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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红丝暗系


  “真没马车?”廉衡出府,甫一瞧见七匹大骏,嘴歪道:“假扁鹊真敢撂倒世子府婢仆?”

  “俺说的话你竟不信?”

  “真敢指望我会骑?”

  “看吧,你就不会骑,秋廪不信俺,反正我说啥你们都不信。”

  “好马。”

  “那是,不看他们的主人都是谁。俗话说‘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我施步正最喜欢的就是我家‘大宝’了,俺这辈子就它一匹马,千金都不换。”

  大宝,多么平凡就是美的名字;一辈子就它一匹马,多么从一而终的感情。

  廉衡憋笑:“‘骏马如花妾’,你倒挺有曹彰曹子文遗风。”小鬼顿了顿,再道,“我可真想看你为了它,将书房那俩‘妲己’换出去。”

  草莽自没听出来俩“妲己”是谁,更不知他在讲后魏曹彰,以爱妾换宝马的奇闻轶事,磨着石头嗓子兀自说:“那是,我跟你讲,为了它俺啥都愿意干,挑马粪刷马毛修马蹄我都会,俺家大宝可是从小就……”

  在施步正聒噪声里,廉衡绕着七匹大骏穿梭一圈,最后站在一匹肌腱壮实、骨骼锋棱、通体油光放亮似黑缎锦、唯有四蹄赛白雪的马跟前,问:“它叫什么?”

  施步正:“哦,它是夜雪,它可了不得了我跟你讲,当年主……”

  在施步正聒噪声里,廉衡探手摸了摸它马鬃,它倒乖顺地歪了歪头,廉衡再探手摸摸它马鬓,其又乖顺地歪了歪头,廉衡嘻眯一笑,喊:“它在对我笑哎。”

  “傻了吧你,马怎么会笑呢,最多喷鼻子尥蹶子……”施步正突然闭嘴。

  “它真的在对我笑哎。”廉衡说时扫扫它睫毛,簇起眉毛撅起嘴,跟它比眼大,“你叫夜雪是吧,来比比看,俺俩谁(sui)眼大。”尔后咯咯咯哈哈哈,边望向府门口的施步正,边吹牛道:“二哥,我跟你说(suo),它刚说(suo)它的眼睛没俺……大……”廉某人猝然收笑,恭站一侧。

  明胤烟不出火不进,依旧一默如雷。

  秋廪不无无奈地自顾上前。廉衡的乖顺让他倍加怀念其随意扎人的钉子劲,由此可见,真实不装之重要性,起码不会置氛围诡异彼此尴尬。秋细心缓步走近,指着匹枣骝大马,轻声问:“可会骑马?”

  廉衡:“小民惭愧。”

  秋廪:“……那你坐施步正马上。”

  廉衡婉拒:“恐有不妥!”

  秋廪反问:“有何不妥?”

  廉衡:“有碍观瞻。”

  秋廪耐着性子再问:“那你想如何?”

  廉衡头垂地极低:“小民岂敢给世子府凭添麻烦。”言讫,他望向明胤背后的施步正,低喊,“施步正,你把我扔马背上,牵着我走呗。”

  “好咧。”草莽剌剌回应。他本就这么想的,因而答允地十分干脆,都忘了看他主子脸色了,只狼忙上前,形影如电,抛瓜似得,将廉衡抛马背上:“俺亲自挑的马,很温顺的,放宽心骑哈。”言讫他攀鞍上马,拽了拽大宝缰绳,一并接过小仆从手里的缰绳,吆喝声,“坐好咧。”

  “出发。”廉衡扬起手,气吞山河刚喊一嗓子,就紧忙伏低身体,找重心。

  施步正哈哈哈地笑他怂样子,打头先走,后扯着胳膊,牵紧身后的马和人,在马蹄铁哒哒敲更的伽蓝里,再后扯着脖子说:“这马还没名儿,你给起个呗。”

  廉衡思虑片刻,砸了砸嘴:“嗯,就叫,五花,五花吧。”

  “五花?”施步正鄙弃道:“五花肉啊?”

  “俗!”廉衡亦鄙弃道:“没听过‘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嘛?”

  “没听过!哎你坐好了。”

  “这可是俺四岁就会背的。”

  “没听过又怎样,又不是没胳膊没腿,哎你坐好了别掉下去,俺跟你讲,我施步正就是没了胳膊没了腿,照样是英雄。”

  “哈……你牛你牛你最厉害,嗨哟,不就一苇渡江武功高嘛。你会点石成金嘛?”

  “你不也不会么?要不然,你还用得着在涌金巷摆摊摊算卦卦,还什么八卦九不准,听上去就是个神棍!”

  “骗人我会,可你会嘛?”

  “我从不骗人,小时候俺师父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按我的理解,就是‘真诚会让俺武功增进,削断金子劈开石头’,我现在能劈开这么大颗的石头,金子嘛倒是没削开过,太硬了那玩意。”

  “哈哈哈哈哈哈……哥啊,这话可真不是你理解的那意思……”

  “笑啥么?别以为就你会文人话,我也会!什么‘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酒香不怕巷子深、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怎样?”

  “佩服佩服。”廉衡佯佯叉手。

  “承让承让。”草莽拧着身子回礼,“哎你坐好了,说你几遍了,掉下去摔断你一条腿。”

  “怕啥,假扁鹊不来了嘛。给他个起死人肉白骨机会。”

  “俺跟你说,那老家伙,我都没法说他,俺曾经……”

  “二哥,俺早就想说了,咱能不能‘我俺’统一下步调。要么一句话全是我,要么一句话全是俺,这样听起来更有韵感。”

  “是吗?”

  “是啊!”

  “哦,那我统一步调好了,俺跟你说那假扁鹊……”

  “……”

  长长一段路,一路瓜子皮,直听得后边的五匹骏马,都耳朵倒挂。

  素爱清净的世子爷,玉耳也许已经过劳损,也许,并没有。

  至抱月楼,草莽看着眼前的雕梁画栋,挠挠脑门:“早知道主子要来这,俺还把你背回去干啥嘛,瞎折腾!”大人物想折腾就折腾,小人物被折腾就折腾,话多。廉衡默然地恭站在抱月楼门口,待明胤推鞍下马,不声不吭垂眸跟着直达踏月阁。途中,在游廊阴影处,浓郁的草药味儿令他蓦地驻足,尔后才在明胤微微侧视中,急脚跟上。唐敬德喜眉乐眼、吃惊无比地“难得啊难得”的迎上来,廉衡刚想摆与他,自己方才严重受人欺侮的表情,人已被施步正罩上一黑披风,再一定睛,已无声无息地飞遁于天地间。明胤嘱托句秋廪“看好这里”,亦消失在暗夜中。

  两道黑影三个人,宛如夜鹰。

  唐敬德撮口茶鄙薄道:“将这儿当幌子打掩护,未免糟蹋了这销金窟,不,蛤|蟆海。”摇扇子正要出去。

  秋廪拦截:“烦请公子,静呆两个时辰。”

  唐敬德俩眼直翻抱怨句:“将那小子抢走咯,我还没说什么呢,这就要拘禁我了?”

  秋廪闷声再道:“公子将他领进春林班,主子很生气。”

  唐敬德扇柄挠挠眉心,心虚道:“我那是带他观光民生。”

  秋廪闷声再道:“公子今日,领他擅来抱月楼,亦不妥。”

  唐敬德坐回桌面,乖觉道:“本公子不出去总行了吧,但你得将什么柳心啊自家人啊带来一个,不然我会疯。”言毕小声嘟嘟,“这也不对那也不对,还怕我带坏他不成?他俩不把彼此往更坏了带,算烧高香!”

  抵达尤府,施步正轻轻巧巧地落院墙外的阴影里,向明胤点个头,便隐退到暗处监察动静。廉衡掀掉大黑帽,将身上大袍子抖了抖,心说怪不得某人日日身穿玄袍,月黑风高行踪难觅啊!转身四望,大门在何方,刚一抬脚,一声:“站住。”

  廉某人闻声站定,缩回脚,大气未吭。

  明胤犹疑一句:“还在生气?”

  这是听到了什么?幻觉?

  明胤:“鼎革钞法,刷新吏风,绝非儿戏。一味逞能,事终难成。若连讥言,都承不得两句,遑论他志。”

  廉衡一瞬心酸,咬着唇憋闷道:“旁人说一千道一万,与我何干,您干嘛讥讽,敖兄长和花师兄,从不。”

  明胤轻轻一叹微微摇头,滴水成冰的脸色终于滴水是水,峻容上甚至掺着缕心力交瘁的疲惫,掩埋在夜色里无人察觉。他上前两步,站他面前,看着勾头不语的少年,抬手拉好他披风帽,叮咛道:“不得摘下。”廉某人丧丧地“哦”了声。明胤再紧了紧他适才抖开的披风,靖默片刻,方问:“施步正,拎你何处?”

  廉衡:“他那是扛,跟扛白菜似的。”

  明胤再沉默几许,方拎起他后背心,眨眼就巧捷万端地落尤宅内。松开手后,廉某人一边拽平月袍,一边钦佩:“想不到殿下,也深藏不露。啥时练的,可否也教我两招,我是有慧根的。”廉衡借机下台阶,毕竟,跟人上人置气,委实是活腻了才会干的事。不过,这样一来,蛮鹊的事就有戏了。哎,真不枉他吃顿讥讽啊。

  明胤:“先莫吵。”

  廉衡:“会不会有狗啊?要不要投石问路?”

  明胤倏然止步,左顾右盼的廉衡不诚心撞上去,闷咚一声颧骨一阵疼,明胤转身,无奈叮咛:“先莫说话。”廉某人这便扎嘴,点头默应,乖静随后。明胤领着累赘,避开婢仆,直达尤孟頫书房。这才正式现身。他对着一脸惊愕的门生,语气平稳而有力:“我乃明胤世子,特来拜会,你家大人。”

  门生惊慌中未作通禀,就跌跑进去,尤孟頫蔼润的斥责声随之飘来:“何事如此惊惶,冒冒失失毫无礼数,曹大人与我,正在商论国是,不是让你守好房门么。”

  门生磕磕巴巴道:“老……老……老爷,世……世子殿下……在门外……”尤、曹闻言赫然站直。二人彼此互视,尽皆错愕。

  曹立本失神一刻,旋即反应:“今日那封密信,原是由世子爷遣人相送。”言讫,他与尤孟頫迅速交换个眼色,双双出迎,避退一旁。廉衡尾明胤身后,颠颠跟进,脑海里止不住回旋“出则舆马,入则高堂,堂上一呼,阶下百喏,见者侧定力,侧目视’的人上人滋味。殿试逆鳞,因一心盘桓算计,未曾细品山呼万岁的威仪,今日跟龙种背后,倒匝实体验了把什么叫天家威仪人上人!哎,什么十年寒窗文战告捷,什么南征北战封疆大吏,一与天家比,真真算不了什么!

  尤孟頫嘱托门生,谨言,谨行,守好房门,门生自知轻重,添茶添水后便静护外边。

  尤孟頫躬站下首:“世子深夜造访,微臣不甚荣幸。”

  明胤虽不擅笑,倒也春风和煦:“两位大人,不必多礼,冒然夜访,还请担待。”言讫,示意二人落座,尤、曹这才居下首坐定。“曹大人府邸密信,由我遣人相送。来访目的,二位想必,也就明晰。”

  尤孟頫温吞一笑,疲颓而不见光芒的深褐色眼睛,忽然绽放光芒:“原来,想对钞法革故鼎新的,是世子殿下。”

  明胤:“我这次来,一则,仅代陛下,询问困难,不知二位,可有难处。”

  尤、曹互看一眼紧忙跪地,三顿其首:“臣等叩谢皇恩,定当不负所托,整饬滇黔乱象,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明胤同廉衡相视一笑,笑完廉某人直觉抹面子,心说他要高冷,他要受他尊重,他要有点骨气,于是他迭忙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明胤微微一笑,微微摇头,也无时间理他,自顾起身,将尤、曹扶起,道:“我来此处,并非是要消受二位大礼,二位莫再行此大节。”尤、曹这便坐定,明胤顿了顿再道:“我与大人们素无交集,亦不欲让人误会,你们同世子府有染,累带几位名声。”

  话到此处,尤孟頫、曹立本又是互看一眼。

  尤孟頫率先承情:“世子这话折煞了微臣,皆知殿下洁身自好,从不笼络朝臣,吾等能蒙您青睐,自然荣幸之至。”

  曹立本接过尤孟頫话尾,铮铮道:“吾等一生,一心一意为圣上为百姓办事,不论世子爷今莅临与否,滇黔圣命都义不容辞。”

  明胤虽听出了话中音,但依旧静水流深不温不火。廉衡却将披风帽抬手掀掉。

  尤、曹望向他先是狐疑,未几辨识出他乃那殿试逆鳞少年,皆作大惊。

  曹立本:“我当是世子爷护卫,不料是廉衡廉小相公,曹某人有眼无珠没认出来,失礼了。”

  廉衡:“小子一介布衣,焉受得起曹大人这话。”他皮皮一笑,再道:“曹大人好不威风啊,在殿下面前,铮铮然傲骨嶙峋。”曹立本一通脸红,心知适才的话是有些冲,但他委实不想参与到党争之中,方才不过想表明立场。他正想着如何下台,廉衡皮皮再道:“殿下携小民深夜造访,还以去抱月楼当幌子避开金翼耳目,二位就无需激浊扬清,忌惮笼络了。”

  曹立本不无惭愧:“世子爷高风亮节,吾等小人之心揣度,还望恕罪。”

  尤孟頫双眼生涩血气上涌,半晌才闷沉沉道:“我朝还有救啊,有世子心向民生,还有救啊。”朴素的话朴素的心愿,大概是这位年过半百的老臣,搁在心底最深处的言语了。一位曾拔葵去织、黾勉从事的纯臣,淹蹇成如今的碌碌无为、无所适从的庸臣,也真是够让人唏嘘大明。

  明胤:“陛下密旨,再无旁人知晓,大人们放心革办,即可。曹大人因,”他说时看眼廉衡,廉某人自觉地避开他目光,“曹大人因‘殿试一案’,结案有功,陛下不日,将升你为云贵按察使。原本,陛下想将,现任总督潘仕汶撤掉,将你委任为云贵总督。但我进言,将你职位,拦为了三品按察使,大人还请见谅。”

  曹立本闻言会意,拱手称谢:“世子思虑周全,末臣不无钦佩。突然从小小五品右佥都御史升为二品总督,平步青云,定遭人耳目,如此一来,掣肘之力自然有多没少。况且升末臣为按察使,已属皇恩浩荡,小人得垂圣眷方委以重任,已感激不尽,劳烦世子,代吾再向陛下谢恩。”

  明胤:“说到谢恩,我倒希望,诸位能在,两年之内做出成效,亲到御前,表陈佳绩。”

  曹立本壮志激荡、铿然保证:“苟利国家,不求富贵。不破楼兰誓不还。”

  明胤略略颔首,转向尤孟頫:“至于尤大人,品衔虽未降未升,但调往滇黔苦地,相当于降。”

  尤孟頫温吞一笑:“殿下有所不知,老夫退隐下位十余年,眼睁睁看着钞制、看着税政拖垮我大明,内心犹如刀割,只因势单力薄才眼不见为净,苟全性命。如今陛下,肯锐意改革,万不说是调往滇黔,就是要老夫上刀山下火海,捐躯济难,老夫犹自无悔。”

  闻言,明胤同廉衡再相视一笑。

  明胤:“临患不忘国,忠也。”他沉寂片刻,再道,“一则已尽,二则,是要知会二位,此番赴职滇黔的,还有钱辂。”

  曹立本:“钱辂?可是两年前,被贬甘州府的那位耿介刚肠?”

  明胤颔首,再道:“我已命人,携陛下密旨亲赴西北。”尤曹对视一眼,千言万语化作忖掌称快,躬身再听。“三则,时间。陛下批示的试行时长,本为两年,但我将时间宽到三年。三年后,不论如何,大人们都要给个结果,倘若滇黔依旧乱象丛生杂币通行,届时,诸位自去领罪。”

  尤、曹揖手请旨,齐声:“三年内若无成效,自请死罪。”

  明胤:“罪不至死,但,三年后若无效灵,中原绝无试行新政的契机,到时,真乃万民同哭。”尤、曹面色沉重,肩头不觉千斤。廉衡亦脸色铁沉,明胤瞥眼他,再温稳补充:“上下同欲者胜,诸位,明白?”

  尤、曹:“臣等明白。”

  明胤:“具体开展,大人们自行布备。但,我有三点叮嘱。”

  尤、曹:“臣等恭听。”

  明胤:“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二,忌,新官上任三把火;三,天下之大,道藏之深,并无标尺。”

  尤、曹:“臣等谨遵世子教诲。”

  明胤靖默一刻,抿茶再道:“滇黔之地,襟楚带粤,犹以安顺为滇南通行孔道。作为中原进出云南的咽喉要道,此地尤为藤杂,诸位,或可以此为据点,施展拳脚。且,最好实地考察、掌握了翔实情况,再行绸缪。一旦实施,务必快、准、狠,不留阻挠之辈,一丝喘歇。”

  阻挠之辈指谁,在座心知肚明,无外乎上蹿下跳的袁段余孽、地头盘结势力、敖马两党及其背后庞大的巨室。“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他们现在恰恰要得罪巨室,焉能容易。尤、曹深知滇黔是最不好啃的硬骨头,啃不好,甚至会被人反啃得骨头渣渣都不剩,可,既然选择就纵然无悔。

  明胤见二人沉默,深为理解道:“都说‘为政不难,不罪巨室’,我世子府也算一脉巨室,我若妥协,旁人,也难上蹿下跳。此外,我的人马,已在滇黔盘桓两年,当地豪绅及地头蛇尽在鼓掌,有些,甚至能为我所用。所以,诸位不必过忧。且,世子府实有八英,在此三年,我会让六英之外沉默多年的二英,追随三位。诸位,放手大干即可。”

  尤、曹一时哑然。

  而廉衡失口苦笑。所谓“默而成之”,一声不吭就把大事给办了,说的,便是便是眼前人物。他忽然发现,自己就是个笑柄,愚不可及,蠢出天际,话说的最多、最响,事却办得最少、最挫。

  明胤:“至于潘仕汶,诸位无需理他。半年后,我会以他谋杀‘崔文植等八条人命’为其定罪,送他入牢,届时,总督之位再由曹大人补缺。尤、钱二位,待机升迁。”

  尤、曹起身领命:“臣等明白。”尽管他们很是好奇,去年轰动一时的、普定新任县立崔文植悬案是如何被世子府堪破的,但他们明白,不该问的就不问。

  明胤言尽,回归沉默,末了看向廉衡,眼神刚柔并济,神情公事公办:“你说说吧。”

  廉衡眼睑低垂,低沉乖巧:“能想到的,没想到的,都被您说了。”

  明胤冁然一笑,收起公事公办的神情,语调温和:“总站着,不累嘛?”

  廉衡:“您又没让我坐。”

  尤孟頫连忙站起,道:“老臣失察,竟让小相公干站半天。”正要唤门生再搬把椅子摆放下首,明胤拦道:

  “不必。”尔后示意下他手边空座,“他坐此处,即可。”廉衡犹疑一下,便撩袍坐下。

  尤孟頫看眼二人,不无慨叹:“想不到,廉小相公竟是世子府智囊,难怪敢在殿试上陈情请命。世子早欲革故鼎新,老臣们糊涂,竟未能体察您良苦用心。”

  上首二位,既未否认也未承认。因这一切,已皆不重要。

  曹立本:“小相公也是当真勇猛,这要说不好咯,那可就……”说时他哀叹一句,“可恨你敢朝堂进言,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廉衡:“长夜难明。我本就不欲拖死他们,目前也拖不死。大人自然使不上力。”

  曹立本:“不欲惩治,那你为何?”

  廉衡垂眸,软沉沉道:“不管初衷为何,如今落脚点很好,足矣。不过大人放心,三年后您事成归来,我保证让您给他们一个个,按律量刑。”尤、曹皆惊了惊,曹立本想问什么终究没问出来。沉寂片刻,尤孟頫同廉衡就钞法税政,聊了些许见解,方才散场。

  曹立本临别前,望着飞身而逝的黑影,自顾自道:“这二位,绝非简物。”

  尤孟頫亦自顾自道:“都是绝顶聪明之人。岂可当少年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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