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二世（四十八）
洛璃跟随在士兵身后，然后进了皇上的屋子。
皇上坐在厅内，屋子还挺宽敞肃静，特别是左手边那一排敞亮的隔窗，光线洒进来，桌上摆放的名贵瓷器发出炫白的光。
皇上右手边桌子都是金丝楠木制作，上面放置的茶具也都是上好的玉，浑身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
看来，这当地的官，为了讨好皇上，给自己留个好印象，也是做足了功夫的。
刘庸跪在地上，面目悲戚，一看就是找皇上诉过苦的。
不过这一切也都在她预料之中，并无诧异。
门被掩上，皇上打量了她几眼，这才开口道：“洛璃，适才刘御医告诉朕，你要取他性命，这事可是真的？”
“回皇上，一半真，一半假。”
“如何说？”
洛璃斜眼看着刘庸道：“我请他过去，是为下人诊治，他不从，情急之下，我确实拿刀威胁了他，确实要取他的命，这为真。”
“不过我本就不是恶意想要他的命，只是想让他妥协治病，所以要取他性命也是假。”
皇上摸着下巴，斟酌了一番。
“那日，朕看你身姿敏捷，也会些功夫，谁教你的？又为何身为闺阁女子，偏偏要打破束缚，去练男人的武功？”
“是我让林将军教我的，学来防身用的。”
“防身用的？朕看你尽是拿来对付他人的，动不动就要舞刀弄剑夺取他人性命，洛璃，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皇上严厉呵斥，拍了下桌面，把刘庸吓了一跳，不过他悄悄埋下头去的却是得意的神情。
洛璃倒纹丝不动，一点儿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你堂堂丞相之女，如今又是略儿的皇妃，朕当初也是看你才貌双全，颇有气度，才许你特权，随意挑选我儿为夫婿。”
“这该是多么荣光之事。”
“可是你如今所作所为让朕大跌眼镜，实属失望。”
“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皇上。”
“为了朕？”
他觉得有意思，笑了几声。
洛璃不乱，很是镇定，侃侃而来：“刘御医说他身为御医，只为皇上和娘娘治病，其他人等，一律需要皇上的口谕才可。”
“可是天下行医者皆是以民为天，看病诊治乃医者本心，皇上您又最是爱民之人，南融旱灾，流民流离失所，为此您日夜苦想救命之法，开放粮仓有序赈灾，并将太子调去南融亲自处理此事。”
“皇上您尚且如此体恤普通百姓，以民为天，太子也更是继承传统，为百姓奔波，有了您才有这天下的太平，才有这天下百姓无忧无虑的生活。”
洛璃句句真切，凝望着皇上的眼睛说道：“为何医者进了宫，成为御医就可忘记初心。”
“连皇上都做好了时刻为这天下苍生牺牲一切的情怀，早年更是亲自带兵出征，那为何区区一个御医，就不能救苦救难，何况，还是我身边的一个丫鬟，要是寻常百姓，他岂不是更加不屑！”
最后的言语，她激昂慷慨，为民不平。
刘庸看傻了眼，嘴唇都闭不拢去，这一席话，别说皇上了，就连他也是听得云里雾里，差点都认为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了！
明明就是不为她下人诊治，怎么就可扯到天下百姓这般言语了。
而且还并无破绽，丝毫揪不出不妥的地方让他予以反驳。
再看看皇上那番深思熟虑却渐缓笑容的神情，刘庸就知道自己这次没有丝毫胜算了！
“我毕竟也是四皇妃，要作为表率，下人做得不对的地方自然要一一点出，这也是职责所在，这样才不负皇上隆恩。”
说着，她弯腰低头，很是谦卑和恭敬。
“原来如此！”
皇上指着刘庸道：“朕就知道你刚才添油加醋，避重就轻，一个御医，忘记了初心，就是个没心没血的行尸走肉。”
“皇妃自然教训得对，换做是朕，也会这般去做，无论是谁，都是人命，怎有高低贵贱之分啊？”
刘庸连忙磕头，嘴里嗫嚅道：“臣知错了，臣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朕念你诊治过不少人，救了许多性命，这又是头一回犯事，想必暂且被迷惑了本心，就饶你这一次，但是，记住了，下不为例！”
“皇上隆恩，谢过皇上！”
“滚出去吧。”
刘庸立马起身，垂头丧气地出了门去。
皇上这才又看向洛璃：“难得你做事分明，能够看透本质。”
“谢皇上夸赞，我自然性子急了些，也是不应该的。”
他摇头笑道：“这天下难得有你这般女子！”
起身，走到她身边去，细瞧她：“难得见一次朕，是否有话想说啊？”
洛璃没有丝毫犹豫：“想说的话，刚才已经说完了。”
“当真？”
“嗯。”
“自从安阳过后，朕也有所听闻，你很是悲伤过度，茶饭不思，为何现在反倒变了模样？”
“本是女儿身，又经过这些事情，自然吃不消了，颓靡了些日子。”
“朕将你姨母和林西风都押送回元城审查，你就不想找着机会为他们说情？你就不怨朕？”
洛璃垂眸，睫毛微微扑扇，明眸皓齿道：“不怨。”
“皇上最为圣明，我自然相信您，如若姨母和林将军有罪，自然难辞其咎，也是该被处置的。”
“如若无罪，我也相信皇上您能明辨是非，宽恕他们。”
“安阳一事，想必牵扯甚多，差点要了我们这一行所有人的性命，自然该严查，揪出幕后黑手，给这天下人一次警醒。”
“所以，我没有想要替任何人说情，我不能为了我的亲人，而不顾皇上的安危和处境，这是自私的，毕竟皇上是四殿下的父亲，自然也是亲人，更是百姓最亲的人。”
皇上点头，很是赞同，仿佛心里有些石头也是落了些地。
他原本以为洛璃是故意挑起刘庸的事端，为的是想着法子来见他，然后跟徐海棠和林西风开脱求情。
没想到，她思想如此分明，倒是通透难得。
大义得有些另他也夸目相看。
皇上重新坐回椅子上，然后和蔼笑道：“你也放心，朕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自然也不会放过一个有罪之人。”
“你退下吧，好生歇息去。”
他扬了扬衣袖，洛璃便告辞离去了。
-
“她当真如此说？”
贵妃吹了吹着热茶，杯盖碰着杯体“哐当”响一声。
刘庸站在一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一陈述，自己吃了憋屈还被皇上警示，自然要来靠山这里告上一状，希望她为自己讨回公道。
她听完也只是淡淡努了努嘴，“这个洛璃，越发舌灿莲花，前些日子不还要死不活的，这么这会儿反倒又耀武扬威起来了？”
“真是够顽强的，打不死似的。”
“皇上被她一番夸赞，自然不会再追究她什么的过错了，反倒是臣，差点命丧她手，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刘庸跪下，祈求道：“贵妃娘娘，你一定要为臣做主啊！”
“呵……她就是那德行，你也别去招惹她了，本宫自然有法子治她。”
“三番五次得罪本宫的人，还以为本宫是什么好惹的主儿呢，太年轻了，不够懂事。”
刘庸这下抬头，觉得心里恶气舒了一些。
看贵妃的态度，想必这个洛璃日后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不过你，要说本事，医术是有，可还是有些愚蠢过头了。”
她不屑地瞅着他，长长的手指拍了拍腿：“行了，苦也诉了，退下吧。”
刘庸走后，赵武随后进了她的屋来。
贵妃轻言轻语道：“隔日就要到南融了，那些事，可是安排妥当了？”
赵武点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她呢？”
“已经让她先回元城去了。”
贵妃冷笑道：“你和谁好不行，偏偏喜欢跟这个洛晴霜搞在一起。”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在去招惹洛璃之前，你就已经跟她好上了吧？”
赵武眼睛看着地面，深沉无底，沉默不语，凌厉的唇角拉扯成一条直线。
“她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跟本宫提条件，配吗？要是这次南融事成之后，你岂不是定要纳她为妾了？”
她轻轻绕着他踱步，语调颇有意味：“你可想好了，她毕竟是被丞相赶出府的人，又得罪过洛璃，要得公然纳她为妾，岂不是挑明了要和丞相作对？”
赵武不以为然：“母亲多虑了，儿臣想，洛季安并不会觉得是在跟他作对，相反，还可能跟他关系亲近些。”
“这些时日，他都在暗中派人寻找晴霜的下落，可想并没有完全放弃她，毕竟也是他亲生的骨肉。”
“呵呵，洛晴霜跟洛璃根本没法比，洛季安肯定宁愿放弃她，肯定不会放弃洛璃。”
“你说说看，他倒是站哪儿边啊？”
“她妈害死了徐兰，洛璃肯定不会放过她，可谓是姐妹反目，形同陌路。”
“这个洛璃，本宫看，也不是个善角儿。”
她站在窗口往下望，街市两旁全是官兵把手，行人都少之又少。
“洛晴霜要是进了宫，不知道又要搞出多少的麻烦。”
“就光是陆楚菲那里，恐怕都不好过。”
“如若你对她并无多大心思，依本宫的意思，干脆就此作罢，解决掉她不留后患，毕竟陆府现在也是我们的一方势力，最好不要有什么纰漏。”
听到要将洛晴霜给解决掉，赵武眼神有了些许异样，他睨向她，然后扯唇道：“陆家那边，我自然会先做安排，母亲不用担心。”
“洛晴霜还是留着吧，我想，她以后也许对我们还有用。”
贵妃挑眉，回头不可思议地望他，看来，还真是打定主意要纳她为妾了。
有些微微的怒气道：“长大了翅膀该硬了，自己做的决定，就不要后悔，有一天翅膀断了可就功亏一篑了。”
赵武：“儿臣警记母亲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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