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几多恩怨几多愁
奥古斯都皇家综合学院居住区。
这里是学院的教授导师以及他们的家属居住的区域，能够在皇家综合学院任职的无一不是赫赫有名的大师，其中不乏传奇强者以及各个领域的泰斗，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弄到这么一栋独立别墅，摩西能够调动的助力或者说是影响力可想而知。白煌没有问过他们兄弟两的身份，之前也说过他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况且现在不是人，对方如果觉得有必要告诉他自然会对他表明身份，还有一个原因——他嫌麻烦。
白色的三层平顶房屋典雅别致耸立在葱郁馨香的花园之中，庭院外一片绿树红花，充满生机的绿茵延伸至远处，一条卵石路蜿蜒向主道。白煌跟疲惫的众人一声招呼，就沿着小路，跨过潺潺流水，漫步在这如同世外桃源般的林园内。
不知道是想第一时间熟悉这里的环境还是纯粹只是想忘掉那些烦恼，反正他就这样独自晃荡在学院深处，这要是跳出一个“伸张正义”的头上顶着骷髅标志的传奇强者，这本书分分钟便要完结在这里。
不过一路走来，除了偶尔冒出的小动物，并没有见到其他人，或许是摩西特意挑选了比较偏僻的地方吧。这么想着，白煌已经有了回去的念头，但这时一个略微有些眼熟的陌生身影出现在白煌的视线中，而且正朝这个方向走来。
白煌刚想回避一下，却发现这个世界真是有够小的，那道削瘦的身影一袭青色束身剑士服，背着两柄长剑，不是刚才那个当街斗殴的家伙又是谁？
“啊，托马斯那家伙实在是太滑溜了，跟他战斗真是累啊，不过不得不说那家伙的确很强，要不是纯粹的竞技，那家伙绝对不会给自己使出‘无限斩击’的机会，那样结果大概是自己会先体力不支，后劲不足，被他抓住破绽一击致命吧，毕竟自己的消耗要远远大过他。自己看似用攻势压制住他，但事实上却是正中对方下怀，这其实是对方的攻势，而且自己却无力抵抗。”
想到这里润顿时一阵垂头丧气，看来自己还是差的远呢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到师父的境界，润想起师父那渊渟岳峙的气势便心生向往，但其实隐藏在他心底深处还有一道模糊而高大的身影，那道风之谷内讳莫如深的身影在他的童年时光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甚至可以说改变了他人生的轨迹，在他那幼小的心灵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他十年来的不懈努力也同样是为了能够有一天能够站在他面前自信而自豪地告诉他，当初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已经成长为参天大树，不仅能够庇护大家，还要向最敬重的人发起挑战！
在生活在风之谷的人看来，这便是最好的感谢方式了吧。
润边走边回味刚才的战斗，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的感知一向很敏锐。这时他才注意到一个浑身裹在铠甲之中的家伙正注视着自己，隐约可以从面甲的缝隙上看到两点苍白的火焰，身上隐含的死亡气息让所有生者都感到不快。
“一个亡灵？！这里怎么会出现亡灵，是布鲁特人搞的鬼？”润警惕地盯着那个亡灵，但脚下的步伐未停。
白煌一言不发，待对方快要从自己身边走过，才声音低沉地说道：“你，认识杨吗？一个叫杨的剑士……”
润注意力高度集中，警惕着白煌的动作，以至于听到这句话后，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羊？什么羊……杨！！！”
白煌转过身面对着他，再次重复一遍：“你认识杨吗？剑士杨！”
白煌的话语简直如同惊雷在润耳边炸开，炸的他神思恍惚、心绪大乱，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多少年了，还能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对于润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不过长年累月始终修炼不辍的一颗剑心还是让他迅速地冷静下来，只是从他那瞬间变布满血丝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可以看出他内心强制按捺住的激动。
他双眼通红地直视着眼前这个亡灵，开始警惕这是不是布鲁特人的陷阱，但不可否认他内心深处涌现出强烈的希望，他知道无论这是不是陷阱他都会问个明白探明究竟，只是如果对方真的敢拿这件事来当诱饵，那么希望对方能够承受他与师父最深沉暴烈的怒火。
“你在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润此时的声音嘶哑的犹如干涸的裂谷中喷发出的热流。
白煌见到他这幅模样，叹息一声，“我是在尼伯龙根认识他的。”白煌和杨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就连话也没说过几句，但在战斗之间共同建立起来的友情比任何相遇相知相处都要来得强烈和迅猛，这便是男人之间的友情，靠拳头建立起来的友情。而且救命之恩，白煌始终铭记于心。
“尼伯龙根！”白煌的话让润内心动摇起来，知道杨这个名字的人在风之谷内不算少，但杨消失在通往尼伯龙根的通道中这件事即便再风之谷内也是一桩秘闻。他几乎确信对方真的见过杨。
“那他现在在哪里？既然你从那里出来了，他是不是也回到了大陆！”润抓着白煌的肩膀，双手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着。
“我很抱歉！”白煌的话让润的心骤然一紧，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如同一抹阴影笼罩在他心头。
“杨死了！战死在尼伯龙根！”
润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冷，他忽然变得无比平静，松开白煌的肩膀，双眼冰冷地注视着他，沙哑的声音投着一股漠然：“死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的话？你有他的遗言吗？你有他的遗物吗？”
“相不相信是你的事，我只是向你传达这么一个事实，杨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他的剑也随着他永远留在了那片战场。”
白煌的话让润绝了最后一丝希望，如果对方拿出所谓的遗物，说着胡编乱造的遗言，他可能还会高兴一些，婆婆妈妈扭扭捏捏从来都不是他们风之谷的风格，战死便无憾、长剑随身葬，这才是他们的传统。
他忽然向白煌深深鞠躬，为刚才的言语道歉，白煌摇摇头说道：“杨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这么做只是让自己安心，就算他不在了，恩情也是要还的。”
“能请你去见一下我师父吗？不管结果好坏，他等这个消息已经等了十年了。”润再次深深鞠躬，白煌扶起他，示意他带路。
学院居住区的园林深处，这里比白煌他们住的地方还要偏僻，一片竹海之间，一间简单朴素的竹屋静静地隐于竹海之间，遗世而独立。
让大师与学院院长的儿子是至交好友，所以不时会应邀来指点学生的剑技，作为风之谷的剑术大师，即便还没有晋入传奇，也无人敢小看他，尤其是见过他剑术造诣的人都心悦诚服。不过作为风之谷的嫡传，相比于同代的其他出色人物，还没晋入传奇确实多多少少为人诟病。
此时，布置简单风格质朴的竹屋内，两人一骷髅皆围着一张矮脚竹桌盘膝坐在地上，白煌早已收起头盔已示尊重，在他对面坐着一个面容清癯却刚毅犹如刀削斧凿的男人，他不过三十多岁，但渊渟岳峙的气质让他看上去更加成熟威严。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白煌一句一句地讲述他在尼伯龙根遇到杨后的经历，润坐在一旁，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听着白煌的描述眼前不自觉地想象出杨在尼伯龙根战斗的身影，眼眶不自觉地又湿润了。
白煌讲的很详细，但即便如此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当讲到最后杨和安图拉合力为他和克里斯蒂娜还有兰博开辟出一条求生之路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竹屋内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让大师忽然闭上双眼，良久才叹息一声，用力地低下头，对白煌深深地鞠躬。
“大师！不必如此，杨对我有救命之恩，反倒是我欠你们的。”白煌也用力地低下头，一时之间竹屋内的人都互相鞠着躬。
“一码归一码，今天你带来了这个消息，就是于我有恩，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收下这个令牌吧，你将获得风之谷的友谊。”
让大师递给白煌一个纹有剑徽的令牌，白煌本想拒绝，但话还没说出就没堵了回去。
“我说过，恩情不相抵，我们风之谷的人从不婆婆妈妈扭扭捏捏，令牌你拿好。润，我有些累，送客吧。”
润起身送走白煌后也没有回到竹屋，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孤独的身影，他拿出一坛一直随身携带着的老酒，在竹桌上摆上两个小杯，先给对面的杯子满上，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酒啊是我从老头子那里顺来的，本想等你回来再一起喝上一杯，我还记得你酒量很差，我也就能在这点上胜过你。”
让大师将对面的杯中酒缓缓洒落在地上然后端起自己那杯一饮而尽。
“可是啊，你这小子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让大师再次给杯子满上，一杯又一杯。
“当年的事虽然我不知情，但却是因我而起，是本家造的孽，你知道我的性格，你不回来的话，我会愧疚一辈子的。你呀你，性格犟得要死，得理不饶人，做事不留后路，到死连个赎罪的机会都不肯给人。”
“老头子表面上把你骂的狗血淋头，跟老一辈的叔伯喝酒时却赞你像他年轻的时候。他嘴上不说，但天天都盼着你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跟他对骂。可现在！你要我怎么跟他交待！你tm怎么就给我这么个交待啊！！！”
让大师脸上早已沾满泪水，他猛地把杯子摔成粉碎，抱起酒坛让辛辣的烈酒冲刷着自己的喉咙，酒液混着泪水沾湿衣襟，灌入腹中，他想一醉解千愁却越来越清醒，一坛见底又一坛。
“是！你贯彻自己的意志，你很潇洒，你无怨无悔，你还为了朋友战死沙场，你以为这样我和老头子就以你为荣？狗屁！狗屁啊！你连****都不如啊！可我连你都不如啊！！！哈哈哈！！！”
砰地一声，最后一坛老酒也被摔得粉碎，让大师衣衫不整毫无形象地靠着竹桌，他回想起两人一起受挫痛哭的日子，所以他在笑，他回想起两人一起开怀大笑的时光，于是他在哭。
他那颗愧疚了十年的心今后同样会愧疚下去，直到停止跳动，但一直以来的心结在又哭又笑之间被他无情地粉碎。
人死结散，同样破碎的还有他那一直以来坚不可摧锋锐无比却又伤痕累累的剑心，一点一滴碎裂破灭，但于破灭之间一道风息随之而生，初时细若游丝，渐渐地随着让大师的哭笑声盈满整间竹屋。
无声无息间，竹海少了一点绿，却多了一位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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