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匪穴求存
廉衡手无缚鸡之力,沐歌平素牛皮吹上天,动起真格也就只会些近身格斗,马夫们抱头鼠窜跪求山大爷饶命,几名中看不中用的武丁早被山匪们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意料之中的连粮带人押上山。
临被缚手堵嘴前,廉衡迅疾抓乱沐歌头发,又摸了把泥糊她脸上,悄声叮嘱她切不可贸然亮明身份,山匪若将他们当作普通人,烧火劈柴尚有生机,一旦亮明真身,惧于襄王和云南王势利,悄声埋了他们就非常可能。毕竟,但叫云南王知晓爱女被山头土匪绑上山,踏平尖哨岭就是唯一下场。
一行人被串成一列驱赶上山,匪窝隐秘在山林深处的峭崖前,地势极佳。
为首悍匪在将他们关往石牢前,将队伍里唯一女子——沐歌,意味深长扫了眼。这一眼扫得沐歌心惊肉跳,更扫得廉衡寒毛倒竖。姑娘眼泪汪汪,望向廉衡迭连摇头,嘶声力竭表达着极端的恐惧和求救。廉衡惶然点头,意指他会设法营救。
少年人很快冷静,他竭力平复自己的惧意,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沐歌是她拐带出来的,绝不可有事,他必须冷静,不能怕,要尽快想办法,想办法……
不足一时辰,牢门开了,吃饱喝足的匪徒们进来了。
那个将沐歌扫得心惊肉跳的悍匪,噙着抹凶笑大步子迈入,跟在他背后的驼子,面部表情更是全无收敛、淫猥至极。驼子道:“这小娘们,身段不错,别看泥哇哇,洗干净了肯定比阿兰婆香。”
沐歌已悚成筛子,她竭力咆哮着、抗拒着,向廉衡发出求救的呜咽,廉衡探出身子试图将她掩在身后,却被那悍匪单掌提起来,随手丢出去,眼见沐歌被拎起来强行拉走。廉衡忍着巨痛跪爬起来,爬到距他最近的驼子脚底,仰起头,下巴一撅一撅示意自己有话说。
驼子看懂了,抬脚踩他大腿上,道:“知道为什么堵你们嘴吗?嚷嚷,瞎嚎,瞎叫,烦。爷爷可以拿走你嘴里布条,但,你要说不出让爷高兴的事来,爷割了你舌头下酒。”
廉衡迭连点头。
驼子狞笑声,抬手抽走塞少年嘴里的布条。
廉衡强行压住颤抖的牙齿:“我可以让你们三天之内发大财,带我去见你们当家的,还有,把我娘子还到我身边。”
驼子再度狞笑:“三天?大财?爷混道上多少年了,什么样的海嘴没见过!”他啪嚓就给了廉衡一巴掌,踩他的脚愈发加重了力道,恨不能把他踩进地里。
廉衡顶住疼痛再道:“尖哨岭距大红山不过五里,这些年,山爷们眼看着别人在大红山挖铜铸钱发大财,就不眼馋吗?”
驼子的脚在他说出“大红山”三字时就收了力道,他发狠地盯紧廉衡,瞧他目光始终是不容有疑,这才收起狠劲扬嗓子喊道:“豹子。”
叫豹子的拖着拼死反抗的沐歌已走出几丈外,闻言转身,将沐歌摔地上,掏出别在腰后的两把斧子,立眉怒目走过来。
驼子:“拎着这小子,见大哥去。”
豹子也没吭声,解开廉衡脚绳,单手揪住他就望外拖。
驼子估摸自己抱不动、拖不走沐歌,便命一小喽喽解开她脚绳,扯着她走。
那大当家高坐堂前,眼神阴鸷,手拄单拐,阎王般盯着来人。
廉衡看到拐杖的瞬间,头皮立麻。匪大多以蛮、以武、以横来论资排辈,此人不过一瘦长子、还跛着一条腿,却能当上大当家、号令百余悍匪,那他靠的必然是智了,如此,想要骗过他就不甚容易了。少年迅急调整方才短短一路整理好的诸多说辞,重新编备了一套骗局,以求瞒天过海,尽可能等着援兵到来。
虽说他认为明胤会来,但这份认为里终究含着几分不确定,他不能将沐歌置于这土匪窝里任凭践踏……绝不可以……
那大当家听完驼子密语后,立即火钳般盯紧廉衡,似要看透他真身、看穿他心机,他良久才阴阴开口:“你怎知,大红山有铜?”
廉衡道:“小人是云贵总督曹立本大人,三年前来云南时聘的书童。”闻听云贵总督,驼子和其他山匪脸色立变,只有那大当家稳坐不动,廉衡继续道,“曹大人见小子乖巧,日里写字磨墨便都交于了我。四个月前,曹大人来此剿矿,银矿铜矿几乎都被他的大军剿平,他也将钱款一一列单如实上报了朝廷。但,在将查缴白银和铜钱押往京城的前一天,他和刚上任临安知府的尤孟頫大人秘谈之事却被我听到了,他们说,大红山铜矿居然一吊完整的铜钱都没能搜出”,廉衡有意顿了顿,“也就是说,大批铜钱至今还埋在山里某处。”
大当家冷哼一声:“若还埋在山里,那姓曹的姓尤的岂能不刨地三尺,刨钱出来?此等好事还能轮到我们?骗谁!”
他一声呵斥,吓得廉衡沐歌俱是一抖,廉衡稳住自己,继续道:“大红山铜矿,会在每月望日往密林中的私铸窑运铜铸钱,每半年会有大队人马于夜里出行,沿山林密路,将铜钱押往他们的老巢孟艮。大当家率诸位山神爷爷们在此据寨日久,耳朵眼睛密如蛛网,对面山头的一举一动,想必知道的比我更多。”
那大当家站了起身,拄拐朝下走来。
廉衡错步望沐歌前面挡了挡。他比沐歌高不出一寸,瘦如薄纸,挡在珠圆玉润、肌骨健美的少女前面,反而衬得像小鸡护母鸡,滑稽不堪,叫豹子的打从开始就没正眼瞧上过廉衡这号弱鸡,见此不禁冷笑,那驼子就更是不怀好意的笑了。
饶是如此,廉衡愣是绷直自己,挺胸抬头道:“小子是否扯谎,大当家一探究竟便知。”
驼子接话:“怎么探?”
廉衡:“我精准说出三处私窑地址,大当家可派几位弟兄去瞧一瞧,看那些地方是否曾开炉造钱?”
驼子:“红口白牙,凭什么信你,啊?”
廉衡:“我和娘子、孩子一家三口性命,均握在山爷爷们手里,岂敢信口开河。”
闻听一家三口,那驼子将灰白眼唰地就扫到沐歌小腹,不由骂咧咧道:“妈得,真被这小子开了花,可惜……”
那位大当家对廉衡所说,基本不曾有疑,从曹立本到尤孟頫,再到大红山围剿实情,少年一概说得头头是道,他若不是曹立本什么人,绝无可能如此了如指掌。但这,并不能代表此人就可全信,足够的警惕和戒备是他们尖哨岭黑风寨存在十数年原因。他一跛一跛踱近廉衡,居高临下压迫问:“你得再给一个,让我信服你的理由。”
廉衡表现出一丝恐惧,降低语调:“我们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说明。”
驼子再叫唤道:“你小子把话说明白些,再故弄玄虚,爷爷就地费了你小娘们和你的种。”
沐歌抓廉衡衣带的手不觉攥紧,廉衡后抬手,用尚能活动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望回那大当家道:“小子舍得辞了曹大人的书童工作,冒死偷偷摘录了他记录在册的关于大红山的所有情况,带着贱内不辞辛劳跑玉溪来,为得就是有命挖到这大笔铜钱。如今运气不好,落山神爷们手里,钱你们拿,我们只想活命。我包里,有一本薄薄册子,上面记录的,正是从曹大人那里偷偷抄走的有关大红山所有事。”
他言毕,大当家侧了侧头,驼子立时跑出去从货堆里扒拉出廉衡包袱。
他不识字,将廉衡包里大大小小六七本书册尽皆掏出来,问是哪本。廉衡示意后,驼子将本子递给大当家。那大当家识字,翻开手册一眼辨出大红山等字眼后,神色立放异彩。廉衡不由得将悬在喉间的巨石挪回心室:只要他们信了,他就能拖延到明胤们来,哪怕明胤不来,大红山但有大型异动,暗哨们也会跳出来……
廉衡对驼子道:“山爷,劳您将小子的手绑在前面,我解释给你们听。还有,劳您叫人拿点笔墨来,我可以将大红山矿藏所在处和那三个私铸窑,全给你们画图上。”
驼子骂道:“还敢指挥起你爷爷来……”
话未竟,大当家冷森森瞪他眼,驼子将抬起又要抡人巴掌的手忙缩回来,将廉衡的手松了,又绑回前面,谄媚道:“大哥,咱这里有酒有肉,就是没笔没墨啊。”
廉衡忙道:“我有,我包里有,劳山爷去找块布来,我画布上就好。”
廉衡所谓的那本偷抄于曹立本的大红山铜矿录,不过是他在沐府养伤期间与曹立本互通书信获悉的,以及与尤孟頫深度交流数日后问到的基本情况。他一贯敏锐,善于整理记录,又精于算筹,很快就根据大红山出铜量,抛除各项损耗,算出了大红山实际年铸钱量。因而当他打开本子,将旁人看来听来云里雾里、堪比天书的东西,条分缕析讲解清楚时,不信那是真的都由不得你,何况他说得就是真的。
简要讲解毕,他又拾笔快速而准确地将大红山详情图,滴水不漏画到了一块棉布上。
他的才智和光芒从来掩盖不住。
然而那位大当家面泛笑容后,率先意识到了廉衡的不普通,他的情绪变化,廉衡时刻小心捕捉着,察此,少年人微微一笑,又不乏表现出畏惧害怕:“大当家无需诧异,若无这点小才小智,我年纪轻轻,如何能受到曹大人赏识并成为他随身书童。”
其他人早被他说得满眼是钱、发财指日可待,唯独这大当家还是保持着他该有的警惕。廉衡,他还是信不过,越是聪明的人越能滴水不漏地狡猾。但,在金钱面前,还是一个土匪在金钱面前,闻钱不动心几乎是不可能的,否则他如何对得起头顶的“匪”字。
匪就是匪。
廉衡已基本拿住了主场,只剩小心翼翼步步先招,他道:“小子说过会表示诚意,大当家不若先派出三小分队,分别去往我标注的地方,看那里是否曾有过开炉铸钱。如此,您才能信我,我可以设法找到,那批没能运出深山的铜钱,这才是正道。”
大当家突然叱道:“还用不着你这小儿,教我做事。”
然而呵斥归呵斥,他还是乖乖叫人将廉衡沐歌单独关到一间屋子里,派人看着,随后迅捷集结了三队人马,一队十人,火速前往大红山深处。
沐歌基本缩在了廉衡背后,脸色依旧墙白。日里不知天高地厚、骄蛮张扬、被整个沐府宠得惯了姑娘,此时犹如一只受惊的麻雀,一只猫窝里的老鼠,全身的毛都炸起来。廉衡竟不由得气笑了:这个窝里横的东西。
他道:“有我呢,放心。”他顿了顿又道,“你是我带出来的,我必然会把你再带回去。”
沐歌只是惶惶点头。
临近午夜,派出去的三分队才一一回来,单听他们饱满激昂的喧哗声,廉衡即知,他们依图找到了地方,且搜刮到了一点点好处。
这么多年,大红山无疑是对面而望的尖哨岭眼馋到死的存在,可惜罩着大红山的是永夜盟,别说进山,就是山脚下他们都没胆晃。大红山出铜多少,他们根本不知,私铸窑在哪更不知,他们唯一能监察到的,就是出了山后、庞大的运钱队伍。但仅凭这点,也只需这点,就足以勾起他们的无限遐想。
廉衡能在匪窝里保全沐歌,凭的就是这份遐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贪婪的心,谁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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