叫托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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