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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下葬


一座新坟前跪着一男一女,皆披麻戴孝。女子眼眶红肿,似是先前哭过好几场,而男子面容冷肃,笔直地跪在女子身旁,注视着坟前的新碑——

        先父云德之墓。

        底下的落款写着不孝女云妙,其夫林萧。

        云妙又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提着白布裙起身,她的腿已经跪麻了,起身时腿一软又要摔倒,幸亏身边的林萧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胳膊。见云妙站稳了身子,他立刻收回了手,仿佛云妙身上有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云妙低声朝他道谢,“多谢。”

        林萧摇摇头,眼见夕阳落下,他开口道,“该回家了。”

        云妙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她点点头缓缓跟在林萧身后,对方似有意迁就她,走路的速度比平常慢上许多。

        两人一路无话,等他们回到山间的小木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云妙摸索着点着桌上的蜡烛,等微弱的烛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她下意识地看向床边,床上却只剩下一个空被窝。一片茫然间,云妙才想起来,她爹已经死了,身体被埋在那座棺材里,魂魄跟着鬼差离开了人世间。

        林萧察觉到了云妙的悲痛,他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只好道,“节哀顺变。”

        云妙回过神,才想起来她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她放下悲伤的情绪,抹掉了脸上残留的泪水,“这半年多谢你。”

        林萧道,“云伯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们又做了半年夫妻,何必言谢。”

        听到林萧的话,云妙不由自主回想起了半年前发生的事。

        半年前,云秒的爹在山下救回了林萧,当时林萧浑身是血,虚弱不堪,幸亏他们父女二人尽心照顾,才一天天好转起来。云德见林萧仪表堂堂,有意将女儿许配给林萧,可是云妙与林萧二人都没这个意思,云德只好作罢。

        半个月后,云德突发恶疾倒地不起,经大夫诊治时日无多,云德对自己的性命不甚在意,却一心担忧女儿的归宿,为了让爹安心治病,云妙只好与林萧假成亲。

        白天林萧去镇上做工,晚上他们二人分睡在炕两头,半年来二人从未越矩。

        林萧当初同意娶云妙,也是因为云德的救命之恩,如今云德已经驾鹤归西,他们这段有形无实的婚姻是时候结束了。

        烛光下,夫妻二人面对面坐下,最终还是云妙先开了口,“林公子,这半年要不是你外出赚钱,我和我爹早就饿死了,我现在身无分文,只有这间茅草屋。等天一亮我就离开,这屋子该归你所有。”

        林萧道,“不用。这房子是你爹留给你的,与我无关。”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递给她,云妙只是看着没有动作,他便将钱袋放在她面前,“这钱你拿着。”

        云妙推拒道,“这怎么行,林公子,这是你辛苦赚来的钱,我怎么能收呢。”

        林萧淡淡道,“你现在身上还有钱吗?”

        听到钱这个字,云妙低下了头,她的钱早在给她爹治病的时候就花光了,她现在身上唯一值钱的只有手上的银镯子。可是这镯子也当不了多少钱。

        见云妙还是不收,林萧解释道,“里面只有几块碎银子,够你这几天生活,收下吧。”

        听见这话,云妙才咬着唇谢过他。林萧问她,“需要我写和离书吗?”

        云妙一怔,直到对上林萧的眼睛,她才想起来他们是夫妻这件事,可当初他们成婚,也只拜了天地,此事天知地知,无人再知,和离书又有什么用呢。

        “反正……就不写了吧。”

        “好。”

        林萧也是这样想的,他们之间本来就清清白白,要是写了和离书,以后云妙再想嫁人恐怕会遭人白眼,他承了她们家的恩,不能忘恩负义。

        眼见事情已经办妥,林萧起身打算离开,“我走了。”

        云妙道,“你要走?可现在天已经黑了,要不明天再走吧。”

        林萧道,“不了,我找了一份新活计,今夜就要动身。”

        他说着,一边已经把门打开,外面是茫然一片的漆黑夜景,一阵风顺着门刮了进来,撩开了林萧额前的发丝。

        他不作停留,迅速离开木屋。房门被重新关上,凌冽的春风连同黑暗被木门挡在门外,只余微弱的烛光映照着云妙恍惚的面容。

        林萧离开了木屋径直下了山,千名士兵列队站在山下,黑暗中唯有火把指引着这千名士兵的位置。

        黎荀见林萧从山上下来,马上跪下迎接,“臣等恭迎摄政王。”

        千名士兵同时跪地,盔甲的碰撞声在山谷中显得尤为明显。

        “平身。”

        黎荀立刻起身请林萧进入马车,“王爷,皇上一直惦念您呢。”

        纵然知道黎荀口中的皇上指的是他的侄子,可是林萧心里的第一反应还是他的父皇,齐国的第十三任皇帝萧恪。

        半年前,萧恪因病驾崩,由于他去世没有立下太子,导致皇室手足分崩离析,他虽无心争夺皇位,却公开支持同他是一母所出的三皇兄萧昱,由此被二皇子记恨,在他回京时伏击,将他打下悬崖。

        他大难不死,被云德父女救下,为了避人耳目,将萧凛二字倒置过来,自称林萧。

        等他养好了伤才得知三皇兄已经即位,他本想离开回京,又遭遇恩人病重。他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云德父女孤苦伶仃,于是依旧留在他们身边帮忙照看。

        直到半个月前,黎荀找到他,他才知道三皇兄突发恶疾离世,只留下了十二岁的儿子继承皇位。

        萧昱担忧儿子年纪太小,无法治理朝政,所以颁布圣旨让他做摄政王协理朝政,一边派黎荀加快速度寻找摄政王萧凛。

        萧凛没想到,不过半年时光,皇帝已经换成了他的侄子来做,而他也从皇子一跃成了摄政王。

        他带着感叹上了马车,吩咐黎荀,“出发吧。”

        黎荀朗声道,“全军出发。”

        随着这一声,整支队伍仿若一条刚刚苏醒的巨龙,缓缓地朝着京城的方向移动。

        云妙头一次睡得这么沉,半年来她每天都在担忧她爹的身体,担忧如流水般的花销,直到现在,她终于放下了所有负担,让自己放松下来。

        直到晌午她才起床,云妙给自己随便热了热饭菜。她将野菜从厨房端到桌子上时,又看到了昨晚林萧给她的钱袋。

        她无心理会它,将一盘野菜吃光后,云妙突然怀疑起自己的手艺来。虽然家里穷,调味料也不够,但她能把野菜做得又鲜又美味,为什么就是得不到林萧的一句赞美呢。

        她可是厨王云岳的孙女,云式菜谱的第十八代传人,能把野菜做成山珍已经证明了她的厨艺,可是却征服不了林萧的胃。

        这也是她虽然承认林萧是个美男子,但是对他没有感情的主要原因。

        平心而论,林萧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男人,容貌俊朗,身材颀长,宽肩长腿,就算穿着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了他的英俊。

        可林萧也是她见过最琢磨不透的男人,他身上像包裹着一层迷雾,没有人能透过这层迷雾看清他的本来面目。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知道他与她从来不是一路人,做了半年的假夫妻,已经算他们有缘了。

        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她要秉承她爹的遗志,她要将云家的招牌重新发扬光大,让厨王的名声重新响彻大江南北。

        她爹临死前吩咐她去京城弘扬云家的拿手菜,云妙叹气,可是京城那么远,她现在又没有钱,怎么去京城呢。

        桌上的钱袋吸引了她的视线,云妙拿起钱袋,却发觉里面好像有一张纸。她带着疑惑赶紧打开钱袋,就见里面除了几块碎银之外,还有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银票。

        云妙从来没见过银票,她赶紧把银票展开,发现这居然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林萧居然给了她二百两?

        云妙第一反应是林萧会不会忘记钱袋有这么多钱的事。为了确认,她又把银票叠好重新塞进钱袋里,仿照着昨夜他的动作掏出来,纵然表面看不出来,可是里面的银票一摸就能摸出来。

        难不成这是他故意留给她的?

        云妙的心嘭嘭直跳,她突然激动起来,她本以为去京城难上加难,就算去了京城,她也要先给食楼老板打工,辛苦十年八年才能有机会开一家自己的食楼。

        可有了这二百两,她就可以先盘下一家店面,然后打出云家的招牌,完成她爹的遗愿。

        想到这里,云妙激动的立刻站起来,她一边回屋收拾行李一边想着,如果以后有缘能够再见到林萧,她一定要还十倍的钱来报答他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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